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席捲,刮過李先師堅毅的面龐,月亮都看不下去了,替他披上皎潔的月光,李先師如同望夫石一樣,一動不動,在石桌上擺着的那個未動的食盒替換了先前送來的那個食盒,但兩個卻都未曾打開過,裡面是什麼李先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手裡的桃木劍插在地上,默默的陪伴着他……
這個樣子怎麼抓鬼,如果那鬼出來了,當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李先師撕成碎片!我走了過去,輕輕一推,“老李,我替你守一會吧!”
這一推,李先師轟然倒地不起,我再去扶,可我只挽起一絲清風!
我頹然坐在地上,我知道我和此刻的李先師只是兩個世界的人,便在手裡變出一根菸,“老李,我錯怪你了!”
這一夜,一人睡牀,一人睡地,但他們誰都爬不起來,唯有默默的聽着風聲訴說着一許又一許的悲傷。
直至早上,李先師才恢復了點精力,費力的爬起來,又端坐在石凳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換出了一腔憋悶的悲鳴,我連忙去拍他,李先師倒是能看見我了,微微苦笑一聲,“楚兄……”
“去休息一下吧,你撐不住了!”
“不,我能!”
“你……”我苦勸無果,氣的直想上房揭瓦。
“楚兄,不必多言,我李先師今天定要等那負心薄情的莫優優出來,否則這一輩子都會死不瞑目!”
我焦急的說出了真相,可李先師怎麼可能聽的見,我又恨起了莫優優,不,是恨起了那個死了的莫優優,爲什麼……它爲什麼還忍心看着李先師這麼慘,有什麼說出來,何必這個樣子呢?
“也許,只有經歷了的纔是最真實的感悟,老先生不再經歷一遍,又怎麼看的清清楚楚!”謹以甜如是說道!
我沒有任何辦法來改變,只好又勸李先師,“老李,人是鐵飯是鋼,你就是不吃,喝點水也行啊!”
正巧那送飯的小廝來了,我急忙取出稀粥讓他喝,李先師也知道自己再這樣估計馬上就要兩腿一蹬死翹翹了,那樣就等不到莫優優出來了,倒是喝了一口,嘴脣一沾熱米湯,一絲絲鮮紅的、凝固的血液就化開了,染的米粥內全是鮮血,李先師也不看看裡面是什麼,就將那滾燙的血粥一口都嚥了下去,將碗放在石桌上,屏氣凝神桃木劍一插地,這就坐上了。
嬌花兒出來接食盒的時候,還和李先師打招呼,“呦,早啊!”
李先師殺氣騰騰的樣子當時就顯露了出來,嚇的嬌花兒一吐舌頭就回去了!
中途嬌花兒又出來打水,李先師一動不動,打水回來,李先師還是一動不動,嬌花兒扒着李先師的耳朵說,“昨天我又勸了一夜,不過我們家小姐鐵石心腸,不肯見你,你的好姐姐幫不了你了,我看你還是走吧,小心惹急了小姐,叫老爺派人害了你!”
李先師還是一動不動,雙耳之內似乎長了萬年老繭,除了莫優優誰的話也打不動他。
嬌花兒看李先師頑固的要命,狠狠罵了一句,“神經病!”
然後就回去了,我呸了一口,“王八蛋!”
可謹以甜就被李先師給感動的哭了,“老先生這樣癡情,你怎麼會錯怪他……”
我內心瞬間愧疚的要死,“我……我也是不知道內情,我……我……”
我急於表達自己的對不起,可一着急又說不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話來,說了半天我字,最後就放棄了!
“你、有一天知道也會後悔嗎?”
我想了想,訕笑起來,“我估計後悔的會直接自殺,哈哈。”
我看以甜沒有動容,心裡也不好受,就拉着謹以甜的手說道,“我保證,我楚小天不會這樣!我其實一直想對你說……”
就在這時,李先師猛的咳了一聲,嘴裡又流出血來,驚的我們直接向他看去,有道是,男兒流血不流淚,李先師真乃好男兒,爲情吐血不止,怎麼叫人不生出滿懷的佩服之意!
李先師見自己突然吐了一口血,伸手抹去,將那白色的手背抹的一片鮮紅,可是目光依舊緊緊盯着莫優優的一扇空氣門,眉頭都沒皺一下。
一扇木門,怎麼就能阻擋了一片真心,我不明白!
