中年男人回頭撕着嗓子,聲音像極了劉屠夫,但卻更讓人覺得陰森:天意,這都是天意。
周家奶奶嘆了口氣,說:小慶,你故人來看你了。
“故人?我還能有故人?”劉慶揹着棺材從土坑裡爬了出來,這個時候我纔看清,他的身上結結實實的綁着幾根鐵鏈,鐵鏈和棺材纏在一起,光是鐵鏈我估計都有幾十斤重,加上厚實的棺材,我實在搞不懂他的力氣到底有多大。劉慶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躲都沒地方躲,被他看的心裡發毛。
“就這兩個後生?他們纔多大,毛還沒長齊,是我的故人?”
周家奶奶說:那個小夥子,是你的大哥的徒弟;小姑娘是趙家老二的女兒。
劉慶卻冷冷的哼了一聲,說:老劉家跟趙家混一起了?想來也沒甚好事。
接着,他一陣狂笑,在空曠的亂墳崗上吼道:哈哈哈,既然我出來了,那就是老天給我機會,殺光所有當初陷害我的人。
說完,他居然伸手走向趙晴,說道:就從這趙家的小婊子開始吧!
我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伸手擋在了趙晴前頭。
周家奶奶似乎也急了,說道:你忘了當初對我們的承諾?
“承諾?承諾值幾個錢?”劉慶根本就沒理會周家奶奶的話,說道,“靈山十部欠我幾百條命,老子總要一一討回來!”我心說這下壞了,劉屠夫只告訴我此行兇險,但沒告訴我他這個弟弟一點兒道理都不講,不折不扣的是個半人半鬼的玩意兒。
眼看着那傢伙就要舉手朝我和趙晴拍過來。
突然,一個人影從我們身旁竄過去,我看見一條壯士的手臂,扼住了劉慶的手腕,劉慶當即伸出另一隻手,和那個人對了一拳,兩人分別退了好幾步。
我擡眼一看,居然看見,趙青松出現在我和趙晴面前,冷冷和劉慶對峙。
劉慶當即大笑着說:老東西也來了,正好!來得正好。
趙青松咬牙死死盯着劉慶,沒有說話,但我看見他從身後摸出了一串小紙人。
劉慶冷聲說道:術禁的協議裡怎麼說來着……你以爲憑你們那點小伎倆,能跟我鬥嘛?
“術禁已開。”趙青松咬着牙,一字一堆的說,每個字都跟從牙縫裡崩出來似的。
我愣了,這意思是,劉屠夫成功了,我不由得瞥了一眼旁邊的趙晴,她的表情也很訝異。而這個時候,趙青松一抖手裡的小紙人,小紙人無風自燃,燒成灰燼飄落下去,與此同時,我感覺到有幾個黑乎乎的影子出現在了趙青松身旁,我看不清那是人還是鬼,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但是,我能聽到細碎的風聲,朝劉慶的方向衝了過去。
那一邊,劉慶居然狂笑起來,左右手伸展,在當空一捏,好像捏到了什麼東西似的,接着直接往嘴裡一塞,大口的咀嚼起來,我愕然,完全不知道他在幹什麼,但是我發現,我旁邊的趙晴已經是看呆了。難道說,這姑娘看見的情況和我不同。
趙青松退了幾步,又伸抽出一掛小紙人,這個時候,劉慶突然大吼一聲,單手扯住胸口的鐵鏈,狠狠一甩,只聽見一聲劈啪裂響,他身後的棺材轟然落在地上,他硬生生把鐵鏈扯斷,又單手扛起了沉重的木棺,說道:很好,有趣了,看來時代是真的變了。既然如此,我也無所顧忌!
說完,他手臂一陣,沉重的鎖鏈居然被他甩了出去,一瞬間就繞在了趙青松的身上,趙青松樣子十分難看,完全不能動彈。趙晴大喊了一聲“大伯”就衝了上去,我完全開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也一個箭步衝上去,伸手想去拉趙青松一把,可我沒想到,那鐵鏈居然滾燙無比,我手剛觸碰到就縮了回來,手掌上已經泛起了大小好幾個水泡。
我吃驚不已,一把抓住了趙晴,她如果撲上去,非被活活燙死不可。
“哈哈哈,趙家大哥,你應該知道,術禁解除,你們靈山十部,無一人能與劉家抗衡!這些年要不是因爲術禁的緣故,劉家也不會衰落,我也不至於落到這個田地。”劉慶得意的吼道。接着,目光居然轉向了我,說道:你不是大哥的徒弟麼?振興我老劉家的時候到了,給你這個機會,殺了他!
我呆住了。
劉慶繼續催促,說:你在等什麼,殺了這個老畜生,別看他衣冠楚楚,他是咱們老劉家最大的仇人!
