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用,李拜天賴牀,那是不上冷兵器叫不動的。
但正常的時候,他賴牀是有數的賴,比方如果他今天有事兒,正經事兒,一般自己就起來了,如果今天的事情不那麼要緊,他就會選擇性地賴一賴,比方陪我上街買東西之類的。
我說的這些話,也是對症下藥。他不是一直把自己的小兄弟看得很重要麼,他不是一直很討厭蚯蚓之類的環節動物麼。
可這點刺激顯然不夠,人家還是不醒,我懷疑他是補覺呢,誰讓他以前太能撲騰了。
叫喚累了,我坐下跟他說心裡話,“睡吧睡吧,你就這麼睡着吧,我現在婚也不用訂,國也不打算出了,就在這兒陪你耗着,你真要睡個三五年的,也行,反正你長的老,有種你丫變成睡美人啊。不過我可告訴你,三五年以後我就老了,我他媽沒人要的時候,可就賴上你了。”
說完這句話,我沉默了。嘆了口氣,捏了捏他有些冰涼的手指,再看看李拜天那隻右手。醫生說癒合得還可以,他真這麼睡着,別的不怕,最怕的就是,耽誤了手掌的復健,到時候就真只能是擺設了。
我想起李唯跟我說的話,想想當時李唯要是晚來一步,李拜天這隻手可能就真被我給剁了,挺後怕的。
在醫院這些天,我確實想了很多。沒錯,我就是不夠強大,作爲一個普通小老百姓,我所瞭解的掌握的東西,也許足夠了,但如果想融入李拜天這種家庭層次,理性處理他們可能遇到的棘手問題,我功力不夠,還得修煉。
他要就這麼一直躺着,我哪有功夫去修煉啊。
我耍賴地對李拜天埋怨,“你這不是耽誤人麼,沒點兒數。”
在他手背上拍一下,“混蛋。早幹嘛去了,讓你別招惹劉舒雨,讓你別花心,讓你玩兒女人,吃虧了吧!”
說着說着,我忍不住又有了哭的情緒,再拍他的手背一下,“你就是活該!”
李唯站在門口默默地看着我,看我忍着眼淚,用怨怪的目光看着李拜天。過了許久,才走進來,說:“我爸聯繫了一家國外的私人醫院,明天我帶他出國。”
我茫然地看向李唯,“哪裡?”
“美國。”
美國,我沒辦簽證啊。想到這裡,我露出一絲焦慮的表情,被李唯看破了,她說:“你不是要留學了,也該準備出發了吧。”
“我……”我轉頭看李拜天一眼。
李唯笑了一下,“該去去你的,天兒這才昏迷多久,早晚能醒過來,你不用擔心。”
我知道,我知道李拜天會醒過來,我只是想看着他醒過來,想親眼看着他睜開眼睛,然後我就放心了。
都這個時候了,對他哪還有什麼指望啊,就是隻要他好好的就行,其他的等恢復過來了再說。
即便我現在知道了,李拜天心裡一直是有我的,也知道自己對他是怎樣的感情。但不表帶,他醒了我就必須馬上跟他在一起,我這不才剛跟袁澤分麼。
反正現在的想法,就是想看着他好起來。
李唯說:“去吧,這次不走,最快也得明年春天了,別耽誤了,你那是正事兒。”
“姐……”
李唯走近,朝躺着的李拜天看一眼,稍稍有一絲嘆氣的情緒。她說:“人家都說我們一家是屬豹子的,小天兒是李家最溫馴的一匹馬,小天兒溫馴,我們一家可以慣着,不過我以後的弟媳婦兒,要是跟他一樣,我第一個不幹。等我爸媽老了,這份家業早晚是他的,小天兒人糊塗,在他身邊的女人可不能糊塗,”轉眼看我,“你就不想再歷練歷練了?”
