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大婚似乎決定得格外倉促。
二月初,皇太后就把皇后的人選公佈出來,經各方商榷,定下二月二十六日爲大婚的吉日,又委託吏部尚書王國興全盤操辦。
因陳家遠在江南,故而陳英慧只能把蘇家當成臨時的孃家,到時候,皇帝派出來的隊伍也是去蘇家迎親。
武陽侯府如今的熱鬧可想而知。
不過蘇氏還是有些怨氣,氣咻咻的同老夫人道,“舅母也是奇奇怪怪,皇上成親那可是好事,結果那麼早告知咱們,卻又不能出去說。等到這個月宣告天下百姓,這下好了,一下子又急着要當月迎娶!公爹跟相公都不能觀禮,弄得英慧還得在外祖母這兒嫁出去,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呢!”
這份榮耀,不能與陳家的人一起分享,她已經憋悶了許久。
之前只知道是不能提早說,哪裡知道那麼快,陳家的人完全都來不及趕過來呢!
老夫人垂下眼簾,淡淡道,“那你自去同太后訴苦。”
“娘,能說的話,我還能關了門同你瞎嘮叨?”蘇氏撇撇嘴,“罷了,只要英慧能做皇后,我還計較什麼?只是覺得想不通罷了,幸好嫁妝倒是提早準備好了,就是不知宮裡的頭面定製,舅母可來得及
“太后心裡早有人選,自然都安排妥當的,我現在只叮囑你幾句,不要當了皇上的岳母就無法無天了,這皇后能立就能廢史上並不少見。多數都是那些外戚仗着有幾分面子,在外面胡作非爲,你要想英慧這個皇后能一直當下去,自個兒得收斂着點!一個行差踏錯,害得不止是英慧,還有你夫家與你孃家!”
她表情極爲嚴肅,是認認真真的在提點蘇氏。
蘇氏也聽進去了,忙道,“那是當然娘你也知道的,我就英慧一個女兒,最疼的也是她,還能害她嗎?再說,咱們兩家能缺什麼,要錢有錢,要權有勸,英慧能母儀天下,再沒有更多奢求了。”
老夫人瞧了她一眼,“我就當你真明白了世上可沒有後悔藥,你去把英慧叫來。”
蘇氏知道老夫人還有話要叮囑陳英慧,便起身出去了。
二月中,華國公齊路被任命爲納采問名使,王國興被任命爲名副使,前往蘇家提親並且送上了皇帝的聘禮。
那真龍天子的聘禮當真是不一般,唐枚在一旁看了,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光是黃金就有六千兩,白銀二萬兩,擡得人都是一排排進來的像一條長龍,還有金茶器,銀茶器綾羅綢緞上千匹,全幅鞍轡文馬六十套…···
奢華無比!
喜得蘇氏合不攏嘴,跟做夢一樣。
馮氏在旁邊捅了捅唐枚,努嘴道,“看看,這就是當皇后的好處,光這些,都一輩子吃不完了不說別的。”
唐枚笑道“可惜炎兒是個男兒。”
“哎,可不是麼?”馮氏故作痛苦狀“我其實很喜歡女兒的,你一定要再多生幾個!”
唐枚頓時抽起了嘴角。
馮氏輕笑道“咱們這房人丁稀少,可指望你了!”
唐枚咳嗽一聲,“要看天意。”又岔開話題,“妙-鳳做了幾樣新的胭脂水粉出來,一會兒給母親試用一下,過兩天鋪子就要起用了。
“還用試?”馮氏笑道,“那些夫人小姐就在等着你們鋪子出新品呢,你當我不知道?什麼紫微山隱世高人的徒弟,妙-鳳的東西都還沒出來,名聲就已經傳開了。那些人好奇的很,等到你那鋪子裝修一新再重開,鐵定擠滿了人!”
那也是一種策略,造勢麼,唐枚笑了笑,“還是要看真功夫。”
“我信得過你的眼光。”馮氏拍拍她的手,又眯眼一笑,“不過還是拿來罷,我那兒的正好也要用光了。”
二人說笑間,聘禮已經運送完畢,堆滿了整整兩個大庫房。
送走前來下定的大臣後,蘇豫回來與唐坐在房裡說話。
聽到蘇豫說今兒午時皇帝召見過他,唐枚吃了一驚,問道,“怎麼會突然召見你的?問些什麼,是關於表妹的事嗎?”
陳英慧還沒有正式當皇后,她仍是以表妹稱呼。
“不是,是問我關於一道奏摺的看法。”蘇豫陰沉着臉。
看來一定是什麼大事,唐枚擔心的問,“什麼奏摺?難道會威脅到咱們侯府?”
“是,也不是。”他沉吟一聲,看着唐枚。
他的妻子堅強又有主見,假若是別人,他也許今日就不會說,可是面對她,他願意把甘苦共享,這個時候,是該攜手共度難關了!
