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鮮花,大概是黎華帶來的吧,除了他還能有誰呢。我昨晚喝斷片了,能記得的片段不多,不知道黎華到的時候,究竟是個什麼場面,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打起來的。我只能猜到,黎華一定非常生氣。
在看看我身上這亂糟糟的衣服。我經常活得挺邋遢的,因爲我懶。看着這一屋子的狼藉,我完全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下手收拾,於是乾脆也不想收拾了。
房間不收拾,包括感情,有的時候也會疲於收拾,我想我是該跟黎華解釋點什麼,但不知從何說起,又感覺解釋是很蒼白的。懶,可能是我活着的最大毛病,我睡覺去了。
今天我就沒去工作,今天也沒人打擾我。一覺直接睡到天黑,我餓了,可是家裡似乎沒有吃的,我不想出去買,沒怎麼考慮,敲了李拜天的房門。
他在家,他也一天沒有出去,主要是沒法見人。李拜天站在門口,也沒有很熱情地邀我進門。我看着他臉上那兩片淤青,有點搞笑的意思。
我說:“這誰打的?”
他皺了下眉,難得一見地傲嬌了,“你說誰打的。”
我就輕輕地笑了,有什麼說什麼,“你這兒有吃的沒?”
李拜天微微想了點什麼,讓我進門。然後翻出來兩桶泡麪,我們兩個坐在他兩萬塊的餐桌前,對着頭吃,都不說話。
李拜天吃得熱火朝天,我吃得沒滋沒味。我從來就不愛吃泡麪這個東西,吃幾口就覺得飽了,放下小叉子,我說:“昨晚黎華來過?”
“嗯。”他沒擡眼,繼續吃。
“然後呢?”
李拜天沒回話,大大地吃了兩口,一本正經地說:“我挺不好意思的。”
我就這麼看着他,心裡大概也有數了,李拜天估計是佔我便宜了,勉強笑一下,“沒什麼。”
李拜天微微猶豫,“要不我找那小子解釋解釋?”
我搖搖頭,“不用了,有機會當面解釋吧。”
前有避孕套,後有抓姦在沙發,我想這已經不止是解釋不解釋的問題。即便我和李拜天是清清白白的,黎華也相信我們是清清白白的,但那層懷疑,已經不大可能輕易抹去了。
然後我撐着額頭開始沉思,李拜天和我對着一起沉思,這麼發呆五分鐘,說:“天哥我累了,累得都不知道自己該幹嘛了。”
李拜天擡頭看我,沒搭腔。
我說:“我和黎華認識四年了,中間分過,好過,到現在,爲什麼忽然覺得,是分是好都沒有意義了。最開始的時候,提到黎華這個名字,還臉紅心跳的,現在這麼久下來,那種感覺早就沒有了。但是又感覺分不開,不是那種分開不開,就是,我們就好像是一個人,不管他在天南我在海北,都是一體的。這一年我都沒怎麼想過他。”
李拜天聽完我的胡言亂語,然後感慨,“這就是人常說的,愛情到最後就變成親情了吧。”
我表示不贊同,我說:“還是不大一樣,失去親人,就好像斷胳膊短腿兒,但失去他,就好像丟了魂兒那種。沒有魂兒,表面還可以活,要是斷胳膊短腿兒,生活就不能自理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李拜天問。
我也不知道我想說什麼,隨口來一句,“我就是忽然覺得,要不要在一起,不那麼重要了。”
也許是時間過去太久,也許是中間破事兒太多,我和黎華之間,好像看不到活生生的愛情了。但這不能說我就不愛他了,我是愛他的,讓我爲他做任何事情,我依然願意去做。只是我存在一種甘心的情緒。
從二十歲到二十四歲,我這段最善良的青春裡,永遠少不了黎華這個名字。我相信就算到老,到死的那一刻,我也永遠不會忘記這個人。他就是我人生中的里程碑,他是我此生最美的風景。
他在我心裡最深的地方,任誰也不可能抹去和覆蓋。我想這可能就是愛情,我曾經非常深刻地擁有過它,我很甘心,結果是什麼,與愛情存在過的意義比較起來,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它像一朵夏花,也許總有凋敗的一天。在最美的時候被摘下,說不上來是好還是壞的結局。但我是那種,討厭看到美麗的東西,經過歲月催打逐漸凋零的人,所以我這人特別怕老。