我愣了下,在反應李唯這是什麼意思。我怎麼隱隱有種,她拿我當自家人,像認準了我這個弟媳婦兒似得。
這話也說得太早了點。
李唯笑一下,“你也別想那麼多,我其實就是疼我弟弟,我不想因爲他耽誤你,到時候你怎麼樣,他還得擔一份責任。”
是,在我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同事,在幫助別人的同事,還得考慮人家需不需要你這份幫助,這份幫助會不會給被幫助的人造成負擔。
我相信李拜天會醒,而他的醒來,應該和我的存不存在沒有直接關係。但我繼續這麼耗下去,對我自己卻不見得有多少好處。
李唯說,“我覺得你應該是安於現狀的女孩兒,你本來打算去念MBA吧,趁着年輕還有條件,別錯過自己。”
我點了下頭,看看李拜天,對李唯說,“我今晚幫他洗個澡。”
他明天就要被帶走了,去異國他鄉,去我看不到的角落,我不應該感到不捨和難過,因爲帶他走,是爲了讓他康復。不讓他走,守着個活死人也沒什麼意思。
幫李拜天洗澡,其實就是給他把身體好好擦一遍,這件事情一直是我在做,以爲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就只能儘量攬這種小事情。
解開李拜天的衣服,毛巾上有一點點酒精的味道,挺嗆的。其實他身上沒什麼破裂的傷口,主要就是傷在頭在和手上了,因爲李拜天皮厚麼。
這時候的李拜天,還是有些小肌肉的,雖然軟趴趴地躺在這裡,但小胸肌也還是硬硬的。我一點一點地擦過來,脫掉他的褲子,細心地擦每個部位。
擦到某個部件兒的時候,我不小心笑了,也不是不好意思看他,當然也不是拿猥瑣的目光在看。就是覺得,軟了吧,慫了吧,現在硬不起來了吧,闖禍!
以前我真沒怎麼在意過男人的這個玩意兒,也就李拜天的,我研究的透透的,因爲擦的時候要擦的非常乾淨,裡裡外外的乾淨。
哎,這麼個破玩意兒。
今天我擦的很慢,因爲也許就是最後一次了,有點捨不得。可李拜天就這麼大個兒,面積就這麼多,總是有擦完的時候。
我給他蓋上被子,坐在旁邊看着他的臉,又回想了下這十一年。
十一年啊十一年,他怎麼從一個留平頭的小屁孩,一截一截竄到這個大小,我簡直可以大言不慚地說,我是看着他長大的。
看着他闖禍,看着他創業,看着看着,就看不清了,看不清自己對他是什麼樣的感情,也看不清他在拿什麼樣的目光看我。
也許我們真的需要一個距離,把過去的彼此放下,用未來重新認識。也許是因爲,我們本就不是相同的人,一直生活在一起,被彼此所影響,所以性格成長的不倫不類。
也許分開,按照各自的方式去思維去感受,不見得是壞事。
最後一次用指腹觸過他已經消腫的眼皮。
李拜天,江湖再見。
我還是出國了,懷着一個還算飽滿的精神狀態。儘管心裡有李拜天這個惦記,但這惦記也只能放在心裡,暫時不去動它,動也沒用。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我要朝那條路走,知道應該怎樣努力,才能沒有偏差。我的狀態一直很不錯,之前袁澤給我介紹的兩個朋友,也確實看在袁澤的面子上照顧了我,只是我和袁澤很少聯繫。
到這一步,距離還是要刻意保持了。在我當初不打算跟袁澤好的時候,我覺得這和繼續做朋友不衝突,現在我才明白,在我維持這段朋友關係的時候,其實等於變向地給袁澤留了念想。
我希望他忘記我重新開始,我就要儘量不在他的視線裡出現。
李拜天在我走後一個月醒來,當時正是一個適應階段,對環境和對學業的適應,所以很忙。
我曾給李唯打電話留過自己在這邊的聯繫方式,請她在李拜天醒後,務必要告訴我一聲。不管出於什麼心理,結果我總是想要知道的啊。
李唯在美國給我打的電話,告訴我李拜天醒來的消息,我挺激動的,放下手裡的課題研究,問她,“我能不能跟他說兩句話?”
李唯說:“現在還不行,有點語言障礙,好多地方還沒回復,等等再說吧。”
“嗯,好。”
那天我心情就特別的好,歡喜了五分鐘之後,以最快的速度完成當天的學業任務。
我一直等着,等李拜天好了會主動聯繫我,一直等。
中國女孩在國外其實還挺受歡迎的,這可能和西方人對亞洲女人的認識有關係,認爲比較溫柔平和,可能也比較好騙?
在國外學習這一年,我的生活確實是前所未有的充實,大大方方地,就能交到很多朋友,他們會帶你去長見識,參加各種社團活動,甚至推舉你做骨幹。
MBA對於我這種沒基礎的,學習起來比想象中複雜,很多簡單理論,要逐字逐句研究很長時間才能明白。爲了節省打理頭髮的時間,我乾脆把從小留到大的長髮也給剪了,不過我屬於小臉型,短髮也不會顯得頭很大,看着還挺利索的。
照鏡子,感覺自己這個新造型,很想找個老熟人給評判一下,翻翻通訊錄,想到李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