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國連忙搶上去,扶住她那隻正要擦眼淚但扎着輸液器的右手,說道:“不要亂動,針頭動了我又要重紮了,碧玉,不要想太多了,你母親泉下有知,肯定也希望你過得好好的。”說完,看着那張沒了病容而顯得清新脫俗的臉,不禁舉起手,給她擦了擦眼淚,旁邊的小玉看到這裡,抿着嘴悄悄地走了出去。
感覺到高碧玉輕微的抖了一下,王興國猛然警覺過來,不禁暗罵自己怎麼又失態了呢?張開嘴正要解釋,高碧玉急忙伸出左手掩住他的嘴,臉色微紅的對他說:“不要說什麼,碧玉豈能不知先生是一個正人君子?先生長期隱居山林,視世俗禮教如糞土,率性而爲,此等大丈夫作爲,碧玉豈能怪責?假如先生真的變成謙謙有理的世俗公子,反倒叫碧玉看輕了?碧玉倒希望先生在碧玉面前無拘無束,不拘小節,不要讓碧玉覺得和先生太生分了。”說到這裡,臉上又浮現出一絲胭紅,垂下了眼簾,一時間王興國只覺得滿室春光,旖旎無限,早已忘記了身在何鄉了……
北方的冬天雪實在是很多,剛晴了幾天,天空中又開始飄起了鵝毛大的雪花,整個蒙蔭城都被籠罩在銀白色的世界裡。
王興國爬起牀來推開窗戶,立即被滿目的雪白刺的睜不開眼睛,一片片的雪花隨着微風飄飄蕩蕩輕輕鋪落在地面上、屋頂上、樹枝上,好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
王興國吃過送來的早餐,迎着滿天飛舞的飄雪,腳下踏着厚厚的雪花,向高碧玉的庭院信步而去。
剛進庭院門,就聽到一陣蕭聲在耳邊響起,這聲音如涕似怨,似在傾訴、似在幽怨、似在歡喜、又似在期待,悠悠揚揚鋪滿整個庭院,王興國雖然不懂這古代的音律,卻也已經聽得如癡似醉、心曠神怡,癡癡的立在庭院門口,任那雪花落滿全身。
王興國呆立了半天才回過神來,不由自主的向着蕭聲的方向走去。
轉過一座假山,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人工湖顯現在眼前,湖中的冰上也已經鋪滿了潔白的雪花,一道彎彎曲曲的長廊通向湖心一座亭中,遙遙望去,亭中立着三個人,中間一人正背對着王興國,手中舉着一根翠綠的洞簫在忘情的吹奏着,烏黑的長髮隨着清風微微飄蕩,一件猩紅的斗篷披在肩上,斗篷上面一圈雪白的毛皮襯着烏黑的長髮格外顯眼。
王興國步上長廊,向着湖心亭走去。
走進亭中才發現,小玉也站在旁邊,小玉見到他,急忙行了個禮,嘴裡問候道:“先生來了?”
蕭聲嘎然而止,吹蕭之人轉過身來。
王興國只覺眼前一亮,彷彿整個白雪皚皚的大地都要顯得黯然失色了,眼前這人卻是高碧玉,但今天的高碧玉與躺在病牀上的她相比是那麼的不同,只見她穿這一件淡淡的湖蘭色的貼身長衣,披着一件猩紅的斗篷,顯得身材是那麼的婀娜多姿;鵝蛋形的臉上沒有一點瑕疵,賽雪的肌膚猶如一塊潔白的美玉,彎彎的娥眉下面是一雙清澈明亮、含羞帶笑的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的抖動着,好象要向他傾訴着什麼;筆挺而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張略帶蒼白的櫻桃小口,整張臉顯得是那麼完美無缺、楚楚動人。
王興國癡癡的欣賞着這亭亭玉立在面前的美人,一時之間竟找不出什麼話來說。
高碧玉看着王興國那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得掩嘴失笑,這一笑直讓王興國覺得天旋地轉,自己的口水都要忍不住流下來了,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尷尬的抽了口氣,隨口贊吟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高碧玉突然瞪大了那含笑的美目,張口訝然道:“沒想到先生居然能夠隨口吟出如此意境的佳句,先生的才華讓碧玉萬分佩服,先生能不能把剛纔的詩句再吟誦一下,讓碧玉記下來細細的品賞?”
