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另一個晚上。
在嶽震寰的感覺上有十年那麼長。
他像熱鍋上的螞蟻。在房間裡來回踱步,豎着耳朵聽外面的動靜,他從窗口外望已記不清楚有多少遍,他從來沒有像這樣惶惑過。
他功力被封,等於普通人,一切都無能爲力。
僅兩天之隔,他對她的看法完全改觀,有如天壤之別。
起先,他視她爲妖女,決意要除掉她,現在他對她有着無比的關切。
他想,她謀取解藥,等於背叛“地獄主人”,的確是凶多吉少的行動,如果真的不幸,他將痛苦一輩子。
“格吱!”一聲,房門開了一條縫。
嶽震寰的心隨着“冬!”地一跳,沒下文,伸頭一看,外面也沒人,一股夜風撲在身上,他吐了口氣,把門關上。
燈碗裡的油已幹了-大半,夜已深沉,嶽震寰的心也開始沉落,她真的永遠不回來了?
“砰!”地一聲,房門被猛然撞開,一條人影衝入。
這回,“鬼千金”真的回來了,只見她嬌喘吁吁,臉色一片蒼白。
“梅姑娘!”嶽震寰喚了一聲,上前伸手扶住她。
“不要碰……”習慣成了自然,她大喝出聲,但只說了半句,把頭朝嶽震寰胸前一靠,任由他環住。
“梅姑娘,你……怎麼了?”
“我被……追殺,藥沒到手。”
“這……算了,只要你平安回來,我一直在擔心你的安危。”
“真的?”
“我能說假話麼?”
“沒有解藥,你……”她推開他,正面相對:“你將失去功力,變成一個平凡的人。”
“我認了!”他猛挫着牙,內心當然相當痛苦。
“鬼千金”悽清地笑了笑:“你毫無怨尤?”
“怨憤是有的,人之常情,但天下事有許多是人力無法挽回的,既然事實已經形成,不能改變,只有認命,你對我如此,這一生總算有了值得安慰之處。”
“鬼千金”喘息已平,輕柔地道:“你喜歡我麼?”
嶽震寰不假思索地道:“只要你不嫌棄我,我將……我喜歡你……”後半句是以極大勇氣說出來的。
“鬼千金”撲抱嶽震寰。
“我是騙你的,解藥已經到手,不過,我們馬上走!”
“你說我們?”
“是的,我已是無家可歸的人。”她放開他,把一粒丸子塞進他的嘴:“快吞下去,我們立刻上路。”
嶽震寰喜不自勝地把藥丸吞下。
“鬼千金”拉着他的手走向房門,剛到門邊,一聲驚叫,連連向後倒退,嶽震寰也爲之心頭連震。
房門外,站着-箇中年婦人,風韻十足,魅力依稀,想當年她應該是風靡江湖的尤物,和悅的神色,使人一見就產生好感。
她是誰?
爲什麼“鬼千金”會怕成這種樣子?
婦人挪步進入房中。
“鬼千金”的身軀在簌簌發抖。
婦人掃了嶽震寰一眼,然後望着“鬼千金”。
“丫頭,你怎麼老愛惹我生氣?”
“我……”
“你好像變了,是嗎?”
“我……沒變!”
“可是你完全忘了平日我對你的教訓。”
“我沒忘記!”
“唉!梅芳,娘只有你一個命根子,你不能叫娘失望!”臉上現出了泫然之色,完全是慈母的樣子。
嶽震寰登時激動無比,想不到來的竟然是“鬼千金”的娘,母女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禮不可失,他立刻深深一揖,道:“晚輩嶽震寰,見過伯母!”
然後下意識的偷覷了身邊的“鬼千金”一眼,只見她臉上仍是驚懼的神色,這使嶽震寰大惑不解,她到底怕什麼了她不是很任性的麼?
“你叫嶽震寰?”
“是的!”
“你喜歡梅芳丫頭?”
“這……晚輩很冒昧,是的!”
“你準備娶她?”
率直的問話,使嶽震寰大感窘迫,目光又望向“鬼千金”,想看看她的反應。
大大出乎意料之外,“鬼幹金”大聲道:“娶我?那是做夢?
是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嶽震寰瞠目結舌。
婦人微微一笑,道:“回家去再說吧!”
“鬼千金”道:“他呢?”
