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餓了吧?”溫若寧摸摸自己的小腹,臉上飄起慈愛的笑。
她彎腰拿起地上的饅頭和菜,把饅頭握在手裡捂了捂,才一點點掰下來送進嘴裡。北方的冬季是極冷的,炒雞蛋吃到溫若寧嘴裡時,裡面的油早已凝固,其中夾雜着些許冰碴。
“嘔——”溫若寧想勉強着自己把雞蛋吃下去,卻被那股濃重的豬油味噁心得一口嘔了出來。溫若寧強壓下胃中泛起的酸水,坐在牀邊大口地喘着氣。
溫若寧正慢慢撫着胸口,忽聞帳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人說:“昨夜主帥帶回來的姑娘現下可在帳內?”
“送去午飯時,那位姑娘還未醒來。”
帳簾被人跳起來,帶進一陣寒風。溫若寧擡了眸子去看,眼前之人白袍勝雪,面容溫潤如玉,正是多日未見的洛雲墨。
“雲……洛公子。”溫若寧猶豫之下,終是改了稱呼。
“可是身體不適?”洛雲墨看着溫若寧蒼白的面色,蹙了蹙眉。
溫若寧勉強笑了笑說:“不礙事的。”
洛雲墨默默走上前去,搭上溫若寧幾乎是皮包骨的手腕,良久纔開口道:“孩子沒事,只是你身體太虛弱,若是這樣下去,生產時會很艱難。”
“洛公子,念在你我相識一場,不知你能否幫我一個忙?”
“說吧。”
“請設法保住我的孩子。”
“無恨說了什麼?”洛雲墨心間一動,閃過不好的預感。
“你明白的。”
洛雲墨沉默許久,終是握住溫若寧的肩道:“無恨於我有恩,我不能違揹他。但在他開口向我要求前,我會替你想辦法。”
“多謝洛公子。”溫若寧起身深深一福,眼中有了隱隱淚光。
“你安心在此養胎,我會命人做些可口的飯菜給你。”洛雲墨攏攏袍袖,接着道:“除我之外的人送來的湯藥,你都不要喝。”
“若寧明白。”
洛雲墨點點頭,“此處我不宜久留,你自己保重。”
言罷,洛雲墨便挑起帳簾大步離去。
溫若寧在軍營一住便是十多天,這些日子裡,她沒見過楚無恨也沒見過洛雲墨。她被關在帳中,偶爾會聽見楚無恨點兵出戰,鼓聲隆隆,震得溫若寧一顆心也跟着七上八下,生怕聞人延華出了意外。
有了洛雲墨的照拂,溫若寧的伙食自然是改善許多。雖說軍營裡的廚子比之御廚差之千里,但燒的家常小菜倒也合溫若寧的胃口,是以十幾日過來,溫若寧的精神倒是好了許多。
一日深夜,溫若寧正自在牀上輾轉,忽然聽見外面有頓頓地清響,她驚得起了身,操-起手邊的一個燭臺戒備地看着帳簾。
“呼。”凜冽的風猛地灌進帳內,溫若寧定睛一看,洛雲墨正一身黑衣立在簾邊。
“寧寧,事不宜遲,快隨我走。”洛雲墨不等溫若寧反應,便上前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橫抱在懷中。
出了營帳,溫若寧才發現看守自己的兩個士兵已倒地不省人事。
洛雲墨抱着溫若寧躍上旁邊一棵粗壯的樹幹,繼而腳下不停地往深林中奔去。
約莫一刻鐘後,洛雲墨將溫若寧放下地說:“寧寧,我只能送你到此。你沿着林子一路向南走,便能找到聞人延華的營地。”
說罷,洛雲墨就要離去,溫若寧趕忙捉住他的袖子,問道:“你放了我走,楚無恨會不會遷怒於你?”