我想如果這段感情,終究要走向被消磨殆盡的一天,我寧願它就在此刻停留靜止。
這個想法可能是有些悲觀的,但就是我現在的想法。
從一年前我拿着戶口本去找黎華,我就再沒動過分手的念頭,我想我是無論如何要和他攜手一生的。所以藍恬的事情,搞得我這麼頭大,我都願意陪黎華一起硬撐。
這和當年我們分手不同,那時候是因爲我們太年輕,我們不夠堅強,覺得無力經營這份感情。而現在,是一種從容淡定,一種得到過後的坦然,一種明白,表面的失去,不能取代曾經美好的決然。
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好的愛情,大約算是畫龍點睛。我想我的人生長龍,已經有了它的眼睛。
李拜天也沒說什麼,他這個人雖然一副大神模樣,好像什麼事情都看得通透,也許最看不透的,也是愛情。於是我就走了。
再說吧,和黎華接下來的走向,都再說吧。很多東西,我們不知道怎麼選擇的時候,就不妨把選擇留給時間和命運,不管是好是壞,它總會爲我們開闢出一條道路。
第二天,黎華媽媽給我打電話,說藍恬不見了。他媽就去超市買了個菜,因爲藍恬最近表現太好,也沒有毒癮發作的意思,黎華媽媽覺得放心,走的時候沒鎖門,藍恬就跑了。
黎華媽媽說過,她不想讓我再管藍恬的事情了,可是這個時候,還是不得不找我求助。在北京,我比她熟,找人比她容易。
我也沒去藍恬那邊瞭解情況,接到消息以後直接去隔壁找李拜天。這麼大的北京城,藍恬要跑,我們到哪裡找去,這種完全沒有頭緒的茫然,卻讓我心裡一點都不擔心。
好像有預感,沒什麼事兒,藍恬該出現的時候,自己就出現了。
李拜天發動朋友,去掃北京城大大小小的夜店。我也沒有親自出門去找,我不知道上哪裡找去,只是一遍遍打電話安慰黎華媽媽,讓她不用擔心。
晚上十一點鐘,藍恬確實主動出現了,就在我的家門口。
她敲門,我開門,她一身的酒味兒,對我甜甜溫和地笑了笑,伸出雙手攬我的脖子,“優優……”
語言中,不帶任何負面的感情色彩,彷彿她很想我,很希望見我的樣子。我把藍恬連拖帶拽地弄進房間裡,她就還是瘋顛顛地笑着,窩在一個沙發上。
我其實態度挺冷漠的,給她倒了杯水以後,轉身打算去給黎華媽媽打電話,讓她過來把人帶走。
藍恬拉我的衣角,有點調皮還有點央求的意思,她說:“先別告訴乾媽我在這裡,要不她馬上就過來了,我還想跟你說說話呢。”
我這不是也怕黎華媽媽擔心麼,藍恬接着跟我商量,“好不好嘛,就說說話,說完我就跟乾媽回家,我不亂跑了。”
我嘆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臉上沒啥好臉色,不知道她又要搞什麼幺蛾子。能看出來,藍恬是喝醉了,但臉上一直掛着比較平和的表情,不像是來惹事兒的,一言一行間,甚至有點在跟我撒嬌的意思。
就好像上學的時候,她也總是這麼笑着跟我撒嬌。
藍恬今天很乖,抱着個抱枕,東張西望幾眼以後,狐疑地說:“你這裡怎麼這麼亂呀。”
我說:“恬恬你想跟我聊什麼?”
她感覺到我態度不友善,微微難過委屈地說,“優優你現在是不是很討厭我,很煩我。”
我沒說話。說不上討厭還是煩吧,我就是不想見她,一看見她我就心累,我也不知道拿她怎麼辦。
她開始打親情牌,可能也不是有意的,就是有感而發,她說:“我記得在藝校的時候,我們要對戲,那時候你經常串男人,我們演過樑山伯和祝英臺,還有唐伯虎點秋香,你扮唐伯虎,我是秋香。哈哈……你對我真好,我大姨媽的時候,你還幫我洗過內褲,呵呵……我現在已經沒有大姨媽了。”
我就幫她洗過一次,然後宿舍的女生說我們倆有點神經病。她說:“那時候我們好的,我都覺得自己快同1性1戀了,我要是同1性1戀,我一定纏着你。”
藍恬說得我有點小傷感。她說的也確實是事實,很多閨蜜在一起,通常都會有個人,比較傾向於扮演男性的角色。那時候我們確實很好,我們說過以後嫁人要嫁在一起,後嫁的那個要給前面的當伴娘,買房子要買在一起,孩子要定娃娃親,或者拜把子,除了老公,什麼都可以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