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無光的黑暗大陸不談,在外界那輪太陽升起又落下,時間沒有因爲任何人的困境而駐足。
這又是新的一週了,時針在日復一日的轉動中,逐漸接近下午三點的刻度,至少按照魯恩貝克蘭德的標準時間來說是這樣。
而位於這座城市的皇后區,某座屬於霍爾伯爵的豪華別墅裡,金髮碧眼的少女倚靠在扶手椅上,輕輕揉搓着身旁金毛大狗的腦袋,她的目光穿過玻璃窗,望着窗外陰雲淺浮的天空。
因爲各種各樣的紛爭,這個冬天顯得格外寒冷。
蘇茜將頭搭在奧黛麗的腿上,水汪汪的眼睛裡透着對主人的擔憂。雖然只是短短兩天,但是整個貝克蘭德上層氛圍一片混亂,即使霍爾家沒有迎來劇變下的災難,但是這一切還是讓奧黛麗十分茫然。
皇室內部的清洗已經開始往貴族階層擴散。
在奧黛麗輕嘆一口氣,瞥了眼落地鐘的時間,想要起身的時候,蘇茜已經先一步站起來,非常貼心地走到一旁,輕輕搖晃起尾巴。
奧黛麗又輕輕拍了下蘇茜的腦袋,只是一個眼神,蘇茜便理解了奧黛麗的意思。它走向大門,甚至用後腿順便勾上了門,蹲守在奧黛麗的臥室外面。
奧黛麗對國王遇刺的事情充滿好奇——畢竟長久以來,塔羅會的情報交流似乎都暗暗與此有所聯繫,這還是她在覆盤每個人的心理變化時,大致摸索到的可能性。
而在上次塔羅會的時候,「愚者」先生似乎在暗示今天的***可能取消,奧黛麗困惑間自然想起另一個成員,或許她能向「世界」先生了解更多內幕情況。
正是因爲剛剛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奧黛麗纔想要在三點之前,提前與「世界」溝通一下,萬一今天真的沒有舉行***,她也方便爲貝克蘭德即將迎來的政權交替做些準備,給自己的父母特殊提醒。
奧黛麗擺出祈禱的姿勢,用古赫密斯語低聲誦唸起來:
「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灰霧之上的神秘主宰,執掌好運的黃黑之王……」
然而在奧黛麗僅僅誦唸完這個名字的瞬間,朦朧的灰色霧氣便浮現在她眼前,霧氣中模糊的人影發出她所熟悉的聲音,威嚴且平和:
「聚會即將如常舉行。」
是「愚者」先生的迴應!
奧黛麗在驚喜間,下意識低聲念出一句「讚美愚者」,在沒有收到其餘的指示後,她這才結束了禱告,安心地靠進扶手椅裡,等待着三點的到來,思考着待會兒要在聚會上跟其他人分享的消息。
也不知道「世界」先生會不會說些什麼,自從刺殺事件之後,就完全沒有他的消息,我甚至沒有時間與休她們見一面……
——
三點即將到來的數秒前,那座高懸在靈界的宮殿,從最深處傳來了莫名的震動。
然而這樣的動盪僅限於宮殿之內,似乎受到了有意的約束,沒有往外部擴散。克萊恩曾經看見過,那扇上方懸掛着許多光繭的大門,於震動間緩緩向內傾斜,敞開一道縫隙。
這條縫隙狹窄到甚至容不下人側身通過,但是卻足夠讓沒有實質化的陰影,從那幽深的混沌中撕裂出來。
然後縫隙便被涌起的灰霧所覆蓋,就好像有隻無形的手輕輕合上了它。
至於那片覆蓋着詭異圖案的影子,如同一團不斷融化翻出氣泡的黑色岩漿,但是從它身上崩散出來的,卻是一條又一條灰色的蛆蟲,並且在還沒有墜落至地面之前,就已經化爲灰霧飄散。
剛剛從門縫裡擠出來的時候,它甚至沒有什麼具體的形狀,僅僅是由數不清蠕蟲所構成,層層抱攏的黏糊觸肢。
直到它幾乎是翻滾着,爬下第一級臺階的時候,才變得更加
凝實、具體。
從周圍灰色的霧氣中,又浮現一層光芒,被禁錮在水晶外殼的光球一半隱藏在迷霧之間,另一半卻蔓延出纖細的光絲,搭在那扭曲的物體外。
即使光球嘗試編織出一層外殼,將那團物質整體束縛起來,這樣的「幫助」效果顯着,進一步刺激了周圍的灰霧,讓它們向着光絲顫動的地方涌去、凝結,飛快淹沒那團由黑色蠕蟲組成的陰影。
於是,霧氣再度蠕動着越過兩級臺階,不斷向下滾落,終於匯聚出可以模糊分辨頭身的人影,然後是如藤蔓般甩動,又迅速變得正常的手臂,雙腿的輪廓也逐漸清晰,堅定地向前方臺階下走去。
整個變化過程看似複雜,事實上只過去短短數秒。
當那個人悠然地從幾乎包裹成繭的灰霧間踏出時,身上還纏繞着許多因掙脫而被撕扯開的線段。這人面無表情地甩落這些散發着微光細絲,擡起戴着手套的右手,將自己長風衣領口一團扭曲的靈之蟲給撣平。
他有着一張克萊恩與艾絲特都會非常、非常熟悉的面孔,但是他怎麼都不該在這個時刻、出現在這裡——絕對不該是從那扇門之後走出來。
「世界」,格爾曼·斯帕羅正了正自己頭頂的半高絲綢禮帽,冷酷而凌厲的臉上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中投入一顆細微石子後掀起漣漪,從而讓人能窺見水底深處潛伏的異物。
他不只是與「世界」相似,而是全然符合那個海盜獵人留給任何人的印象——他就是格爾曼·斯帕羅,所有人都會下意識明白這是正確的結果。
唯獨有一點,他最不像「世界」的地方,大概就是那雙純黑如溝壑的眼睛,裡面倒映不出任何一點光亮,並不空洞,反而有着極爲幽深的陰暗。
但是隨着一抹淡淡的灰霧匍匐而行,從他的腳邊升起,分散一抹出來,遮擋住這人的面容,最後一點充滿違和感的特徵便徹底消失。
「世界」擡起手,那顆水晶球毫無抗爭地飛入他的掌心。
「你喚醒我的時間有些早。」
光球展現出面對克萊恩時有所不同的伏貼,嗡鳴的聲音響起,同樣以赫密斯語迴應道:「命運另有安排。」
格爾曼一皺起眉頭,看上去就更加兇狠了:「出現了意外?」
「偷盜者。」
「如果是祂,這好像也不是很讓人意外。」
「世界」緩步穿過灰霧簇擁的殿堂,走向那張青銅長桌,坐在了座尾那張高背椅上,然後又鬆開手,讓光球重新飛起,如平常那般懸掛在長桌之上。
格爾曼望着桌子對面那張無人落位的首座,似乎在向另一個不在場的自己露出微笑。
「那麼,開始今天的塔羅會吧。」
在「世界」話音落下的瞬間,數道紅色星辰晃動,延展出各位塔羅會成員的身影,讓幾人浮現在他們各自的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