“兵部給事中秦大人給皇上上了一道奏摺,說各地官兵不宜久任,謹防他們駐守邊疆擁兵自重,他建議皇上換防。在裡面還特別提到荊鎮總兵陶將軍,說他從江南調來荊鎮,已經坐鎮十餘年,而京師防備才更重大,應給他換任。”
那陶將軍的名號,唐枚也是聽說過的,他可是楚國的常勝將軍,抗倭名將,因爲有他常駐邊疆,纔有楚國東北地區長久的安寧。
只是,她不太懂,爲何換任陶將軍,蘇豫會有那麼大的反應?
“難道他同顧大人……”
“是,他是顧大人生前的第一愛將。”蘇豫道。
唐枚怔住了,緊緊皺起了眉。
皇帝這是要開始動手了?
除掉顧逢年生前重用的人嗎?
可陶將軍這樣的人,如果把他調任,豈不是給倭寇一個天大的機會?他是腦子裡進了水,公報私仇?
她有些厭惡的道,“如此皇帝,我真懷疑他能坐穩幾年江山!”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蘇豫臉色都變了變。
唐枚卻輕輕一笑,“咱們在家裡說的,誰也聽不見,但我說的是真心話,想必侯爺心裡也這麼想。”她話鋒一轉,凝重的問,“他問你意見,是在試探不成?”
假如蘇豫贊成,那麼皇帝會知道他是在站在他這一邊的,可假如蘇豫反對,那麼……
可想而知是什麼後果。
自古伴君如伴虎!
她在等着蘇豫回答,因爲這個答案像是會決定侯府的將來的。
蘇豫抿了抿脣,想起今日在皇極殿面見皇上的情形。
那道奏摺攤在桌上,一字字好似鋒利的刀芒。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在入宮前派人知會周公公,他得了太后娘娘的吩咐適時前來解圍。”
那是暫時避讓了?
她面色一沉,“皇上仍是會懷疑罷?”
“至少他還會揣測,不會貿然下定論。”蘇豫停頓半響,“我原也不知皇上爲何會突然召見我,只是爲了保險起見,如今看來,他是對我們蘇家起了疑心。”
這疑心還是來自皇太后……
可惜他不想違心順了皇帝的意思,不然就是答他,把陶將軍撤下又如何?
然而,今日還是借了皇太后的相助才得以脫身。
“看來他們母子倆問題不小。”唐枚的聲音很是低沉,不然皇太后爲何要神神秘秘的召見他們蘇家的人,又非得要陳英慧做皇后?
這二人相互抗衡,最終無辜的也許是他們這些做夾心餅的人。
“侯爺,你說皇上明日會下這道聖旨嗎?”她問。
蘇豫搖搖頭,“暫時應不會,他即將大婚,此刻調任,只怕會引來軒然大波。”起碼會等到大婚之後罷。
那時候……
他覺得心底忽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自從皇太后把老夫人,唐枚招入宮見面時,他們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一邊是皇上,一邊是皇太后。
而事實上,他們已經算是站在皇太后這一邊了,因爲沒有選擇的權利!
所以要立於不敗之地,只有一個辦法!
二人四目相對,在彼此的眼裡都看到了對方的決心。
有時候,不是不想退一步,不是不想放棄,而是不能退,無法退,生於這樣的家族,就得承受富貴榮耀帶來的副作用。
二月二十六日,舉國上下皆穿盛服,家家戶戶門前張燈結綵,鞭炮聲震天。
皇帝也盛裝打扮,在奉天殿上坐於龍座,宣制官手捧詔書任命四位大臣爲迎親使者,其中有吏部尚,禮部左侍郎,戶部右侍郎,還有司禮監執筆太監兩名,侍衛六隊。
樂曲大奏,隊伍在儀仗隊與鼓樂隊的帶領下,浩浩蕩蕩得前往武王侯府行去。
與此同時,蘇家衆人也着品級官服,立於門口等候。
而陳英慧則穿上宮裡早就送來的特製的鳳冠霞帔,梳妝打扮完畢,在裡屋靜待。
遠遠就聽見古樂吹打聲傳來,圍觀的百姓歡呼聲如潮。
爲首的迎親使者一到,就展開聖旨宣詔。
老夫人帶領蘇家一家人跪拜接旨。
陳英慧最後出來,跪受皇后金冊,印璽,吉時一到,她與蘇氏相擁哭泣一回,就上了寶轎前往皇宮,舉行大禮了。
一來一去,像是很久的功夫,最終人一散,就只剩門前掛着的火紅燈籠還在自得其樂的熱鬧。
唐枚撿起地上一方紅綢,擡頭看着高高院牆上方的碧藍天空。
明日開始,也許一切就要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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