“他還不至於爲女人就取了我的性命,放心。”洛雲墨拍拍溫若寧的肩,“時間緊迫,快走罷。”
溫若寧默了一瞬,對了洛雲墨鞠了一躬,這才轉身快步向着南邊走去。
溫若寧知道,她只有這一次機會逃離楚無恨,若是再被抓回去,那麼她的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條。
溫若寧藉着月光,勉強能看清林間的小路。她也顧不上害怕,在手裡握了根木棍保持平衡,拼命向前走着。深林中的地表凹凸不平,大大小小的灌木時不時便會劃破溫若寧的手和臉頰。
走了一陣,溫若寧漸漸覺得自己體力不支,口中也乾燥得很。溫若寧停下來,靠在樹幹上,摸着自己的小腹道:“寶寶,你再堅持一下,媽媽不能在這裡倒下啊。”
言罷,溫若寧在原地緩了口氣,就又轉身向着前面繼續走。她就這般走走停停,直到聽見林間清脆的鳥叫,溫若寧才舒了口氣。天,總算是放亮了。
溫若寧躲在一棵粗壯的樹幹後坐着歇腳,卻不經意聽見身後不遠處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溫若寧全身的神經隨着那越來越近的腳步根根繃緊,就在她抱着魚死網破的心理決定跟來人一搏生死時,卻發現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揹着大捆的柴禾,看來極老實的中年漢子。
“姑娘?你一大早在這林裡做啥?”中年漢子訝異地看着溫若寧。
“我……我昨晚迷路了,自己走着走着就走到這來了。”溫若寧隨口扯了個慌看着中年漢子。
“哎呀,虧得近日野獸都躲進深山了,要不你一個姑娘可危險了。”中年漢子臉上透出擔憂的表情。
“大叔,您能帶我出這林子麼?我想去蒙城。”
“姑娘,你去蒙城做啥?那兒現在可亂了呢。”
“我夫君身在蒙城,家中沒了別人,我只能去尋他。”
“你男人是當兵的?”
“嗯。”溫若寧點點頭,懇求地看着漢子。
中年漢子看了溫若寧一會兒,嘆息着搖了搖頭,說:“這場仗可真是害苦了百姓呀,你看你肚子裡還懷着娃,就無家可歸了。”
“大叔,您若是將我送至蒙城,我夫君定有重謝。”溫若寧急切地道。
“閨女啊,不是大叔不送你,而是那蒙城現在方圓十里都不能靠近了。”
溫若寧蹙了眉,問道:“這又是爲何?”
“你有所不知,前些日子蒙城外出了大事,到現在蒙城外還日日盤查,巡邏的兵士整日在附近搜查犯人。”
“什麼大事?”
中年漢子輕哼一聲道:“這種事可不是百姓能知道呦。”
“大叔,算我求您,只要您帶我出了林子,我便能自己尋到蒙城,不需要您送我到城外的。”
“哎……我說你這閨女咋就這麼不明白呢,”中年漢子長長嘆了口氣,“算了,反正我也是要將柴禾送到蒙城附近的,你就跟着我走吧。”
“謝謝大叔,謝謝大叔。”溫若寧慌忙道着謝,跟上了他的腳步。
溫若寧一路上直覺體力愈發不支,但爲了不給牛叔添麻煩,就一直咬牙扛着。路上,溫若寧跟牛叔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才知道牛叔是住在山裡的獵戶,家裡有一個嫁到蒙城外的女兒。女婿過去上山時摔斷了腳,是以牛叔才常常給他們送些吃的用的,幫着小兩口度日。
牛叔身上帶着些水和乾糧,倒是解了溫若寧一時的溫飽。走了大半天,到了晌午時分,兩人總算是出了林子。
“閨女啊,你再往西走,就能看見蒙城了。”牛叔緊了緊身上揹着的柴禾,擡手爲溫若寧指明瞭方向。
“牛叔,謝謝您,我走了。”溫若寧綻開一個明媚的笑容,跟牛叔道了別,轉身向着蒙城方向走去。
“保重啊,好好養孩子。”牛叔在溫若寧身後囑咐着她,溫若寧回身大力地擺擺手,看着牛叔揹着柴禾的身影,溫若寧鼻子忽然一酸,不知怎的淚就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