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溫若寧又重新躺下去,在心裡暗罵封建制度害死人。這三個月來,在如意樓的生活完全打亂了她的生物鐘,害得她現在起牀起的比公雞還準時。
“溫小姐,您醒了嗎?”門外牀來低聲的詢問,聲音脆生生的很好聽。
“啊——是。”溫若寧癟癟嘴,再次從牀上坐起來,鬱悶地看着門外的人影,說:“進來吧。”
“小姐醒的真早,”一個身穿鵝黃衣裙的小丫頭閃進溫若寧的視線,看年紀不過16、7的樣子,渾身透着一股機靈勁,“公子讓碧巧侯在門前,等小姐醒來好伺候小姐。”
“謝謝。”溫若寧結果碧巧手中的衣物,禮貌性地對她道謝。
“小姐何必如此客氣,能伺候小姐是碧巧的福氣。”
“呵呵,”溫若寧看看碧巧稚氣未脫的小臉,說:“真是生的一張巧嘴呢,怪不得喚作碧巧,讓人瞧着就喜歡。”
溫若寧說的碧巧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謝謝小姐誇獎,碧巧這就幫小姐打熱水淨面。”說着碧巧就急急忙忙地走出去,不一會兒就提着一壺熱水回到屋中。
“小,小姐,碧巧來幫小姐穿衣。”碧巧因爲走得急,不免有些喘不勻氣。
溫若寧看着她友好地一笑,說:“不必了,我自己來,你先坐下休息會兒。”
“那怎麼行,我是下人,不能坐的。”碧巧慌忙擺手,乖乖地站在那裡。
溫若寧一愣,繼而啞然失笑,是啊,她怎麼忘了呢?她在如意樓那樣的煙花之地都沒有坐的資格,何況碧巧這個正經人家的丫鬟。
溫若寧也不再勉強,穿好衣服洗完臉後,就跟着碧巧去了濟世堂前廳。溫若寧到的時候,洛雲墨正在爲一個老者診脈,樣子帥的不得了。於是溫若寧就一邊流着口水,一邊悄悄地坐在角落裡,偷看洛雲墨。
“溫姑娘,昨夜睡得可好?”洛雲墨低頭寫藥方的時候,似是隨口向溫若寧問道。
“啊?啊——挺好的。”溫若寧癟癟嘴,原來他看到我了啊,那我偷看他的樣子豈不是都被他看在眼裡?哼!害本小姐有失矜持。
聽到溫若寧的輕哼,洛雲墨愣了一下,明明是她在偷看自己,怎的還這樣理直氣壯,這個女子,真是……洛雲墨低笑着搖了搖頭。
“洛公子,你不餓嗎?聽碧巧說你沒有吃早飯哦。”溫若寧湊到洛雲墨身邊,忽閃着大眼睛問他。
“被姑娘這麼一問,確實有些餓了。”洛雲墨含笑回身吩咐碧巧道:“去備些粥和點心放在偏廳,我與溫姑娘一同用餐。”
“是,公子。”
溫若寧聽了洛雲墨的話,心裡偷偷一笑。其實是她自己餓的不行,剛纔一心想來看帥哥,就讓碧巧不必準備早飯。現在這麼一呆,肚子裡就唱起了空城計。
洛雲墨看着溫若寧一臉得意的笑容,心情不覺也跟着開朗起來。他怎會不知道溫若寧是自己餓了卻偏要找個好聽的理由,但對着這樣的女子,怎好不讓她的“小計謀”得逞?
“溫姑娘,需不需要差人向你家中報個平安,畢竟已經出來一夜了。”洛雲墨在飯桌上看着狼吞虎嚥的溫若寧問道。昨夜遇到她時就知道她應該是某戶人家的丫鬟,但看她的談吐舉止又不像是一個丫鬟那麼簡單,故纔有此一問。
“這個……我怕說出來你接受不了,所以我可以不回答嗎?”
“哦?那如此看來,溫姑娘倒是來頭不小啊。”洛雲墨一挑眉,頗有興致地看着溫若寧。
“呵……呵呵”溫若寧乾笑兩聲,夾了一口菜塞進嘴裡,心說這個洛公子還真是不好唬弄。
吃過了早飯,洛雲墨和溫若寧在濟仁堂後院散步。溫若寧看着園中雕樑畫棟,鉤心鬥角,砸吧砸吧嘴,暗暗感慨。沒想到這濟仁堂雖然門面不大,但裡面居然是別有洞天。有錢就享受不一樣的生活,這個充滿俗氣地道理,不管是在現代還是古代倒都一樣通用。
“溫姑娘又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爲什麼你那麼有錢呢?”溫若寧摁了摁蹙在一起的眉,裝作很正經地說道。
“姑娘爲何會有此一問?”
“洛公子你呢,是一位大夫。而且據我觀察,洛公子家中並不是世代行醫。以洛公子的年紀,怎會累積到如此多的財富來修建這樣一座豪宅呢?”
