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枚立刻猜到應是自己偷聽的行徑被發現,她迅速平復下緊張的心情,擡眼往來人看去。
眼前的男人年約二十餘歲,身穿雪青色暗雲紋單袍,長什麼樣沒看清楚,因爲她的心神全被那雙眼睛給吸引了過去。長長的,仿似狐狸的眼睛一般,波光瀲灩,嫵媚之中又藏有冷酷,像包裹着蜜糖的鋒刃,直插入她的雙眼。
唐枚忙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朝來人半蹲行了一禮道,“不知公子是否知道如何出去這片竹林?如願告知,妾身不勝感激。”
她面上的神色變幻全在他眼裡,明明是故意偷聽,卻裝得如此自然,蘇豫的眉梢一挑,問道,“你是哪家的夫人?”
“嗯?”唐枚訝然。
“我好叫你相公把你領回去,省得再走錯門。”
聽到這句暗含諷刺的話語,唐枚臉不紅心不跳,“多謝公子好意,妾身心領,既然公子也不知,那妾身告辭了。”說罷提起裙角從他身邊走過去。
劉媽媽跟綠翠一直難以插話,眼看着唐枚往前走了,這才急忙忙的跟上。
也不知怎麼會被發現的,難道是自己踩到了地上的枝葉?可根本沒有聽到聲音啊!唐枚還在懊惱沒有聽全,她一直爲唐士寧的事情憂心,只要有一點關乎此事的線索,都不願意放過。
“少夫人,這種事下次千萬別做了,若是被人曉得可不好。”劉媽媽提醒她要注意名聲。
下回未必再有這種機會,哪兒總能聽到談論首輔的對話呢?唐枚點點頭,“知道了媽媽,我會注意的。”
劉媽媽這才緩和了臉色,“剛纔可把老奴嚇死了,也沒看見那人怎麼出來的,就到了夫人跟前。”
現在想起來,確實像個鬼似的,看來偷聽也得知道對方的底細,今日遇到的這個人顯然不是偷聽的好對象。
三人繞過竹林,很快就來到上房,才知道就那麼一會兒時間,別的地方就出了事。有好幾個小姐聚集的地方突然出現了蛇,還不止一條,結果鬧得雞飛狗跳,小姐們嚇得花顏失色,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互相碰撞的也有,跑回來的無一不是頭髮散亂,衣服都有破了口子的。
幸好沒有人受傷,只是有些膽子小的受了驚,渾身發抖,更有甚者失去了知覺,伯爺夫人忙命人請了大夫來。
好好的聚會結果變成這樣,讓人始料不及。
伯爺夫人親自來給那些夫人小姐賠不是,說下人管理不當,才讓院子裡來了蛇,十分的對不住,又送上禮物表達歉意。
雖然也有人不滿的,可誰會說出來呢?好好的會有這種東西,又不是深山老林,顯然是有人刻意而爲,可今日來的目的衆人心知肚明,也就只能忍耐下去,全當參與了一場鬧劇。
回去的路上,白丹雲又惱火又懊悔,惱火是白白糟蹋了這一身裝扮,到最後世子出現的時候,卻教他見到如此狼狽的樣子!懊悔是懊悔自己不夠冷靜,不就是蛇麼,又吃不了人的,至於大驚小怪?可自己偏偏失了魂一般,真是丟臉!
唐枚只覺得搞笑,又很好奇蛇是怎麼回事,若是有人故意放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來回坐馬車也是不短的時間,李氏只覺得乏了,一到家,也不要他們再來請安,分別各回各的院子。
白定祥也躺在美人榻上不想動,叫飛綠過來給他捶腿。
“我瞧着請來的幾位公子都不錯,保定伯是不是想嫁女兒呢?都是些年輕才俊。”他順便閒聊起來。
李氏窩了一肚子的火,今日又是白費功夫,偏白定祥還沒有眼力勁兒,保定伯的女兒嫁人有什麼要緊,娶媳婦纔是最重要的。那保定伯可是世襲的爵位,如今世子沒了媳婦,膝下又只有一個九歲的女兒,那可是一個絕好的時機,若放在以前也許好多姑娘都配不上,可做繼室就不一樣了。
誰料卻遭遇這種事,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不過白丹雲也教她失望的很,提早曝露心機,跟那些急吼吼的小姐一般,唯恐落後,可又怎麼樣呢?結果只會讓自己倒黴!若是不湊過去,至少不會叫人看笑話。
“丹雲這孩子確實是長大了,女大不中留啊。”她感慨一聲。
“所以叫你早些選個好人家。”
好人家有那麼容易,她還用得着煩心?李氏冷笑一聲,白定祥自個兒惹來的煩惱都沒有解決呢,又要她管女兒的事,真是一個人都不夠用!
