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信任我。”唐枚微微頷首。
白振揚看着她,心裡生出一種惘然之感,往日種種片段如同夢境,他佇立片刻,走出了門外。
稍後,劉媽媽進來後把宋娘子說的話講了一遍。
“是巧英拿的燕窩,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她咬着牙道,“金姨娘越來越不像話了,爲了爭寵還弄這些苦肉計出來!少爺竟然還信她!”
“少爺後來信少夫人了。”紅玉高興地道。
“哦?”劉媽媽瞪大了眼睛,“那少爺人呢?”
紅玉立即垂下頭去。
白振揚沒有替金姨娘討回公道,自然是要去好好安撫的,唐枚道,“這件事到此爲止,我也不想追究是不是金姨娘做的。”
於她來說,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維繫好跟白振揚的關係,讓兩人之間的協議持續有效,他既然疼愛金姨娘,她便不會去挑動他的神經,當然,金姨娘若是再得寸進尺的話,那又另當別論。
劉媽媽擰起眉,“這怎麼行?總得查清楚了讓少爺心裡有個數。”
“他剛纔信了我,我也不想再節外生枝。以後金姨娘的吃食,咱們廚房不要插手,少什麼,讓她們去大廚房拿取。”
劉媽媽在廚房的事情其實已經做到極致的細心,就怕唐枚被人再次下毒,所以春芬去大廚房取食材,都是跟着一同去的,再等着宋娘子烹飪好送過來,除了紅玉綠翠,中途不讓任何人碰觸。只不過卻沒想到會跟金姨娘牽扯到,劉媽媽不由懊悔,怎麼就沒有事先想到這些事。
“一會兒我就去跟她們說,以後那邊就算來要壺熱水,咱們也不要給!”
紅玉連連點頭,“劉媽媽說的是,少夫人都那麼大度了,金姨娘還整些幺蛾子出來,一點不懂得進退。”
“要這種人知進退可難了!也只有少爺看得上!”
唐枚眼前浮現出那張秀美的臉,金姨娘在白家也不是家生子,是從牙婆那裡買來的,孤苦無依,每次過來請安的時候,也都是戰戰兢兢,言行舉止極爲恭敬。
這些,未必是假裝的。
她垂下眼簾,從箱籠裡拿出剛剛在繡的鞋面,看着上面兩朵金黃色的桂花,問道,“喜兒是一直在金姨娘身邊的?”
“不是。”劉媽媽看了眼紅玉,“天都這麼晚了,去叫她們準備水。”
紅玉便出去了。
劉媽媽才接着道,“那次的事我查了一些人,喜兒是金姨娘身邊最得力的丫環,她以前是服侍大小姐的,只因她母親在金姨娘的廚房做事,大小姐體諒她沒了老子,母女倆相依爲命,就請夫人把喜兒調來伺候金姨娘。”
竟是伺候過白丹雲的人……
唐枚想到白丹雲與她的友好關係,眉頭便皺了起來。
別說白振揚厭惡她,如今瞭解到以前的唐枚是個什麼性子,她自己都是難以喜歡得起來,除了親生父母,兄弟姐妹,她感覺能真正喜歡她的人應該爲數不多。
但也不好就此便下定論,唐枚點點頭,笑道,“媽媽做事果然仔細,喜兒這個人,以後多加註意些。”
“是,夫人。”劉媽媽應了一聲,面上露出笑容來,少夫人這個樣子越來越有當家主事的風範,太太可算是沒有白操心,若是唐家的危機解除了,少夫人跟少爺感情又變好,那一切就很完滿。
四月剛出頭,庭院裡種的三叢杜鵑花便陸續盛開了,顏色絢爛無比,深紅,紫紅,粉紅,簇擁在一起,映照的整片白牆都生動起來。
唐枚拿着水瓢給它們澆水,她今兒穿着粉色卷草紋上襦,珍珠白素紗裙,在初夏的時節,像迎面而來的涼風一般清爽。
“夫人,這就走罷,大姑奶奶話總是很多,一會兒拉着夫人說得盡興,回來可就要晚了。”劉媽媽看着她,又笑眯眯道,“夫人這身真是比花兒還好看。”
“媽媽什麼時候嘴兒那麼甜了,學得跟大姐一樣。”唐惠的吹捧她是領教過了。
劉媽媽不敢苟同,立刻道,“老奴說的可都是真心話。”
言下之意莫非唐惠的不是?唐枚睨她一眼,把手裡的水瓢放在石桌上。
劉媽媽才發現自己嘴太快,恨不得拍打兩下,忙解釋道,“老奴不是這個意思,大姑奶奶那是從小就喜歡誇夫人,你問問紅玉她們,哪個不是聽得耳朵起繭了?老奴可是難得才誇一次的。”
唐惠小時候就愛吹捧她?唐枚不明白了,小孩子之間,又是親姐妹,用得着吹捧嗎?
