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拜天說不訂。
“可是袁澤他媽……”
我還沒說完呢,李拜天看我一眼,“那就訂。”
“但是我還……”
李拜天無奈地看着我,說:“你不說我說什麼你都聽麼?”
好吧,我根本不會聽,我就聽我自己的。我自己做不出決定來,我以爲通過選票,通過多諮詢幾個人,聽聽羣衆的聲音,可以多帶來一些參考意見。
但決定還是在我自己。
人性是十分懼怕選擇的,所以在選擇面前,許多人會拖延,許多人會隨便選一條路先走到頭再說。
我也想幹脆點,不拖泥帶水,但我怕做了錯誤的決定,會更難挽回。
算了,還是不問他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也不該讓別人來幫忙操這個心,跟王美麗說說那是閨蜜小話,跟李拜天,確實沒有說的必要。
只李拜天這人天生有點八卦,我坐在沙發上,他好奇問我,“你在不確定什麼?”
我沒回答,我也在思考。
李拜天說,“其實一般情況下,這種時候都訂了。”
“對啊,”我說,“所以我懷疑,我是不是真的不夠愛他,如果愛,不用他提,我都會特別想結婚吧。”
李拜天說,“那不一定,你還沒到年紀。”
我點點頭,“但我覺得多少得有點幻想,不至於這麼猶豫。可是特別特別愛一個人,是什麼感覺啊,我也沒試過,我怎麼知道。”
李拜天看我一眼,忽然湊過來,把臉湊得很近很近,嘴脣就貼在我臉龐邊上。我愣了一下,和他四目相對,他問我:“有感覺麼?”
嘁,無聊。
我把他推開,“有毛感覺。”
哪還顧得上感覺啊,我滿腦子都是糾結,騰不出精力來跟他講感覺。李拜天搖頭嘆一口氣,“來,跟我說說,你們倆怎麼好上的?”
看看時間,距離王美麗回來還有段時間,總得打發吧,我就跟李拜天聊了。聊了我做的那個夢,聊得特別特別細,把我現在還記得的都告訴他了。
“我還問你,爲什麼要他給你擋劫,爲什麼躺在那裡的不是你。”
李拜天笑,“還能夢見我,不錯。所以你就是覺得他很好,不想失去他唄。”
“差不多吧,我覺得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
李拜天說,“那你怎麼確定,下個村兒沒有比這家更好的店呢?這東西,可就只能選一次。”
我說:“那你看看你身邊,還有比袁澤更好的麼?”
李拜天想了下,“那還真沒有。”
“這不截了,而且我對他也是真心的啊,和他在一起以後,我從來沒開過小差,也沒試着去懷疑,是不是還有更好的店。我可能現在還是不夠愛他,但我們也是有感情的啊,等他真做了我老公,我肯定會愛他,比愛誰都愛。”我一本正經地說。
李拜天又嘆口氣,“你天爺也給你想不出辦法來了,這麼滴吧,”說着,他去翻出來一個硬幣,利落地把硬幣彈起來,硬幣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用另一隻手掌蓋住,說:“你叫個正反面兒,看上邊這個老天爺怎麼說。”
我看着李拜天交疊的手,很用心地保護着這枚硬幣,不讓它掉出來,不讓我看到它究竟是反還是正。
我簡單想了下,該說反還是正呢。
然後笑了,把李拜天的手推開,硬幣滾到了沙發底下,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反還是正。
我說:“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用這麼小的東西來決定,不合適。我問我媽去。”
這種時候問長輩最靠譜,我親媽肯定會各種給我考慮的,李拜天說的話對我沒多大影響,但我媽說的話,肯定有分量。
於是給我媽打電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交代了,李拜天就坐旁邊看着。
我媽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宗旨無非是,她覺得這事兒能成,可以訂。
我把電話掛了,看了李拜天一眼,“我決定了。”
“嗯?”李拜天的反應並不熱情。
我長舒一口氣,認真看了李拜天一眼,這個曾經和我糾纏過多年的男人,我曾經喜歡過,並且很長時間內預感,我以後會嫁給他的男人,從今天開始我們之間,真正地畫了一條河,我要把他徹底挪出去,把袁澤放進來。
