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住院半個多月,後期還是很好照顧的,就是要很仔細地注意飲食,不讓他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半個月後,這個年過完了,我帶我爸出院回家。
這個家,現在沒什麼人味兒,我弟弟如今很忙,現在除了英語,他基本是什麼都不學了,學校也不管他。
我後媽在到處想辦法撈錢,也不管他。
家裡的事情亂糟糟一團,我實在分不出心去解決感情的問題,那邊給公司打電話繼續請假,這也就虧了老闆李拜天是我熟人,要不估計我到現在,工作也得丟了。
我現在再次面臨的一個問題就是——窮。
有時候窮到從我弟那裡打劫零花錢的地步,哎,我都二十四五的人了,真是夠寒酸的。我想着等我爸身體養好了,這邊沒什麼事,我還是得回北京去工作,我要多謝李拜天給我提供了足夠好的平臺,才讓我一個破藝校出身的小姑娘,擁有一份相當足夠的工作。
準備出發之前,我厚着臉皮去找親媽借錢。去北京,我手裡怎麼得有點錢,過完前面這一個月吧,不能回去了還光麻煩李拜天啊。
親媽對我這個兩年不回來過年的事情挺生氣的,我這也是沒辦法,去年過年在解決藍恬,今年過年在解決我爸。
然後我媽問我:“你男朋友呢?多大了還不帶回來。”
我一聽她叨叨就神煩啊,我說:“人家要結婚了。”
我媽差點跳起來,這個時候,她也不開解自己的女兒,想開點云云的,直接開始數落我。說肯定是我特別不懂事,人家不要我了,說我這個死樣子,以後怎麼嫁得出去,說我到現在還沒嫁人,她現在走出門去都覺得臉上沒光。
因爲我這地方小,女孩兒嫁人相對都比較早。
我媽還給我舉例子,說:“你姨家的表姐,也就比你大一歲,現在在Q市,連個男朋友沒有,過的還很好,是不是給人包了啊。”
我說:“媽你們怎麼從來都不把人往好了想呢,人家過的好人家有本事怎麼了?”
我媽說:“有本事怎麼還不結婚,是不是不能生孩子。”
我擦,真是要被她氣死了。生氣了我就不說話,我媽繼續叨叨,就是各種勸早點結婚啊,不結婚丟人現眼啊,年紀再大越老越不好嫁啊,說着說着,又叨叨到了沈頌身上。
沈頌真有本事,我親媽和我後媽這些年沒見面,但互相視對方爲仇敵,也就只有沈頌,能把這兩個老女人都哄得服服帖帖。
沈頌算標準的鳳凰男吧,在我媽他們這代人眼裡,就是好得不能再好的結婚對象,又會掙錢又能過日子。
從親媽家出來,沈頌給我打電話,說要過來接過,我挺不客氣的,“不準過來!”
我本身真的不想拖累人家沈頌,他越好我越不想拖累他,我憑什麼去拖累他,他既然是個好男人,就值得一個好女孩,一個全心全意只愛他的女孩,從這點上來說,我是不配人家的。
但我就出來這麼一會兒,我親爹又在家裡鬧肚子疼了。
原因是我弟給他吃了點不適合他吃的東西,這些天,因爲我太注意我爸的飲食,所以有點餓着他了,他嘴巴饞得很,我弟又不懂這方面的東西。反正爺倆又折騰出事兒來了。
剛開始以爲是食物中毒,還是沈頌把我爸弄去醫院的,檢查以後說,又是腸梗堵。
距離他上次手術才一個月,現在再手術不是把人往死折騰麼,醫生說先保守治療吧。看着我爸在病牀上疼得嗷嗷叫喚,我這心裡煩的啊。
出去又把我弟罵了一頓。
我已經很久沒罵我弟了,今天太煩躁了,罵得很兇,我弟也是一十八九的小夥子了,不像小時候我罵他就哭,現在他會頂嘴了。
他這孩子喜歡推卸責任,就說:“那你在外面一年,沒人管,咱爸不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你一回來就生病了。”
怎麼着,我爸生病還是我這個剋星給克的唄?我心裡這個不爽啊,我說:“他現在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麼!”
我弟說:“那我又不知道,我還要上學,等我以後出國了,咱媽也不帶管他的,你想着該怎麼辦。”
啊啊啊啊啊!又是個頭疼的問題,我要是手裡有錢,我要是手裡有錢,我特麼才用不着他們管呢。
沈頌在旁邊聽不下去了,他說:“你怎麼跟你姐說話呢,躺着的不是你爸是吧?”