“溫姑娘有不想回答的問題,我同樣也有。爲了公平起見,我選擇不回答姑娘的問題。”洛雲墨笑笑,不是他不想回答,而是他不能。他本也可以隨便扯個謊騙了溫若寧,但面對着這個女子,洛雲墨卻怎麼也說不出口,所以寧願用這個藉口來回答她。
溫若寧聽了賊兮兮地一笑,說:“洛公子不說,我就只能默認公子是行醫濟世攢下的錢嘍。既然做醫生這麼掙錢,那麼我有一個要求,請公子務必答應我。”
“什麼要求?姑娘不妨先說來聽聽。”
“嗯哼,”溫若寧清清嗓子,正色道:“洛公子,請收我爲徒,傳我醫術。”
說罷溫若寧擡眼認真地看着洛雲墨,等待他的答覆。洛雲墨聽了溫若寧的話,先是一愣,繼而卻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如何答覆她。
“洛公子——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你不收我做徒弟學醫,就等於斷我的財路,那也就相當於殺我的恩恩,你明白吧?”溫若寧滿臉期待地看看洛雲墨,接着說:“想必洛公子不是這樣十惡不赦,草菅人命,爲非作歹……的人吧?”
“溫……姑娘,”洛雲墨被溫若寧說的徹底啞口無言,只得點頭答應,“我答應就是了。”
“哦耶。”溫若寧大笑着對洛雲墨做出一個勝利的手勢,洛雲墨卻不明白溫若寧爲什麼要向他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一個二,反正他知道自己是敗給眼前這個如朝陽般美麗的女子了。這麼多年來,她是第一個讓他束手無策的人。可他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故意敗在下風,還是真的無可奈何了呢?
“那麼——師傅,我是不是可以在這裡住下了?”溫若寧湊到洛雲墨面前笑嘻嘻地問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她當然不是真的想學習醫術,不過是想找個藉口離開如意樓而已。
“是。”洛雲墨摸摸自己的鼻子,答應得頗有些無奈。
“師傅在上,請受……”溫若寧笑得得意,剛要行拜師禮,卻看到迴廊下一個妖魅的玄色身影,動作立刻僵在那裡。
洛雲墨疑惑地順着溫若寧的目光望去,發現是楚無恨正站在迴廊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
洛雲墨眉頭微微一蹙,他怎麼會來這裡?莫非……心下想着,洛雲墨卻還是換上溫和的笑容走到楚無恨身邊。
“無恨,今日來的倒早。”
“一別三月,雲墨你——別來無恙?”
“如你所見,一切安好。”洛雲墨頓了頓,接着低聲問道:“那邊的事情如何?”
“還算順利,餘下的事差程飛去辦了。”
溫若寧站在原地,看着洛雲墨與楚無恨相談甚歡的樣子,不禁暗暗擔心。看他們的交情,如果楚無恨提出要帶她回去,洛雲墨是一定會同意的。情況不妙啊,實在不妙。
“溫姑娘。”正當溫若寧腳底抹油準備開溜的時候,突然聽見遠處傳來洛雲墨的聲音,溫若寧一頓,只得生生收住已經踏出的腳,退了回來。
“什麼事啊?洛公子師傅。”溫若寧皮笑肉不笑地走過去,頷首問道。
“已經出來了一宿,有什麼氣也該消了吧?”楚無恨氣定神閒地接過溫若寧的問話,洛雲墨也默契地沒有開口。
“這位公子,請問您是在同我講話嗎?小女子可從未見過公子呢。”溫若寧做苦思冥想狀,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
“溫若寧,”楚無恨眯了鳳目,掃了溫若寧一眼,用毋庸置疑的口氣說:“跟我回如意樓。”
這個場景,這個語氣,好像很熟悉,卻在腦海中找不到一絲關於它的記憶。
溫若寧晃晃腦袋,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緒丟在一邊,對着楚無恨不卑不亢地道:“我溫若寧又沒賣給你,走去哪裡是我的自由,我憑什麼跟你回去?”之前只是因爲沒找到落腳之處,才屈就在如意樓,現在既然有了洛公子師傅,傻子纔回那是非之地。後半句話溫若寧自動消化在了肚子裡,她怕說出來後洛雲墨就不肯再收留她,畢竟她的動機不像是自己說的那麼單純。
“理由在這裡,你自己看。”楚無恨淡淡吐出一句話,隨手一揚,丟給溫若寧幾張薄薄的紙。
溫若寧下意識地接過來一看,洋洋灑灑五大篇A4紙,宋體小四號字打印,第五頁最後簽名處赫然簽着她溫若寧的大名,一旁附有四個華麗麗的篆體字:溫若寧印。
“這,這這……”溫若寧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顫抖。她瞪大眼睛把紙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最後終於絕望地承認了它存在的事實。
