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士泉一家既是要落戶在京城,那麼該準備的自是都要備齊,張氏幫着張羅,又要管理過年各項繁瑣事務,所有農莊,鋪子的明細賬本,身子一時承受不住,便累倒了。
請了畢大夫來看,張氏纔好些,送走時叫秦媽媽封了個大紅包給他。
唐枚看着這數目不小,便覺得奇怪,問起來才知道畢大夫上回已經提前告訴過張氏,他不久就要離開京城,張氏顧念往日的情分,這紅包全當是回報畢大夫這些年來的照顧之情。
怕張氏再度勞累,唐枚主動分擔了不少事情,下人們過年時候的作息安排,輪番休假,分發的月錢,府裡要購買的物什等等,至於賬本,因要與以往的賬目對照,仍是張氏親自來查看。
新年過的熱熱鬧鬧,但是過的也很快,一眨眼便在歡笑中度過去了。
唐士泉過完年便回去金水縣了,唐枚才知道,這賈寄容竟也是要在府里長住的。
一直到這個時候,賈氏才告訴張氏原因。
原來賈寄容在她二哥賈天青那裡過得極爲不好,賈天青雖是個老實人,可討的娘子卻是頭母老虎。早先見賈天青把賈寄容領回來就已經很是不滿,又看賈天青對她好,心裡更是惱火,常常趁着賈天青不在家就讓賈寄容做粗活,動則毆打辱罵。要不是賈氏上回去探望她二哥,都不知道這侄女過得那麼苦,她一怒之下,就領了賈寄容回來。
張氏聽完唏噓不已,“這孩子真是命苦。”
“可不是,我哪兒還能留她在二哥那裡,”賈氏嘆口氣,她把張氏當親姐姐,也不怕暴露家醜,“我二哥根本做不得二嫂的主。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寄容給毀了。”
“寄容有你這個小姑,是她的福氣,以後日子就好過了。”
兩人正說話呢,唐枚。唐芳,賈寄容進來了,說好在張氏這裡吃飯,所以三人都提早了來,但是唐妍沒有來。
倒是她身邊的丫環海棠急匆匆地進來稟告,“太太,小姐又病了。只怕不好來了。”
“哪兒不舒服?”張氏關切的問。
“頭疼,已經服了藥了。”海棠低着頭道。
張氏皺了下眉頭,“還是去請大夫來看看,她最近三天兩頭的生病,雖說是小病,總不是個辦法,身體會熬不住的。”
“小姐說躺幾日就好,再說。以前照畢大夫的方子制了好多藥丸呢,都是對症的。”海棠幾乎在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張氏。
張氏輕輕嘆了下,“罷了。你叫她好好休息。”
海棠福了福身,告辭走了。
賈氏不清楚情況,“怎的妍兒現在的身子那麼虛弱了?不過瞧着也是人太瘦,過年的時候我看她都沒怎麼吃飯,這樣下去,可不是要生病。還是枚兒這般好,該吃的就吃,娶妻娶賢,還能只看胖瘦不成?”
唐枚撲哧笑了,“謝謝三嬸誇獎。只三妹我也勸過她,許是胃口不好罷。”
張氏不談此事,笑着道,“過兩日二弟妹要來,謙兒那事指不定成了,我叫人買了些料子來。你挑幾匹給謙兒做幾身新衣服。”
“哪能又用你的銀子?”賈氏不肯要,“就說這些天住在這兒,我都不好意思,吃喝全是大哥跟你出的,一家子新衣服也都做了,往後的花銷我可不能再要。”早就分了家的,唐士泉自有他的一分錢,賈氏也不喜歡佔人便宜。
“這點子錢你跟我計較,當老爺跟我窮成這樣?往後的往後再說罷。”張氏一擺手,“你不挑,就全做了去。”
賈氏沒法子,只得應了。
卻說唐妍這幾日躺在牀上一直未有出門,整個人精神是越發不好了。
雪蓮剛要端着碗碟出去,門砰的一聲被人推開了,只見邵姨娘怒氣衝衝的闖進來,直奔着牀而去。
雪蓮趕緊把手裡東西放下,叫道,“姨娘,小姐在睡着呢。”
邵姨娘已經走到牀邊,刷的一下掀開了唐妍的被子,怒喝道,“你這招沒用了,在我面前還裝什麼裝?給我起來!”
正是二月,天氣仍是很冷,唐妍不禁打了個哆嗦,伸手抱住兩個肩頭,弱聲道,“姨娘,我不舒服,起不來。”
邵姨娘伸手便要去抓她。
外頭的海棠聽到聲音,也忙進來,攔在邵姨娘身前,“姨娘,你這是做什麼?小姐正病着,怎好再受涼呢?這要是嚴重了可不得了!”