而他,也看着我,大概知道了我的答案,微笑着,笑容意味不明,有些強顏的意思。
我們靜靜地坐了兩分鐘,也許就是最後的兩分鐘,這兩分鐘內,我把從認識李拜天,到如今的過往飛快地在腦子過了一遍,當做最後的紀念。
有什麼放不下的,有什麼好糾結的,像李拜天說的,最差不就是個死,我跟了袁澤我又不會死,我跟李拜天再也沒可能,我更不會死。
我們從出生,就是兩個不同的個體,命運給機會讓我們牽連在一起,然後再把我們掰開,這就是機遇是命。
我的世界,離了李拜天照樣能轉,而我的世界,有袁澤,應該會轉得更順暢。
我既然已經選擇袁澤,就應該選擇到底,這麼猶猶豫豫的,對得起誰啊。
聽到隔壁王美麗用要是捅門的聲音,我拎起桌子上的塑料袋,對李拜天說了一句,“準備份子錢啊,兩份兒。”
我走了,不想再繼續留戀什麼。
之後我直接給袁澤打了電話,把自己的決定講的清清楚楚,我說:“我七月份回家,你準備請假吧,對了,彩禮就一萬一,不能再多了。”
袁澤要拿點兒彩禮,還是很輕鬆的,他說:“那不行,顯得太寒磣了。”
“寒磣什麼呀,留着錢咱倆買房子。就這麼定了。”
袁澤笑,我在這邊也跟着笑,搞定一個決定的時候,會很輕鬆,先甭管這決定對的還是錯的呢。
“哎,真快,快得我都反應不過來。”
我要出國了,這房子呢是李拜天免費給我住的,王美麗要繼續留北京,但我不在這裡,她覺得自己在這兒不大合適。
於是準備搬家,我這倆編織袋兒就是給她買的。
但是王美麗工作忙,請不下來搬家,地方是找好了,我去看過,還可以,也沒什麼心事了。白天就一趟趟地幫她從這邊拿東西送過去,我那些鍋碗瓢盆,反正就都給她了。
在樓下撞見李拜天一回,“你這就要走啊?”他問。
“沒有,幫王美麗搬家。”我利落地回答,嘿喲,拎起麻袋往外走,李拜天笑了笑,沒說什麼。
我算不上女大力士,但是力氣肯定比一般姑娘大點兒,經常運動,拎拎麻袋什麼的,也不至於氣喘吁吁。
幫王美麗搬完了家,我在這裡最後的事情也算結束了。
我該走了,這次回家以後,會直接飛英國,不會再回北京。我對北京,沒有特別重的感情,因爲北京太大了,即使住了這麼多年,很多地方依然陌生。
袁澤來接我,我們站在門口,我看了眼李拜天的房間,袁澤說,“打個招呼吧。”
我點下頭,去敲李拜天的門。
我們走的時候是晚上,李拜天應該在家的,可是沒有人開門。我感覺有點失望,最後一眼都看不上了,想跟他說聲謝謝,也不能當面說了。
哎。
這感覺怎麼讓人有點想哭呢。
我把鑰匙和房卡從鑰匙鏈上取下來,從門縫底下塞了進去,還給你,這一年的關照,終於還是要還給你。
東西放進去,仍有一絲留戀,轉身面向袁澤,在他嘴脣上親了一下,“我們走吧。”
袁澤攬着我的肩,朝李拜天的門口看了一眼,這次我沒有回頭。
回家以後,並沒有馬上就安排兩邊父母見面,這次停留的時間比較長,當然雙方都需要有些準備。
我爸媽和袁澤爸媽都挺激動的,袁澤他媽現在也不住院了,就是在家裡好好養着。
我們常常以爲,這就是訣別,但有緣人,沒有那麼輕易訣別。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是七月半,鬼節,李拜天給我打電話,說他迷路了。
當時我和袁澤正在逛街,挑選見面那天,彼此穿的衣服,還有去訂飯店什麼的。我的心情還是比較輕鬆的,看袁澤一眼,笑着對李拜天說,“喲,大北京城還能迷了你,穿越了吧?”
李拜天,“不是,我在Z市。”
“嗯?”
“今兒不鬼節麼,我得回來給我爺爺上墳。但這地方,怎麼修成這樣了呢,咱以前坐的102也沒有了。”
我說:“你打一三輪兒。”
“我開車來的,不知道開哪兒來了。”
我和袁澤輪番問他那邊的情況,終於問清楚他陷在哪個犄角旮旯了,跟他說不清該怎麼走,打個車過去接應。
我們這邊有個公募羣,早年李拜天家在這兒圈了塊地,他爺爺就葬在這裡,家裡說牽北京去,李拜天他奶奶不讓遷,所以每年祭祀,都得有個人專門跑回來。
李拜天其實就在這附近,但繞不過去,我們找到他的時候,讓出租車走了,上了他的車。
李拜天在駕駛座直說,“今天真邪性,我有不好的預感。”
“得了吧,我要是一小鬼兒,見你就繞道。”
李拜天說,“那萬一是一女鬼呢?”
我把頭髮垂到前面來,伸手摸了摸李拜天的肩膀,陰氣森森地說:“你看我像不像鬼……”
李拜天嚇得一哆嗦,“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