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日,唐枚就請了唐惠過來。
唐惠是第一次來武陽侯府,清晨的陽光灑下來,只見這府邸規模雖與唐家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可氣氛到底不一樣。下人們衣着打扮都有一定規格,面上笑容好似都不同呢,有些小管事雖然謙恭,可瞧上去自有股氣度,不容人小覷。
她也沒有空手來,先同唐枚去拜見了老夫人同馮氏,這纔去往唐枚所住的院子。
那蘇老夫人和藹和親,馮氏也滿臉溫和,看起來倒是對唐枚很滿意,唐惠瞥了一眼她,後者微微笑道,“院子里正好有幾盆菊花開了,等再冷一些,可就寂寥的很了。”
庭院裡分明還有很多常青的樹木,又能寂寥得到哪裡去?唐惠撇了下嘴,裝作好奇的道,“你這院子怎麼不是五進的?你是侯爺夫人,竟沒住剛纔那院子呢,還是讓給你婆婆住了?真是有孝心。”
是說來嘔她的吧?
她一進門那大院就是馮氏住的,什麼讓不讓!
唐枚懶得理會,請她坐下來,開門見山道,“聽說大姐你要和離?”
“娘告訴你的?”唐惠皺起眉,露出一副不想談此事的神態,“你別想着勸我,我主意已定。”
“我也不是想勸你,我自個兒也是和離的,只是這事兒到底重大,總得真想好了,打算好了才行吧?”唐枚瞧着她,試探的問道,“可是那邊有些說法呢?其實還有辦法的,大姐何必就放棄了?聽說鍾大夫……”
唐惠打斷她。“鍾大夫我知道,娘同我說過的,說三嬸也在叫他看呢,不過有什麼用?能一定保證麼?”
鍾鏡香不是神仙。肯定不能保證。唐枚見她完全沒有好好說話的意思,也就有些惱火了,她嚴肅道,“大姐是一定要和離?”
“怎麼?不行麼?”唐惠似笑非笑,“你也是和離的,我以爲你會理解我呢。”
唐枚抿了抿脣,唐惠的目光有些刺人。
劉媽媽聽不下去,插嘴道,“大姑奶奶容老奴說一句。少夫人當初跟您的處境可不一樣,小妾有了孩子不說,公婆小姑都是不好相與的。可大姑爺哪裡同呢?一個通房都沒有,難怪太太會不同意大姑奶奶呢,大姑奶奶三思啊!”
“這事用得着你指手畫腳?”唐惠冷聲道,“二妹哪裡跟我不同?以前的二妹夫不也變好了麼,是她不肯回頭!怎麼,她和離得,我就不得?”
劉媽媽頓時青了臉。
唐枚忽地發出一聲輕笑,“媽媽,是你多嘴了,大姐既然已經做了決定。我沒什麼好說的。”她看向唐惠,“那我祝大姐早日如願!”
還勸呢,唐惠對她的不滿已經到了極點,如何聽得進去?這一次,她幫不了母親了。
“那我承你吉言了。”唐惠眯眼一笑。
唐枚也笑了笑。拿起茶盅喝了一口。擡眼看向她,“不過你要能說服得了父親呢。”
她那時候和離是費了不少心力的。先是同白振揚達成協議,又成功說服張氏,激怒唐士寧,才得以順利促成,可唐惠未必行。一來鄭榮是唐士寧看上的女婿,是他所選的,二來,有唐枚和離在先,唐士寧能承受二個女兒都和離嗎?
唐惠的笑容就僵在了臉上。
父親確實不好對付,母親心軟,自己哀求幾番總能如願,可父親是個心硬心冷的,哪裡管你死活,不然當年就不會硬要她嫁給鄭榮了!
不過唐枚能辦成的,她憑什麼辦不成?
她受夠成天對着鄭榮了,他再怎麼體貼又有什麼用?她這二十幾年只曉得討好父母,看唐枚小時候受母親疼愛,又費盡心機討好唐枚,她哪裡像一個長女嫡女呢?到最後,就連唐妍都不如,還不如一開始就做個庶女,一切都來得順理成章!
她不要再這樣過了。
唐惠一握拳頭,“不勞你費心,父親那裡,我自有辦法。”
唐枚也就不再說了,請她嚐了嚐宋娘子做的點心。
只是唐惠走的時候,她是叫了劉媽媽親自送回去的。
劉媽媽好一會兒纔回來。
“大姑爺親自來接大姑奶奶回去,大姑奶奶死也不回……”
鄭榮既然來接了,不管如何,唐惠總要給幾分面子吧,這和離的事又不是一天兩天能談得成的,唐枚就問,“後來如何了?”
“被老爺打了一巴掌,說不回去就捆着回去。”劉媽媽連連搖頭,“老爺也是的,當着衆人的面就打了大姑奶奶,可把太太心疼壞了,可大姑奶奶不肯走,老爺就還要打,幸好大姑爺跪下來求老爺,老爺才作罷的。”
怎麼會這樣!