我和謹以甜搖頭嘆了又嘆,一起走了進去,那嬌花兒被李先師的樣子嚇的有點害怕,強裝着鎮定,伺候着莫優優勉強喝了一碗湯,莫優優臉色略有好轉,連連謝謝那嬌花兒,“謝謝妹妹,優優好多了!”
嬌花兒這次沒說什麼過分的話,只是勸莫優優想開點,彆氣壞了身體,又隨便講了兩個笑話,可莫優優哪有心情和她這賤女人打趣,盯着門發呆,讓嬌花兒討了個沒趣,一咬牙,也不知道想什麼去了!
過了一會,嬌花兒忽然眼珠一轉,又嘆了一口氣,“哎……”
莫優優恐是沒有聽見,兩眼拼命的想要望穿了那道幽門,只看的眼中落下點點斑斑的清淚。
嬌花兒見狀,又使勁的嘆了一大口氣,“唉……”
這一下到是驚的莫優優回了神,急忙問道,“妹妹,這是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
“唉,妹妹我能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啊,整日就是伺候老爺,隨叫隨到唄,不過是爲了你們倆……”
嬌花兒賣了個關子,就不說話了,莫優優又不解的問,“爲了我們?”
“嗯!”嬌花兒重重的點了下頭,一臉真誠的看着莫優優,一抓莫優優的青翠欲滴的小手,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莫優優本來就憔悴不堪,現在一着急更是臉色蒼白,又急忙問道,“妹妹,你我情同姐妹還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倒是快告訴我啊,急死我了!”
我心道,莫優優啊,你的一生,有一大半就毀在這個女人手裡了!
嬌花兒一聽莫優優的哀求,頓時又掉下了毒死人的眼淚,“姐姐,我是真心不忍,剛纔我去老爺那裡,聽說老爺見李公子懶着不走,決定今天中午在飯菜裡下毒,要毒死他……可那李公子對小姐你……嗚嗚……我說不來了,怎麼辦,我不忍心,多好的一位公子,多癡情的一位公子啊!”
莫優優頓時被雷的裡焦外嫩,整個人都呆住了,嬌花兒還不忘補上幾刀,“有哪一位公子肯連坐在小姐門前三天兩夜?又有哪一位公子肯爲小姐思念的吐血三升不止?就這麼死了,死了啊小姐!”
說的李先師已經死了一樣,我也是被氣的抓狂,你這惡毒的女人,你早上總共就出去打了一盆水的功夫,你還有時間去伺候老東西?這毒死李先師的大事就偏偏被你聽見了?這種拙劣的把戲稍微用點腦筋就會被識破,你也不怕被識破了要如何收場?真是編起瞎話不眨眼。
但莫優優早就被和李先師的感情傷的體無完膚,神識早就被折磨的陷入了混沌之中,現在當真是沒精力去分辨嬌花兒話中真假,怪就怪感情二字直叫人變成傻蛋吧!
嬌花兒藉着莫優優對自己的一片信任,說着叫人痛不欲生的鬼話,說的莫優優當下就跟瘋了一般爬起來就要衝出去!
又被嬌花兒拉住,“不能啊,小姐聽我說,外面七八條槍埋伏着呢,你一出去李公子一定會控制不住追你進來,一樣是死!”
說的莫優優恨不得一頭撞死!
“那怎麼辦?”
嬌花兒又勸了起來,“小姐別急,那李公子傷心的飯也吃不下,萬一中午他不吃呢?”
萬一?真是氣不死人不罷休啊!
莫優優當然不肯李先師有片刻安危,只是不許有半個萬一,嬌花兒又出主意,“不急不急啊,我想想辦法,有了!中午我去看着李公子,他不吃我就不管,吃了我就叫小姐。”
聽了嬌花兒如此大義凌然的話,莫優優感激的當下跪在地上,腦袋咚咚咚的就給嬌花兒磕起了響頭,“妹妹,求求你千萬不要讓先師有事!”
嬌花兒也不避讓,直到莫優優磕的起不來,才扶着莫優優真誠的說道,“小姐,你看李公子
真的要撐不住了,你就趕他走吧!”
