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的幾天,白振揚都沒有好臉色給她看。
其實那句話實在是無心之舉,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她直覺會越描越黑,誰讓白振揚真的做過錯事呢,去澄清的話,只怕會讓他更加難堪,也只好順其自然,態度上面自是以往更友好了些。
這日見他回來,唐枚親手給他端來用井水降溫過的涼茶。
白振揚依舊冷着個臉,無視她的好意,不過在用完飯的時候,倒突然說話了。
“今日幾位官員聯合彈劾首輔大人,都是王大人的門生,內容精彩萬分,不過你父親竟然沒出現,這一連病了幾日,莫非真想通了,做了縮頭烏龜?”他冷笑一聲,“也真是會演戲,此前表現的對王大人如何忠誠,不惜威脅我父親,臨到關鍵,膽子倒沒了。不過再怎麼樣,也是好事。”
堂而皇之罵自己的父親是烏龜,唐枚再怎麼想和他處理好關係,臉色也沉了下來。
看她慍怒,白振揚把手裡抹嘴的絲絹扔在桌上,起身要走。
“你這番話說與我聽是什麼意思?”唐枚冷聲道,“說就說個清清楚楚。”
“你父親若能保持這等作爲,將來就算有什麼事應也不會牽累到家裡,咱們就能和離了,這不是一直是你期盼的麼?”
他沒有轉過身,聲音傳到耳朵裡,莫名的令人不舒服,唐枚皺了一下眉道,“這也是你所期盼的,對你我都好。”
他立在那裡紋絲不動,一會兒才低聲道,“是,對你我都好,我這種壞人想必你早就厭惡的很了,以後也不用勉強來討好我。”說罷直接走了出去。
似乎還在房間裡迴響的聲音,帶着深深的厭棄,是對他自己的厭恨。
唐枚愣愣得坐在那裡,才明白那日無心的一句話是真的刺傷到了他,以至於這段時間所培養出來的,她自以爲的友情分崩離析。
劉媽媽走進來,氣憤的道,“少爺又給夫人臉色看了嗎?”
“他心情不好,不怪他。”唐枚站起來,往外面走去,一邊說,“原來父親幾日都沒有早朝了,聽說是生病,可家裡怎的沒有來告訴我一聲?”
劉媽媽驚訝道,“老爺生病了?那夫人是不是應該回去看看?”又看天色,“現在去倒是太晚了,想必也不是什麼重的病,不然太太肯定會派人來的。”
唐枚點點頭,聽白振揚的意思,今日在朝堂上似乎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可惜他不肯講清楚,也不知道那幾位官員彈劾顧逢年,最後的結局怎麼樣。她駐足一會兒,便去李氏那裡請安了,順便請示下明日回家的事宜。
李氏仍是同往常一樣,叫下人包了好些東西讓唐枚帶回去,來表示下白家的心意。
馬車到了大門口,剛進去沒多久,秦媽媽竟然找了來,要知道,她可是張氏最信任的心腹,哪怕是唐枚也要給幾分面子的,可竟然會跑來外宅迎她。
劉媽媽下來同秦媽媽說話,唐枚坐在車廂裡,連接聽到劉媽媽發出幾聲驚呼,心裡便有很不好的感覺涌出來。
“走,快走。”劉媽媽連聲催促。
到了垂花門口,唐枚下來,只見兩個媽媽眼睛都紅紅的,秦媽媽的眼睛直接腫了起來,也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淚。
“怎麼回事?可是母親出了什麼事?”
秦媽媽都不知道怎麼說,“老奴本想昨兒來告訴二姑奶奶的,可太太不準,幸好二姑奶奶回來了。”
“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啊!”唐枚急道。
“老爺把太太關起來了,說要休了太太,說太太想謀害老爺的命!”劉媽媽咬牙切齒,“這怎麼可能?老爺是吃了……”
秦媽媽一把捂住劉媽媽的嘴,“你別口不擇言,金妹子同你一樣性子急,昨兒爲太太求情,罵了老爺,被老爺命人拿板子打了,現在都下不了牀呢!你一會兒千萬忍着,太太只是被關着,沒有受苦,老爺想通了自然會好的。”
劉媽媽臉上青筋都要爆出來,心裡那叫一個恨,太太處處替老爺着想,老爺居然會這樣誤會太太,良心都叫狗吃了!
唐枚聽了也極爲吃驚,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這番回來會遇到這種事,唐士寧居然會懷疑張氏要謀害他的性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媽媽,母親關在哪裡了?你快帶我去!”