唐士寧真是下得了狠心,幸好她當年沒有莽撞,唐枚擰起眉,“那大姐回去了沒有?”
劉媽媽道,“回去了,哭得昏天暗地的。”
唐枚聽完也不知什麼感覺。
唐惠拼着那樣也要和離,可見對鄭榮是沒有多少感情的,這與她之前的情況一樣,可鄭家卻比白家簡單多了。
“只怕這事沒完。”劉媽媽嘆一口氣,“大姑爺跪下來求老爺,可大姑奶奶看都不看大姑爺一眼的,鐵了心呢,看來太太又要擔驚受怕了,怎麼就沒個安安寧寧的時候?”
人生不如意十之**,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她也無力阻止。
半個月之後,護送妙鳳去紫微山的那人叫人傳信來,說妙鳳已經到達紫微山,並且找到名師,正跟着學習呢,叫唐枚放心。再有,他已經同妙鳳說好,留下了聯繫的方法,假如她要回去的那一天,他再護送她回來。
這個人倒是細心的,想那麼周到,唐枚接到這封信,十分的高興,以後妙鳳學成歸來,她的胭脂鋪可就要賺大錢了!
與此同時,蘇若琪也終於走出了房間。
外表上好似沒有什麼不一樣,可性子卻變了,眼神暗沉,並不十分的靈活,說起話來也是語調平平,竟像是一下子老了好幾歲。
雖然唐枚一直都很討厭蘇若琪,可見到她這幅樣子,終究也覺得不忍心。
老夫人對她也頗爲關懷,常常叫她坐在旁邊,對她離家出走的事並沒有任何苛責。
年少的時候總有人會犯錯,誰也預想不到,老夫人跟牛氏更多的都是自責,沒有教導好蘇若琪,讓她最終得到這個結果。
“你瞧怎麼辦呢?”老夫人目送蘇若琪離開,問牛氏,“要不送到建南別苑去休養休養?”
牛氏連連搖頭,“外面已經有風言風語了,也不知誰走漏了風聲,不過幸好那些人也都不太清楚,但要現在送出去修養,不是正好落人口舌麼?娘,你就可憐可憐若琪,還是讓她留在這裡罷,再等些時日,她就會好的。”
就算好,又能怎麼樣,好人家是不能嫁的了,老夫人閉了閉眼睛,說起另一樁事,“那兩個都已經差不多定了,我看修兒的事也不要再拖了,免得落在兩個妹妹後面。”
牛氏也正有此意,自家女兒倒黴,兒子辦個喜事,正好沖沖晦氣,他們這房也能撥開雲霧見青天。
“不知娘可有合適的人選?”她假意問道。
老夫人知道她的想法,肯定已經是私下選了人了,那蘇修她本也不十分喜歡的,假若有合適的也好,就道,“我知道的那一些要麼定了人家,要麼還小,倒沒有幾個,你同老二可看中了哪家的姑娘了?”
“有是有,就是還不知道定哪個,我想在府裡辦個菊花宴,請一些夫人小姐來熱鬧熱鬧,娘也正好瞧一瞧。”
牛氏這段時間也夠苦的,陪着這個女兒,愁眉苦臉,最近才稍微好一些,老夫人也不忍拂她的意,心想看一下也是有必要的,畢竟是將來的孫媳婦麼,就答應了,叫牛氏着手去辦,還叫楊氏也搭把手,省得她一個人忙不過來。
富貴人家每年都要辦各種宴席,聯絡下各家的感情,淺的加深,深的保持,這也是一種社交的手段,當然,其中目的也是多樣的。
菊花宴除了賞菊,還用菊花美食,有煲湯的,有點心,五花八門,極盡心思。
唐枚自然也參與其中,只她不太熱衷,一來請的都是她不認識的夫人小姐,二來,最近也忙,要給紅玉準備些嫁妝,跟了她好幾年的人,盡心盡責,總不好就隨便了。
馮氏見她一個人坐着,就走過來笑着道,“怎的也不去同她們說說話?”
“都陌生得很,也不知說什麼。”唐枚往後看一眼,目光落在一個身穿杏紅夾襖,青碧百褶裙的小姐身上。
那小姐長的眉清目秀,身邊站着箇中年婦人正同牛氏說話,牛氏滿臉笑容,中途好幾次做出誇讚的表情跟動作,惹得那中年婦人連連不敢當的樣子,那小姐則略顯羞澀,頭不時低垂着,偶爾才擡眼看看牛氏。
馮氏也看過去,挑了眉道,“你還不知道罷,是給修兒找媳婦呢,那小姐是建成伯的二女兒。”她一推唐枚,叫她看另一個身穿碧荷色纏枝荷花紋夾襖的小姐,“那個是保定伯府的四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