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了。
雨絲還在飄，飄落大地，潤物細無聲。
上官沂走到西北坡的森林時，天已黑了，小黑飛出他的身體，四處轉了轉，安靜地站在他的肩膀上，拍着它的翅膀，把雨點甩落。
上官沂倚着樹，把半溼的煙抽出一支，點上，煙火帶點溼意，聞着嗆人。
他們在等待，等待某個時間會出現的人……或者不應該說是人，他們已經死了。
樹葉上打着雨水，沉重，雨下滴下，它輕鬆地搖罷了一下，像在慶幸擺脫重負……如此周而復始，直到雨不再下……
細雨綿綿，四處安靜，蟲鳴聲也只是偶爾響兩聲，寂靜的空氣使得連聒噪的小黑都矜持了起來，上官沂沒有說話，它就乖乖地站在肩頭。
“蹬……蹬……蹬……”遠處傳來也單調的聲音，慢慢地越傳越近了。
上官沂不爲所動，依舊懶洋洋的抽着煙。
近了……近了，一個美麗的女子蒼白着臉帶着小小孩跳着走了過來，她穿着小碎花的繡衣，跳兩步，向後看，小小孩趕緊小跳步地跳過來跳到她身邊，倆母子對看一眼，而後，美麗的女人又繼續跳步……
跳着就經過了上官沂，像沒有看見一人一蝙蝠的存在，而那個小小心只是看着母親的腳跟，除了對視的時候擡起頭，都一直是按着自己的身高對着視線的。。
就當以爲她就這樣帶着她的孩子跳過去時，女殭屍停了下腳步，偏頭，向後倒退，退到上官沂前面，漂亮的眼睛直瞪着上官沂，卻一句話也沒有說出來。
雨水依舊在樹葉上滴下來，打在地上的積水裡，發出輕微的響聲。
女殭屍偏着頭，盯着上官沂，很困惑的樣子，盯得久了，底下的小小孩伸出小手在她腳邊扯着她的褲腳。
女殭屍低下頭，咧着嘴笑了一下，看在人眼裡，說不出的陰森恐怖，但明顯的前刻有點小小急燥不明母親爲什麼不跳了的小小孩被安撫了，停止了搖晃的手，抓着母親的褲腳，等着她的下一步動作。
女殭屍見兒子安穩了，擡起頭，依舊困惑地看着上官沂。
上官沂冷酷的臉上有了絲笑意，他說：“你好。”
女殭屍偏頭，不懂，想了半會，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咧嘴一笑。
看着她的笑容，儘管不好看，也許在平常人眼裡還有點嚇人，但衝着那一笑，上官沂完全能確定這樣的殭屍不可能去攻擊人類吸血的……
可是，她跟她的兒子變成了殭屍……還用殭屍一形態存在了下來……唉，這要是多深的執念才讓人如此捨不得他們？
“今天雨下得很大，你帶兒子出來散步？”上官沂用平淡的口氣，閒話家常般一樣地說。
女殭屍反應很遲頓，但看着他說話好像覺得很有趣，偏着頭想了好久才明白他的話，又是咧嘴一笑，這下多了點別的，她點了下頭。
妖魔鬼怪打得交道多了，上官沂知道並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邪惡的，就像人類，也並不全是正義的一樣，妖怪裡，也有好妖。
底下的小殭屍只是幼小的身體，像初生嬰兒一般大，他穿着一件紅色的肚兜，小人兒拉着母親的褲腳，小小的頭努力地往上擡，他的眼睛很大，佔據了小臉的很大一部份，小小的嘴在蒼白的臉上更顯得紅豔，鼻子一小點點，說不出來的可愛，如果是人類，他應該是個粉嫩可人的小王子吧？
上官沂看了看那努力擡着頭想看母親卻因頭太過僵硬沒法持續擡頭的小小孩，說：“你的兒子很可愛。”
這句話女殭屍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嘴咧的更大，還連點了兩下頭。
真是沒防範意識的一個母親啊，這麼善良的女子……
上官沂猶豫了一下，小黑也在偏在打量美麗女殭屍，它看了幾次，女殭屍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對上它，引得它忍不住拍了拍翅膀，表述了一下它的小小驚訝。
“你好。”它也是有一有禮貌的蝙蝠。
“嘎嘎……嘎嘎……”它一說話，努力擡頭也終於把頭擡起了的小殭屍小手一指，指着它：“嘎嘎……嘎嘎……”個不停。
女殭屍偏下頭，眼珠往下轉，聽着他嘎嘎了一陣，回過頭，看着小黑，也嘎嘎了起來……
小黑也困惑了起來，偏着頭問上官沂：“阿沂，你聽明白了她們說什麼了沒有？”