綠翠擡頭看了下天色,最近一段時間,天氣跟孩兒臉一樣,說變就變,總是突然會下起雨來,可一會兒功夫又停了,有時候有太陽也照樣下雨,便跟紅玉道,“紅玉,把傘帶上,指不定會下雨。”
紅玉嗯了一聲,找出兩把畫着牡丹的黃布油傘。
四個人出去垂花門乘了馬車,很快就到了唐惠開的綢緞鋪子。
鋪子的地段很不錯,位於皇城東南角方向,在人來人往的成匯街,與她那家茶行正好隔了兩個衚衕。她立在門口,擡頭一看,棗紅色底案上三個大字閃閃發亮,錦繡莊。
夥計正待要上來打招呼,唐惠已經走了出來,“總算把你給盼到了,知道你今兒要來,我可是早早的等着,你這丫頭,看看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可要好好罰你才行。”
“任憑姐姐罰,只別少了我那幾匹布。”
唐惠撲哧一聲笑了,點着她腦袋道,“你啊你啊,越來越小氣,盡惦記着我那些布呢,來來來,這就帶你去看。”說罷拉着她的手,去了裡面的房間。
果然案上已經排了四匹洋布,墨綠色,白色,正紅色,還有一匹是顏色鮮豔的花布,映着飛鳥圖案……
唐枚忍不住伸手去撫摸了一下。
她一直都不知道洋布與其他布的區別,如今看了才明白,原來是手工製造與機器製造所造就的不同。這洋布比一般的布手感平滑,看着質地好,透氣也是好的,看來這個朝代的科技不如別國。
可惜了,她微微搖起頭來,自己不是學這種專業的,不然倒可以發光發熱一下。
唐惠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一副專注的摸樣,上前笑着問,“怎麼樣,喜歡嗎?這可是我鋪子裡最好的洋布了,都拿來送與你,你知道我有多疼你了罷?”
看她臉上還真有心痛之色,唐枚笑了,“謝謝大姐。”
“跟我還說什麼謝?”唐惠又得意道,“這洋布可不好弄,我跟你講,這幾樣顏色整個京城都少有的,現在不比以前了。”看唐枚一臉茫然,她擺擺手,“好了,你也不懂這些,說多了也無趣,你不是要四處看看麼?”
唐枚點點頭,兩人便去了外頭。
生意看起來很不錯,四個夥計忙得暈頭轉向,剛給一個客人介紹完又要接着去招待下一個。也有一些太太親自帶着下人來挑選的,有相熟的,便來跟唐惠說會兒話,唐枚因而也認識了幾位太太。
“要不要去裡面歇歇?”唐惠站了會兒問。
唐枚也覺得有些累了,看天色不早,本打算告辭回去,這時候,卻聽一個極其悅耳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二表姐。”
唐惠一聽到這聲音,臉上便露出笑來,
那笑容極爲喜樂,唐枚回頭一看,只見一個身穿粉色纏枝蓮花暗紋的年輕男子正立於身後,那副容貌,只教人想到“朱脣粉面”四個字。
白振揚也是脣紅齒白,貌比潘安,但跟眼前這個人相比,卻是少了那麼一股子風流勁兒,難怪屋子裡的人,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人身上。
“元華表弟,你怎麼來了?”唐惠走了兩步,恰好擋在唐枚的身前。
劉元華?唐枚眉梢一揚,原來這人竟然就是劉元華!
“咦,這不是唐家二表妹麼?”劉元華還是看到了唐枚,幾步走過來,笑的如同春花般燦爛,“還真是巧了,咱們今兒穿得一樣的顏色啊!”
唐枚的臉一下子沉下來,看來剛纔全是錯覺,這人眼神輕浮,一開口就令人生厭,真是白白糟蹋了一副好皮相。
這瞬間,她真後悔自己穿了粉色的衫子了!
唐惠皺了下眉頭,“可你來得倒是不巧,二妹正要回去。”
聽起來她像是不高興,劉元華嘴角一挑,笑着衝唐枚拱拱手,正色道,“剛纔唐突了,實在是沒有想到會見到二表妹。”
唐枚笑了笑,“我也沒有想到會見到劉公子。”
“公子?”劉元華道,“二表妹太生分了,你大姐是我表姐,我自然就是你表哥了。”
這種表哥還是不要認的好,唐枚沒答話,心裡卻很奇怪,唐惠那日怎會替他辯解?明明就是個不怎麼正經的人,盧成先生肯見他纔怪呢。
“大姐,我先回去了。”她不想再在這裡停留。
“二表妹不多坐一會兒麼?”劉元華有些失望,他還想打聽下白振揚給他引薦的事情呢。
唐惠卻沒有挽留,笑着送她往前走了一段路,見唐枚上了馬車這才返回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