婦人道:“當然是一道回去。”
“鬼千金”顫聲道:“娘,不要,讓他走吧!”
嶽震寰整個迷糊了,這對母女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忽然想到“鬼千金”進門後的神情,她曾說被人追殺,她已是無家可歸的人,要立刻跟自己走,難道追殺她的人是她的娘?
解藥是偷自她的娘,這就是說在廢墟中襲擊自己的也是她娘了,可是,這麼和悅慈祥的一個婦人,怎麼會呢?誰能相信?
婦人吐口氣,道:“丫頭,你還要傷孃的心?”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嶽震寰仍然聽不懂。
“鬼千金”慄聲道:“娘,我永遠聽您的話,我跟您回家,叫這臭男人滾吧!”
前後判若兩人,嶽震寰有哭笑不得之感,這情況太邪門了,默察之下,功力業已恢復,這使他大爲振奮,有了功力,他就可以應付一切情況。
婦人突然沉下臉道:“丫頭,別任性,娘先前是怕你找錯對象,痛苦一輩子,所以才反對,現在觀察他本人,足可跟你匹配,娘一定成全你們的好事,別多說了,走吧!”
嶽震寰已然沒了主意,這情況太詭譎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就在此刻,遠遠傳來一聲厲嘯,靜夜裡分外刺耳。
婦人臉色一變,道:“你們好好呆着,不許走,我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說完,閃身出門而去。
“鬼幹金”推了嶽震寰一把。
“你快走!”
“我?你呢?”
“我不能走!”
“爲什麼?”
“我娘會傷心!”
“這到底…”
“沒時間了,快走,不然我會恨你一輩子。”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閃入房中。
“你是誰?”鬼千金慄喝出聲,做出戒備之勢。
嶽震寰一看來人,登時殺機衝頂而起,來的是徐半仙。他想到了陶中州等幾位白道高手的慘死,想到人幹。
徐半仙望着嶽震寰道:“嶽少俠,現在無暇解釋,我知道你想殺我,但不是時候!”說完又轉向“鬼千金”擺擺手,道:“你跟他走,走得越遠越好。”
“鬼千金放聲道;“你到底是誰?”
徐半仙道:“你別管我是誰,快走,你應該明白你孃的性格,想想後果,剛纔我故意用怪嘯聲把她引開,她馬上會回來。”
“鬼千金”咬着牙道:“我不能走,我不能做忤逆的女兒!”
徐半仙道:“你不走就真會後悔一輩子。”
嶽震寰準備動手,他要逮住他揭開“荊襄客”夫婦生死之謎,和那批恐怖人乾的內幕。
徐半仙當然覺察得出嶽震寰的意向,沉聲道:“嶽少俠,快走,老夫會找你,現在什麼也別談。”
又是詭譎萬分的情況,嶽震寰不知該如何是好?
徐半仙瞪眼向“鬼千金”吆喝道:“你還猶豫什麼?你要害死他?”
這句話發生了效果,“鬼千金”粉腮連變之後,一把拉起嶽震寰的手,拖着奔出房門。
日上三竿。
溪溝邊的石頭上,嶽震寰與“鬼千金”並肩坐着。
嶽震寰滿臉茫然之色。
“你真的不認識徐半仙?”
“從來沒見過,也沒聽說過。”
“但看樣子他不但認識你,而且很清楚你的情況?”
“我想不透,我娘從來不跟外人來往。”頓了頓之後又道:“我看你認識他,彼此間似乎還有深仇大恨?”
嶽震寰深深考慮了-番之後,決心要把心裡的許多疑問澄清。
“梅芳,我可以如此稱呼你麼?”
“當然可以。”
“希望你能坦白回答我幾個問題。”
“你隨便問。”
“令堂到底是什麼來歷?”
“一個受過嚴重打擊,滿懷悲憤的女人。”
“受過什麼打擊?”
“她沒詳細告訴我,我只知道她恨所有的男人,嚴禁我交男友,要我終生不嫁。”
嶽震寰默然,心想:她娘定是傷心人別有懷抱,可是許多情況仍然是謎,既然徐半仙出了面,無疑地牽扯到“地獄主人”的公案。
“你的家到底在哪裡?”