我顫抖着向前一步,趙晴沒說話,卻拉了我一把,我知道她在祈求我。而我面前的趙青松,似乎已經被鐵鏈燙的虛弱不堪,大口的穿着粗氣,藉着夜裡的昏光,我看見,大顆的汗珠從趙青松的額頭上淌了下來。劉慶又繼續對我說:別怕,這人現在沒甚用處,什麼術法都使不出來,給他一刀,或者直接擰斷他的脖子,很簡單。
沒想到,趙青松也開口了,翕動着嘴脣說:蕭雲,別猶豫了,殺了我,快,殺了我,帶着小晴跑,我相信,你還有點良知……
或許是他這幾句話,激起了我莫名的正義感,我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步衝到劉慶跟前,吼道:我不殺人!
“你……”
“我憑什麼殺他,他跟我有什麼仇怨?我師父是劉義,我知道趙家跟劉家不對付,可是,劉義從來沒有教我殺趙青松。我不相信我們兩家有什麼血海深仇!”
劉慶氣急敗壞的大吼一聲,一腳踹在我的胸口,直接把我踹翻在地上,我掙扎着爬起來,胸口發悶,用盡力氣吼道:靈山十部出了什麼事,你知道麼?你不是劉家人嗎?這個時候,不和外人鬥,卻自相殘殺,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對得起劉義嗎?你對得起老劉家嗎?
“後生放肆!”劉慶吼了一聲,猛地一扯鏈子,鐵鏈直接抽在我身上,疼得我大叫起來,頓時,我肩膀上已經多了一道烙印。我身子支撐不住,歪倒了下去,劉慶一手扯着鏈子,一腳踩在我胸口,齜牙說道:我真他媽不相信你是劉家人,劉家人沒有這麼婆婆媽媽優柔寡斷的!
我的脾氣,一向來是別人越強我越犟,平時慫,但從來沒服過軟,我對着劉慶啐了一口,說:師父來了,也不會讓你這麼做……
“那老子就先幫他清理了你!”
這話一出來,我直接就閉了眼,本能的覺得自己要完蛋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突然聽見幾聲脆響,又是一陣嘩啦啦鐵鏈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一睜眼,居然看見,趙青松已經跌倒在地上,劉慶的鎖鏈收了回去,還有一小截已經斷裂,落在我和他面前。我感覺不遠處有人走了過來,一擡頭,我看見,月光下,白臉男揹着手,緩緩來到離我們不過幾米的地方站定。我頓時一驚。我知道這貨厲害,但趙青松都怕的鐵鏈,居然被他削斷了一截?
而且他是空手來的,沒手槍,也沒什麼利器,他拿什麼削斷的鎖鏈?
白臉男冷冷的看着劉慶,厲聲說了個“滾”字。
劉慶卻並沒有退縮,啞着嗓子說道:楚家也來了,還來了一套你們家傳的玩意兒,看來沒有錯,術禁是真的解開了。老子死得太久,居然什麼都不知道,哈哈……
“我說滾。”白臉男重複了一遍。
劉慶冷冷說道:你想怎麼樣,我如果不是剛從地下爬起來,未必打不過你。
“那就等你恢復道行,再來找我打。”白臉男昂着頭,說道,“今天你鬥法已敗,我最後說一遍,滾!”
我清楚的看見,劉慶的表情變得極其難看,臉上肌肉一抽一抽,但居然嘩啦一聲反背鐵鏈,鎖在棺材上,揹着棺材朝遠處走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夜色裡。我目瞪口呆,等緩過氣來,才感覺肩膀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摸,皮都拽掉半塊,疼的我齜牙咧嘴。
那邊,趙青松的情況更糟糕,趙晴扶着他,但他似乎還不甘心,顫聲說:楚少……就這麼放他走?
白臉男哼了一聲,說道:你們瞞着楚家,幹了多少事。今晚一面利用蕭雲伏擊劉慶,一面放任劉義去龍虎山請開術禁,想必都是你們乾的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
而另一邊,無論是一直在一旁的周家奶奶,還是趙青松,居然都不說話了。而白臉男卻也沒說下去,只說趕緊帶人去醫院。
醫院病房裡,我才知道,趙青松渾身大面積燙傷,而我肩膀上的傷痕也極其嚴重,醫生千叮萬囑說要各種注意,否則可能會感染,還問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被開水澆了還是被火烤了。他們完全弄不清楚我們這傷痕的來源。我敷衍了幾句,也不知該多說什麼,心裡頭倒是一陣陣的害怕。這就是術禁解開之後的道法世界?
那些都是些什麼奇招怪招?我頓時覺得身邊每個人都十分恐怖。
而就在我在病房裡靜坐着的時候,白臉男卻推開了門,走了進來,說道:你師父來了,他要帶你回去。
我愣了一下,想問白臉男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卻似乎早就看出了我的意圖,說:任何事,我無可奉告,但你可以問你師父。
我稍稍收拾,很快就離開了醫院,樓下,我看見了師父瘦小的身影,遠遠看,我覺得他好像比之前更瘦了,而走近他的一刻,我目瞪口呆,我發現,劉屠夫的左手修管子空空的……他的左手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