紙上的條款羅列數條,但總結其內容無外乎就是一個意思:楚無恨與溫若寧協議結婚,期限五年。雙方的基本交換條件是:溫若寧幫楚無恨回到古代,楚無恨幫溫若寧尋找她失蹤的爺爺溫懷古。
合約上的內容寫得清清楚楚,可溫若寧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但若說這合約是楚無恨捏造,又絕無可能。縱使他楚無恨權勢再大,也沒戲從古代弄來二十一世紀的打印品,更沒機會拿到林博文親手爲溫若寧刻的印章。所以只有一個結論,這份合約確實是溫若寧親手籤的,楚無恨也確實是溫若寧親自送回來的,而最重要的一點是,爺爺溫懷古確實失蹤了。
“楚無恨,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溫若寧手裡攥着那份合約,看着楚無恨的眼裡滿是迷茫。
“關於這些,以後我會慢慢講給你聽,現在先跟我回去,”楚無恨的臉顯得有些生硬,對於溫若寧明顯流露着痛苦的神情視而不見。
楚無恨……他的臉,感覺好奇怪,爲什麼?溫若寧使勁地砸了砸自己的腦袋,砸了幾下後,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的感覺涌來,胃裡跟着一陣翻江倒海。
“溫若寧。”身邊人影一晃,溫若寧軟軟地倒在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中。楚無恨漠然的絕世容顏在她眼前無限放大,溫若寧卻看着他,叫了另一個名字,一個楚無恨和洛雲墨都感到陌生的名字——聞人嵐熙。
洛雲墨疑惑地看着楚無恨,楚無恨面目冷漠,並未多做解釋。抱起溫若寧無力的身子,轉身走向迴廊盡頭的房間。
溫若寧安靜地躺在牀上,洛雲墨坐在一旁爲她診脈,細察之下,終於發現昨夜遺漏的病情,不禁眉頭微蹙。
“無恨,溫姑娘頭部可曾受過重擊?”洛雲墨收回手,起身問楚無恨,語氣略顯低沉。
“三個月前,曾撞在一塊石頭上。”楚無恨說的不鹹不淡,似是與他全無關係一般。
“溫姑娘轉醒後,可有異常反應?”
“如你所見,她失去了一部分記憶。”楚無恨一頓,展顏而笑,明朗的笑容卻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確切地說,她是失去了遇到我之後三年間的記憶。”
“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溫姑娘腦中的淤血該是導致她失去記憶的主要因素。但也不排除存在有其他外界刺激,令她不願想起這段往事。”洛雲墨有意無意地看了楚無恨一眼,接着說:“今日溫姑娘再次昏厥,一來是她用手擊打頭部所致,二來則是再次受到了她不可接受的刺激。”洛雲墨擡手爲自己和楚無恨斟上一杯茶,問道:“無恨,爲何不早些將她帶來醫館?”
“雲墨,你難道忘了自己也是剛回京城嗎?”楚無恨呷了口茶,說:“本是打算這兩日就送她過來,沒想她卻早了一步遇到你。”
洛雲墨淡淡一笑,不再說話。他確實是剛回到京城,但濟仁堂畢竟還是有其他大夫的。楚無恨將溫若寧留在如意樓,恐怕一方面是不信任濟仁堂的別人,另一方面是因着楚無恨自己不在京城,而如意樓,則是溫若寧棲身最安全的地方。
“無恨,你自己也懂些醫術,你該知道病情是最不能耽誤的,現下溫姑娘的情況怕是有些麻煩。”
“你是天下第一的神醫,人我送到濟仁堂,如何醫,是你的問題,麻煩與不麻煩,都在你。”
洛雲墨聽了楚無恨的話,無奈地搖頭苦笑。他大概是全世界最通情達理的神醫了,既沒有怪癖,也沒有臭脾氣,懸壺濟世四個字做的徹徹底底。
“腦子裡的血塊不是短時間能夠消下去的,你還是暫且讓溫姑娘留在濟仁堂吧。”洛雲墨商量似的問楚無恨,想到他剛纔的做法,實在是跟之前所說有矛盾之處。
“本也就沒打算帶她走,不過她對我的態度實在讓人着惱,纔會有方纔之事。”楚無恨皺了皺眉,眼前又飄過溫若寧看他時不善的眼神。
“和一個小姑娘置氣,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小心眼?”洛雲墨好笑地看看楚無恨。
“你還是省下取笑我的時間,仔細想想如何醫治她吧,我明日再來。”楚無恨說話間身影已閃到了門外,留着洛雲墨一個大大的背影。
“如此一鬧,現下恐怕溫姑娘自己都不肯留在濟仁堂了。”洛雲墨細細品着茶,輕聲嘆道。
“爺,屬下不明白您爲何不將夫人接回來。”左易立在楚無恨身側,低聲問道。
“我是要她自己回來。”楚無恨勾起一抹淡笑,眼神顯得有些悠遠,“她有求於我,自然就會乖乖聽話,只不過——今日找的藉口實在拙劣,雲墨怕是已經知道了吧。”
左易在一旁看着楚無恨,實在不明白自己的主子在打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