邵姨娘眉一挑,“喲,都會演戲了,她病了怎的不去請大夫?”
“都是舊疾,吃些藥丸便會好轉的。”海棠沒有一點退縮,拂了拂袖子,“姨娘,還請給小姐多多休息。”
邵姨娘氣道,“你膽敢趕我走?”
雪蓮也不甘示弱,“姨娘,小姐是需要好好調養,姨娘你這樣亂闖,少不得奴婢要去告訴太太了。”
被兩個丫環這般說,唐妍一直不吭聲,邵姨娘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坐倒在地上抹眼淚,“你就是這麼對我的?我辛辛苦苦熬了這麼久,才換得你這些年的好日子,不然你能這樣好過?真以爲她把你當親生女兒看待呢?都是我啊!我爲你,吃了多少苦,你這沒良心……”
海棠忙去關了房門。
唐妍聽得一陣心酸,終於從牀上爬起來。
邵姨娘見她理會自己了,立刻止住了哭泣,上前抱住她道,“妍兒,這門親是我孃家用了多少心力才促成的?你父親都同意了,你就不要再鬧彆扭了。咱們女人就這幾年好看些,等老了又有什麼用?你一個庶女,能嫁去他們家,已經是很好的歸宿了,至少不像我這般,做人側室,一輩子都擡不起頭,給人做牛做馬!”
海棠咬着牙聽着,恨不得拿針線把邵姨娘的嘴巴給縫起來,可小姐沒有表態,她只好忍着。
唐妍嘆口氣,“姨娘,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邵姨娘從懷裡掏出幾張銀票塞給她,喜滋滋道,“不要不捨得錢,咱們家不缺這個,要什麼儘管叫人去買。最近那邊就會來人了,只要你父親談妥,立馬就能成。”她伸手捏唐妍的臉蛋,“你嫁過去,定是會有好日子過的。”
唐妍接過銀票慢慢放在枕頭下面,問道,“母親那裡呢?”
“她?”邵姨娘冷哼一聲,“沒聽你父親說,不要她再過問你的婚事麼,她還做得了什麼主?”
“我始終覺得,還是跟母親說一說爲好。”唐妍低聲道。
“說什麼說,有什麼好說的!”邵姨娘怒道,“你瞧瞧她之前給你找的什麼人家?那戴老爺不過是個六品官,兒子雖說是個舉人,可何時能中進士誰也料不到,指不定就同二老爺一般,這幾十年都不成呢!她要是心裡真對你好,會這樣待你?看看大小姐,二小姐,嫁的都是什麼人,哪個不比那戴家好?也只有你這個傻的,會相信她的真心!”
“那會兒不一樣,父親的官位指不定都保不住……”
見唐妍還要替張氏說話,邵姨娘打斷她,“別說了,我不想聽這些,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只有我纔會好好替你着想。”說罷又叮囑兩句便走了。
唐妍裹了下身上的被子,坐在牀頭髮呆。
海棠小聲道,“小姐,你真要聽姨娘的麼?不想想別的法子?”
唐妍嘆一聲,不說話。
雪蓮眼睛一紅,“小姐,那人比你大了十來歲呢,還有兩個孩子,怎麼能算門好親事呢?姨娘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
“不就是個大官兒麼,有什麼好想不通的?”海棠氣道,“剛纔姨娘不是都說了,原先太太找的只是個舉人,那老爺也只不過是個六品官,自然比不得現在這個。”
雪蓮愣愣的道,“官大又有什麼好的?萬一對小姐不好,什麼用都頂不上呢。”
“可姨娘不懂這些個道理呢!”海棠憤憤的道。
屋裡一時陷入寂靜,唐妍覺得周身都在慢慢變冷,牙齒都恨不得打起架來。
“哎呀,炭沒了,難怪那麼冷呢,奴婢這就去拿些來。”雪蓮叫了一聲,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小姐,要不去求求太太罷。”海棠道,“奴婢瞧着太太應該是知道一些的,不然也不會順着小姐的意思,果真沒有請大夫來。請了大夫,小姐沒有病就裝不起來了,太太也真是善心。”
“可父親不讓母親插手。”唐妍爲難道,“再說,若我果真去求,姨娘只怕要恨了我了,這些年是委屈了她。她這樣的脾氣,爲了我一直忍着,一直想盡辦法討好父親,她是使出了渾身的力的,我怎好……”
“小姐,那可是你的終身大事啊!”海棠跪下來撲在她膝頭,“小姐,你也使人去探了消息,那人雖然看起來不錯,可他以前那個娘子死的不明不白,好多事聽着都滲人……可惜姨娘卻不信這些,一根筋的要小姐答應。小姐,你可千萬要好好想清楚,這定了就難以回頭了。”
唐妍雙手緊緊握着,臉色一片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