說的莫優優眼中泛淚,不肯做決斷,還好嬌花兒沒再說什麼過分話。
一晃就到了中午,小廝把飯送了進來,剛一出去,莫優優又跪在地上求嬌花兒去救救李先師,嬌花兒道,“也就是小姐你才能讓我冒着被老爺責罰的風險出去搭救李公子了!”
嬌花兒扭着屁股,打開門,又把門合的死死的,走到了李先師的身前,果不其然,如同嬌花兒所料一般,李先師真的不肯吃飯,嬌花兒眼光一閃,打開了食盒,取出一碗飯,還貼心的剝了個雞蛋放在碗裡,“李道長,不吃飯怎麼等小姐出來,聽姐姐勸啊,吃點東西吧!”
李先師被花轎兒勸說多次,亦是覺得嬌花兒一片好意,便端了那碗,嬌花兒眼中一閃,當下對着門內叫道,“小姐,小姐,快出來,李公子吃啦!”
這一句話聽在兩人耳中當然是兩番意思,要李先師來想,自然是嬌花兒叫莫優優出來,恐是莫優優也在擔心自己的身體,若是出來說明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甚至還要感激嬌花兒。
可聽在莫優優的耳中,那簡直就是如聞噩耗,等同於說李先師這是要服毒自殺啊!哪能不拼命出來搭救?
當時莫優優就推門跑了出來。
這雙相思人三天兩夜隔着一門,日日夜夜的忍着思緒之苦,這一見面,當時就呆住了,那也是正常反應,我只見李先師捧着一碗米飯,上面蓋着一顆雞蛋,嘴巴張了一半,卻見了莫優優就張不開合不住了,那真是已經傻了,虎目之中不覺得潸潸落淚,噗嗒噗嗒的跌在碗中,半響才激動的叫了一聲優優。
莫優優何嘗不是被煎熬的幾度昏厥,那眼睛登時也止不住的流淚,情到深處兩人就都哭了,可莫優優的腦子裡全是嬌花兒所說的外面藏了七八條槍,爲了李先師好,還是趕他走吧的可笑話,又聽李先師深情的念着自己的名字,決不能看李先師橫死當場,快步走上前來,啪……
啪的一聲脆響……
迴盪在我和謹以甜的心裡,輕碎的響聲巨大如斯。
那一碗白白的米飯就落在地上,可笑一顆雞蛋還生長在上面,就跟一個墳包一樣……
這一掌,痛心的不是隻有我與以甜,更痛的兩人紛紛又是一愣,愣的永遠似乎都無法回神。
許久之後的許久,莫優優咬緊了牙關,眼睛被淚水沉的張都張不開,生生擠出了一個字,“滾……”
滾!滾!滾!
李先師瑕疵欲裂,腦海裡全是迴盪着這單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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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都來不及說,莫優優一翻身就衝進了屋子裡,虛空中一合,那三天都沒踏出的門,應該算是合住了吧!
我看見莫優優就靠在門板上,淚水長流,蒼白的脣變的鮮豔,一道血痕印了下來,從尖瘦的下巴滴了下去,那種痛苦,讓她的臉已經完全扭曲,她在忍,忍着等另外一個人瘋掉!
她的顫抖李先師永遠都沒有看見,她的心碎李先師永遠不曾瞭解,李先師只是守了三天兩夜的大門,苦苦哀求一個答案,這個答案是他想要的嗎?
李先師也不會去想,我見李先師蹲在地上,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手背上的血已經幹了,李先師抹了抹鼻涕,一隻手控制不住的抖動着,但是他很有力,導致他的手指都似乎長了一點,終於他撿起了那個雞蛋,舉起來,塞進了嘴裡。
我看不到李先師此時的表情,只能看見他低着腦袋,腮幫子不停的蠕動,吃了幾口,就噎住了,然後一口血又噴了出來,噴的好遠,連嚼碎的雞蛋也噴了出來,“啊……”
李先師看着那滿地的鮮血,徹底熬瘋了,他緊緊的抱着自己的腦袋,彷彿他不緊緊的抱着腦袋,腦袋就會碎掉一般,他用盡了全力在吼,這幾日很少喝到水的喉嚨已經嘶啞的不似人聲……
“啊啊啊……”李先師就這樣抱着腦袋,如癲如狂,猛的奔跑出了院子,他一走,莫優優便一頭撞在了牆上,全是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