“嘎嘎……”殭屍母親跟殭屍兒子繼續在嘎嘎。
上官沂誠實搖頭：“沒有。”
小黑悵然：“我也沒有。”
女殭屍嘎嘎了幾聲，看他們沒什麼表示，有點焦急，又嘎嘎嘎地叫了起來，明顯嘎得有點慌了。
她瞪着小黑，小黑也回瞪着它，嘎幾聲，小黑不明白，她轉瞪着上官沂，繼續嘎。
殭屍兒子見他們不理他，可能傷心了，嘎嘎得有點委屈，帶着哭音了……
這下不得了，上官沂聽不得殭屍語，只好跟嘎嘎的女殭屍大眼瞪小眼，期待能明白他們在嘎什麼鳥……
嘎半天，女殭屍着小黑嘎完了就對着上官沂嘎，對着上官沂嘎完了就對小黑嘎，嘎得小官沂有點意會了，猜測地說：“你兒子……”他指了指地上的小人兒，“喜歡，”他捏了一下黑滑溜溜的翅膀：“它……”
小黑亂叫：“死阿沂，別亂摸我……”
女殭屍又是咧嘴一笑，點了下頭。
小黑驚訝，難得有人對它表達喜歡，作害羞狀，用翅膀矇住頭，“謝謝，真不好意思。”
上官沂的臉抽搐，強忍着，讓自己盡力正常。
女殭屍看着它蒙着臉，又亂嘎了起來，小小孩嘎半天嗓子可能不好，不亂嘎了，只是盡力的擡着頭，看着母親，看着小黑。
上官沂當下瞭然於心，這小小孩喜歡小黑……難得有人……呃，有殭屍喜歡蝙蝠，畢竟……嗯，蝙蝠一族並不是長得很可愛。
知道他此刻想什麼的小黑白了他一眼，揮開翅膀，從上官沂的肩膀上飛到小小孩的小肩……親了口他的臉，道謝：“謝謝。”
小小孩眼睛一瞪，頓時，他的小嘴角也咧起來了，咧成了跟他母親一樣的弧度，陰森蒼白的臉頓時顯出幾分高興起來了。
看着兒子笑了，女殭屍看着嘴也咧成了很大的弧度。
上官沂頓時覺得眼睛有點溼潤，他看了看黑色的夜空，說：“這雨怎麼又下得有點大了……”
有些錯誤總是讓一些善良的人來背……上官沂眨眨眼，小小孩這時已放開了母親的褲腳，往前崩了幾步，小黑在跟着他也在地上跳了幾跳，綠色的眼睛看着他，然後又從地上飛到他的肩上，啄他的小肚兜，小小孩咧嘴，又往下大力一蹦，想是要把小黑給崩下來，小黑配合它，慌忙從肩下掉到地上，摔了個狗爬屎。
小小孩剎那高興起來，“嘎……”了一聲，嘴又咧了起來。
小黑拍着翅膀，在地上也“嘎嘎”亂叫着，小小孩崩到它身邊，用小手捏它的頭……小黑亂叫，要掙脫……一殭屍一蝙蝠一個要抓一隻要逃，就這樣玩鬧了起來……
女殭屍認真地看了他們玩鬧了半會，回過頭，看着上官沂，又是咧嘴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裡有一點光閃過，像在感謝他……
上官沂笑笑，覺得自己的臉頓時也僵硬了起來，也笑容也勉強了起來。
小殭屍跟蝙蝠在玩，上官沂跟女殭屍靜靜地站在一邊看着他們玩鬧。
突然，稍高的天空裡的只夜遊的鳥飛過，那翅膀拍得很是倉惶，急亂亂的氣息引得上官沂往下看了一下，靜默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異常，這才放下低下頭繼續看那玩得愉快的一殭屍一蝙蝠。
他斜過眼時，正巧看見了也擡起頭往上看此時也低下眼的女殭屍，那美麗女子黑白分明的眼裡有一點黯然，有一絲絲的傷心在她身上折現了出來。
上官沂看了看他們，又看向了她。
女殭屍看見他望向他，咧了咧嘴，想表現得和善一些，但笑了一笑嘴就很快收攏，看起來很不快樂。
上官沂想說點什麼，此時正跟小黑玩鬧的小殭屍像是發現了母親的不快樂，一跳一跳的跳向母親，扯着她的褲腳搖啊搖啊搖，嘴裡還“嘎……嘎……嘎……”了半會，像在安慰什麼似的。
女殭屍見狀也想彎下腰抱下兒子，但彎不下腰，但相兩人高度相差太多，一個是成年女子，一個只是剛從肚子裡出來就從沒長過的小小心，手都夠不着，手只好不斷的往下往下摸，但卻還是撫摸不到兒子，不斷地跳腳，她跳小殭屍也跳，一個想跳着看能不能彎下腰，一個跳着想讓母親抱，兩人急成了一灘鍋。
上官沂看了看他們，小黑也困惑地看着他們，他再看看旁邊剛纔那還鳴叫此時卻全都不存在了氣息的蟲鳥，心暗了暗，再看看那對跳着想擁抱在一起的母子，臉沉了沉。
小黑從地上飛起，重新飛到上官沂的肩上，小聲地問，“怎麼了？”
上官沂淡淡地說：“看起來，這森林裡的住客不太喜歡這對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