我弟覺得有點道理,但嘴巴上不肯輸了,說:“那我不能因爲這個不出國啊,那他以後怎麼辦,我姐姐這個樣子,她也管不了。”
我更不爽了,衝他嚷嚷:“你這意思是不是希望咱爸趕緊死了呀!”
說完這句話,我忍不住還就哭了,我覺得我親爹咋這麼慘,找個老婆嫌自己身體不好,兒子心裡光想着出國想着自己的事情,我這個閨女又沒有本事,連個女婿都給他找不到。
也就這個時候,沈頌忽然爺們兒了,指着我弟的鼻子說,“行行用不着你了,我管,你爸以後歸我管,滾!”
我一直覺得沈頌是一溫溫吞吞的爺們兒,吃苦受累了都得找他媽去哭鼻子告狀,我真沒見過他這麼漢子的時候,還這麼漢子地罵我弟弟。
但我現在情緒不好,還哭着呢,也沒來得及去感動什麼的,就是替我爸覺得憋屈得慌。
我弟讓沈頌嚇走了。
我也不哭了,端着胳膊坐在病房外面生氣,沈頌放完狠話,自己站那兒愣了一會兒,然後坐到我旁邊來安慰,他說:“優優你別擔心,你爸有什麼事都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我還不信了,咱倆努努力能讓你爸死了。”
某個瞬間,我確實是被他感動過,但我是個親疏分明的人,沒必要的時候不大想麻煩他,抽抽鼻子說,“行了謝謝你,先回去吧,我看得過來。”
沈頌還有工作,也不能陪我在醫院耗着。
我爸這次病情倒不是很嚴重,保守治療幾天以後,腸子該順順下來了。只是我現在輕易不敢走了,我怕我前腳走,他後腳又得有事兒。
我也想過,直接給我爸帶北京去得了,不過北京看病更麻煩,別再因爲排號什麼的耽誤了。
我每天都在計劃,每天都在發愁,終於有一天,把自己愁出毛病來了。
之前因爲在醫院陪牀,晚上沒有好好睡覺,身體裡面各種紊亂。這次我爸出院以後,我發現我有個毛病,就是睡覺的時候會被自己的呼吸聲吵醒。
並不是大呼的那種聲音,而是像風箱一樣拉拉扯扯的聲音,有的時候連說話都能聽到那種怪聲,但這種怪聲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晚上會很想咳嗽。
剛開始我並沒有怎麼注意,因爲一般早上睡醒以後,我就沒事兒了,我以爲養養就過去了。但那種夜裡被呼吸聲吵醒的感覺很嚇人,我把自己哪一口氣呼不過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於是我去了醫院,這邊醫院太小,診斷的不夠準確,剛開始認爲是肺炎,我被迫住院治療。照着肺炎的方法治療一段時間,因爲我對其中一種藥物過敏,治療又稍稍耽誤一段時間。
而我自己身上的病情越來越重,支氣管也不好。
住院期間做了各種檢查,血液指標也有不正常的地方,醫生說我的身體狀況實在太差了,尤其是當年那次流產,小月子沒有好好坐,不到一個月時間,爲了拍戲跳過冷水,這都是在拿生命作死的節奏。
我是怕死的,所以很配合治療,醫生說不能疲勞不能有心裡壓力,我就努力讓自己什麼都不想。住院幾天,就把上次從我媽那裡借來的幾千塊錢花完了,當時我爸住院的時候又花了不少,沈頌的錢也還沒有還。
我說不發愁,但是能不愁麼。
所以病情還是越來越嚴重,吃的藥也不怎麼見效。後來開始做物化,還要做纖維支氣管鏡,那種往從鼻子裡往下查管子的檢查。做之前,需要先吸麻藥,吸到整個口腔到嘴脣都麻木,然後插管子,管子插得很困難,插進去以後,想咳又咳不出來,鼻子和嘴巴都往外流一些不知道是血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我以前總是什麼什麼感覺跟死了差不多,這感覺纔是正兒八經地和死一樣難受,都不如讓我自己死了痛快。
從插完管子以後,我又一直在咳嗽,嘴巴里往外流着東西,然後拿着化驗的單子,從這棟醫院樓去那棟醫院樓。
W市的春風那個刮啊,我穿着一條裙子,被風颳得不停晚上翻,我按了左邊右邊翻,按了右邊左邊翻。
我堅強的忍受了各種治療檢查,終於被這條不聽話的裙子打敗了,張着嘴巴在春風裡哇哇地哭。
哭得都不想活了。
然後沈頌從停車場那邊跑過來,站在旁邊幫我擋着風,把我手裡快被風颳裂的化驗單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