唐枚回到房裡,紅玉就過來說熱水準備好了。
如今天氣已經頗熱,出一趟門少不了要出些汗,她打了個呵欠,脫下外衣去了沐浴房清洗。
白振揚也去換了件常服。
唐枚拿了個大迎枕放在身後,歪在牀頭看書,腦海裡卻不時冒出在竹林裡聽到的對話,到底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
那人說小姐們都是來看另外一人的大哥,那麼,其中一人也是伯爺的兒子麼?她想了一會兒,問白振揚,“保定伯有幾個兒子?”
雖然不知道她爲什麼問這個問題,白振揚還是回答道,“三個。”
“都不在念書了麼?”
“這又是什麼話?”他皺起眉頭。
“今兒聽到二人說話,有一個是保定伯的兒子,聽起來也是在朝中做事的,但肯定不是世子。”
“哦,那是保定伯的二兒子,在兵部任事。”
“我聽他們說起丁大人,說是首輔大人舉薦的……”
白振揚盯着她,“你哪兒聽來的這些?”
這又不是重點,唐枚索性實話實說,“我偷聽來的,你給我分析分析,到底是真是假,總要把事情搞清楚。”
偷聽還辣氣壯的,白振揚本想諷刺她兩句,卻見她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滿是期盼,滿是尋找答案的好奇,一時就張不了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丁大人曾任國子監祭酒,去年升任禮部尚書,確實是首輔大人舉薦才得以入閣的。”
“那他跟我爹關係好嗎?”唐枚急切的問,“跟上任首輔大人呢?”
“這個,應是沒有什麼來往,丁大人個性孤高,從不勾結朋黨,處理問題亦是對事不對人。”
“那看來並不能說明首輔是大公無私的人啊!”
白振揚想了想道,“不,首輔大人正是舉薦了這樣的人,才顯得他沒有私心。”他神色凝重起來,思考了很久纔開口,“我怎麼就沒往這方面考慮,現在看起來,顧大人當了首輔之後,舉薦入閣的人雖說有他一個好友,可也是政聲顯著的大臣,另外幾人全部都是名至實歸,他並沒有因爲私心而任用沒有能力的人,由此可見,顧大人至少是一個公正的人,絕對沒有濫用權力。”
聽起來好似有些希望了,唐枚籲出一口氣,“我還真想見見顧大人呢,給我一雙慧眼,好叫我辨個清楚明白。”
白振揚忍不住笑了,“你什麼都不懂,能看出何種真相來?”
“別小看我,今兒聽來的不也啓發你了麼?以後給我好好留點心,指不定就能看出些端倪。”她躺下來,把薄被子往上一拉,“我有點累,先睡了,你也早點休息。”
白振揚看她側過身子,烏髮披散開來,像匹緞子似的,忍不住說道,“你頭髮都沒有乾透,這麼睡會着涼的。”
今兒洗了頭,但也擦過了,唐枚用手摸了摸,確實有些溼氣,可實在覺得困,便道,“沒事,這天氣一會兒就幹了。”
白振揚怔了怔,手慢慢伸過去又縮了回來,最後還是走開了。
唐枚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覺有人在她頭上動來動去,醒來一看,是紅玉拿着幹手巾給她抹頭髮。
“少爺叫奴婢來的。”紅玉眉飛色舞,“少爺關心夫人呢,說會着涼,叫奴婢一定要擦乾。”
唐枚微微一愣,他居然會那麼體貼麼?
“那少爺人呢?”
紅玉不說話了。
看來又是去了金姨娘那裡,唐枚擺擺手,“也差不多了,我困得很,你放心,肯定不會着涼的。”
紅玉只好收了手,熄了燭火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