秦媽媽立即領着她們去了上房,張氏是被關在臥房旁邊的一間廂房裡,大門用鎖鎖了,誰也進不去,門口還專門派了兩個婆子守着,不讓旁人說話。
唐枚又看到唐妍跪在堂屋口,單薄的身子看起來搖搖欲墜。
“二姑奶奶快勸勸三小姐,她從昨兒晚上跪到現在了,飯也不吃一口,水也不喝,大姨娘跟二姨娘都勸過了,就是不聽,說要跪到老爺放了太太。”秦媽媽嘆息道,“本來就瘦弱,怎麼受得了呢?”
唐妍倒是有這樣的孝心,唐枚問道,“四妹呢?”
“四小姐也是纔回去休息的,肚子餓的疼了。”秦媽媽雖然心疼兩位小姐,但也很欣慰,總算太太沒有白疼幾個女兒。
唐枚走過去,試圖扶起唐妍,“三妹,你這樣跪着只會傷到自己的身體,母親沒事了見到你病倒,不得又難受嗎?”
“母親如此待我,我做這些事情,實在算不得什麼。”唐妍擡起頭,眼睛也是紅腫的,聲音低啞,“二姐,你就讓我跪着吧。”
見她執意如此,唐枚知道再勸也沒有用,便道,“那聽二姐的,喝一點水,好不好?三妹已經累倒了,你喝些水才能爲母親撐下去。”
唐妍不說話。
唐枚叫人拿了熱水來,硬是喂她喝了幾口。
劉媽媽在關着張氏的房間門口走來走去,摩拳擦掌,恨不得把那兩個婆子直接給打跑。明明兩人就隔着一道門,卻不能說話,她心裡又痛又怒,簡直要發狂了。
“秦媽媽,那兩個人真的沒有辦法遣走麼?”唐枚問道。
“老爺親自吩咐的,若是叫太太同別人說上話,就要了她們二人的命。太太心地好,哪兒會想她們丟了命呢?”秦媽媽抹着眼睛,“就算門開了,太太恐怕都不願開口說話。”
唐士寧做起事來倒也惡毒的很,唐枚道,“媽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罷。”
秦媽媽便講了起來。
聽到後面,唐枚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原來張氏落到這個地步,實在是自己害了她!
前些日子,王尚的舊部又聚在一起謀劃,張氏聽從唐枚的建議,設計調換了唐士寧身邊一個長隨。那長隨是個聰明伶俐的,偷聽到那幾人說的一些話,回來便稟告張氏,結果把張氏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她越想越覺得唐士寧若是真的參與這件事,勢必會徹底得罪顧逢年,別說什麼罷官了,顧逢年如今隻手遮天,就是要找個藉口抄家也未可知,就想了個辦法,找畢大夫開方子。唐士寧正好也在吃補藥,後來身子就不舒服了,渾身沒力氣,幾天下不了牀,找大夫也看不出來什麼病,只得躺在牀上休養。
如今正是要進行京察的時段,機不可失,要是再拖的話,時間就晚了,所以那些官員也等不得唐士寧,昨兒就在朝堂之上發動了對顧逢年的攻擊。
唐士寧恢復的時候已經遲了,被他們一派看成臨陣退縮的窩囊廢,他在知道自己被下藥後,一腔怒火又怎會再忍得住?
張氏首當其衝成了發泄的對象!
唐枚深呼吸了幾口,問道,“父親是怎麼發現跟母親有關的?”
秦媽媽搖頭,“老奴也不知道,太太明明做得很是隱秘,那方子也是問畢大夫開的,對身體沒什麼壞處,就是會渾身發軟,沒有力氣,幾天也就好了。”她語氣惴惴,當時聽到太太下這個決定,簡直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這件事就太太與老奴兩個人知曉,也不知爲何會……”如今老爺知道了,那麼她肯定是首要的懷疑對象。
看到秦媽媽的神色,唐枚安撫道,“我知道媽媽忠心,一定是有其他人告訴父親。”
“可老奴實在不知道會是誰。”聽到唐枚信任她,秦媽媽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老爺爲何會相信,這又不是毒藥,說老爺病了,應該也無人懷疑纔是。”
唐枚想了想道,“那父親是昨兒什麼時候發現的?他見過什麼人沒有?”
“是昨兒晚上,突然就要把太太關起來。”秦媽媽尋思道,“老爺那日用完飯後一直在書房,也沒見什麼人跟老爺說話,書房那裡就一個丫環伺候,實在也不像知道這件事的人。”
唐枚聽了也沒轍了,她對這個家的境況太不瞭解,根本無從判斷。
兩人正在屋裡說話時,外面有丫環通報道,“大姑奶奶來了。”
“媽媽,這事情別同大姐講。”唐枚忙道。
“二姑奶奶放心,太太同老奴說過,實在沒辦法,只能跟二姑奶奶說這件事。”秦媽媽說着就去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