王興國猛然一愣,剛纔的詩句是他看到碧玉那絕世的容姿隨口而出,並沒有意識到現在白居易還沒有出世呢,雖然他的臉皮這幾天被吹捧得越來越厚了,但這樣明顯的剽竊他還是不好意思地,所以他推託道:“剛纔我只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現在我說了些什麼我也不記得了,還是不要記了。”看到高碧玉張口要說話,急忙岔開話題,裝出很嚴肅的樣子說道:“碧玉,你的病剛剛好,怎麼能站在這大冷的外面呢?你要是再生病,豈不辜負了我前段時間的辛苦了嗎?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呢?”
高碧玉聽他說完這番話,剛纔還充滿興奮和敬佩的眼裡立即涌上一層迷霧,用委屈而顫抖的聲音低聲說道:“碧玉躺在牀上快一個月了,悶也悶死了,今天起來看外面那美麗的景色,就忍不住出來透透氣,先生不要生氣,碧玉這就回去。”說完,委曲的淚珠禁不住盈眶而出,她急忙轉過身去,背對着王興國,向亭外緩緩走去。
王興國心中沒來由的一痛,急忙趕上去,與高碧玉並肩而行,低聲說道:“對不起,我不應該對你這麼說話。”
高碧玉全身一顫,擡起頭急忙說道:“先生不要這麼說,先生是一個狂放無忌,笑傲四海的人,怎麼可以向一個女子道歉呢?這樣讓碧玉如何心安呢?碧玉並沒有任何怪罪先生的意思,真的,碧玉知道先生爲碧玉好,只是您突然對碧玉那麼嚴厲,讓碧玉覺得委屈罷了,碧玉保證以後不再惹先生生氣了,希望先生不要把今天這事放在心上,今天是碧玉太不懂事了。”
王興國怔立在當場,如此可人的女子,如此溫柔的話語,竟讓王興國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她了嗎?她對自己只有感激之情,還是兼有男女之情呢?自己現在的身份只是一個遊方郎中,自己的這段感情有可能找到歸宿嗎?
王興國看着眼前箱子裡擺着的千兩黃金,頭腦逐漸的從這幾天的溫柔鄉中清醒了過來。
殘酷的一個現實現在就擺在王興國的眼前,自己這幾天倒時時幻想着能和碧玉一起雲遊四海,共度人生,雖然碧玉對自己頗有情意,然而自己無權無勢無功名,對方卻是邊關大元帥的千金小姐,熟知歷史的王興國知道,在古代門當戶對的觀念相當嚴重,無論是高幹還是高碧玉,都不可能讓自己有非分之想。
高碧玉也許只是對自己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纔對自己如此和言歡語,對自己究竟有沒有男女之情王興國就不得而知了,現在高碧玉的病已經完全康復了,自己的賞金也拿到手了,再留在這裡已沒有必要了,雖然高幹曾邀請他留在軍隊中行醫,但想起自己對高碧玉已經暗生情愫,最終卻不大可能有什麼結果,與其到時傷心難過,還不如趁現在陷入情網不深、自己還可以脫身的時候一走了之,了結這段讓他終身難忘的感情,自己有了這千兩黃金,可以多買幾匹馬,拉着自己的基地車隨心所欲飄遊四海,這種不愁吃穿、不用四處勞累奔波的生活不是自己一直很嚮往的嗎?本來以自己的能力,在這已經混亂的世界裡幹一番大事業不是不可能的,但自己本來從小就胸無大志,向來就是隨遇而安,既然能過這種逍遙自在的生活,又何必自尋煩惱呢?
想到這裡,他暗暗的嘆了一口氣,在房間中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讓人將那箱黃金擡上了車。
大雪越飄越大,平日裡熙熙攘攘、喧鬧無比的大街上,如今卻只是三三兩兩行走着幾個趕路的行人,顯得格外的空曠,王興國趕着馬車駛出了元帥府,向着順來客棧走去。
看着漸漸遠去的元帥府,想着這些天發生的點點滴滴,王興國心頭又是第一次體會到了那種心酸、心碎的感覺;或許,這就是自己的初戀吧。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戀愛感覺的王興國,在來到古代短短几天中居然經歷過了從初戀到失戀的過程,那種無奈的感覺就像一塊大石頭牢牢的壓在他的心頭,讓他覺得心裡沉甸甸的……
風漸漸的猛烈起來,裹着雪花擊打在王興國的臉上,沉思中的王興國好象沒有任何知覺的任由馬拉着車沿着街道向前走着,此刻他的心比外面飄舞的雪花還要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