“就在廢墟地下,你到過的高合便是門戶。”她回答得很乾脆,不像有任何隱瞞。
“廢墟地下……就是你所說的地獄?”
“地下不就是地獄麼?”
“地獄中還有些什麼人?”
“只我母女相依。”
“誰是地獄的主人?”
“地獄是我胡謅的,哪來地獄主人?”
“不對!”
“什麼不對?”
嶽震寰不得已,把找徐半仙,發現窟裡屍幹,和中途毀了林氏雙虎,以及雙虎親口道出奉“地獄主人”之命辦事的經過說了出來。
“鬼千金”震驚萬分。
“竟然會有這種慘無人道的事,這……是巧合。”
“巧合?”
“是的,我想是這樣,我母女爲了清淨,所以我異想天開地豎立了那塊地獄之門的石碑,白天放倒隱藏,晚上再立起……”
“難怪白天見不到石碑,說下去?”
“問題在於真的有個地獄主人,這不是巧合是什麼?”
“可是……徐半仙似乎對令堂很熟稔,昨晚他強迫你跟我走,還說什麼後果……”他希望能得到滿意的解釋。
“徐半仙不是說要找你麼?你可以向他求證,至於說到我娘……她功力高、固執,主意永遠不會改變,她要你跟我回家……
不是好事。”
“她……會殺我?”
“會的,尤其我偷了她的解藥,她氣得發狂。”
“我看她很和善。”
“是的,但變了臉時,你會嚇死。”
“她常殺人麼?”
“我見過一次,是對方見她長得美,對她不規矩,她殺了對方,只是舉手之間,所以……她替我定了一個規矩,遇到這種男人便殺。”
“因此你殺了飛雲堡的少主?”
“我不否認。”
“雲堡主陸友良之死呢?”
“這我不知道。”
“會是令堂麼?”
“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嶽震寰無法判斷,但現在兩人幾乎成了同命鴛鴦的情況下,嶽震寰只有相信。
照情理而言,她不可能再對他撒謊。
現在問題的關鍵全在徐半仙一個人身上,除了他,再沒第二個人能揭開這恐怖的謎底。
兩人的影子,倒映在溪水中,像一對依戀的情侶。
望着水中的儷影,嶽震寰突然想到一個現實的問題,“鬼千金”現在是跟着自己,如何安頓她呢?總不成就這麼生活在一起。
更嚴重的是她母親反對她成婚,不言可喻,大的麻煩還在後頭。
想着,他的眉頭皺了起來。
“鬼千金”倒是相當敏感,她注意到了嶽震寰的神情。
“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今後的生活。”他不願騙她,直說出來。
“我懂,你是說……我們應該正式拜堂成親?”
“是的。”
“現在談那問題還早。”
“梅芳,你什麼意思?”
“我跟你出來,並非是就打算跟你生活下去,只是爲了避免我娘在氣頭上會做出可怕的事,她是我娘,我不能就這麼糊里糊塗地離開她,她會發瘋,她會受不了……”
“你是說……”
“我要再回到她身邊。”她說得很平淡,但相當肯定。
嶽震寰突然有一種幻滅的感覺,她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梅芳,你這樣做……是對的。”
“我們的事,我會說服我娘。”
“希望如此!”
“你是真正地喜歡我?”她轉過臉,眸光似水。
嶽震寰情不自禁地把她摟過來,親了-下,然後笑笑,這便是答覆。他的確真正愛上了她,不是迫於情勢,是發自內心,他欣賞有個性的女子。
依偎着,兩人再不開口,默默地領略這一份水乳交融的甜蜜。
兩人越摟越緊,似乎要把兩個身體粘結在一起,又好像要把自己的身體擠進對方的身體裡。
最後,兩人躺倒在石頭上,沉浸在夢般的境地中。
在這種情況之下,生理上是會起變化的,這是不必諱言的自然反應。
呼吸漸漸地急促起來。
感情一旦放任便會氾濫,這幾乎是必然的結果。
“寰哥哥,我……我……”聲音像夢囈。
“你怎麼樣?”
“我……我的心跳得厲害!”
“我也是!”
“寰哥哥,我怕……”
“你怕什麼?”
“我們能……做那種……事嗎?”
“梅芳,我……我不知道。”
“你永遠愛我?”
“梅芳,海枯石爛,此心不變,此情不移!”
“寰哥哥……會有人來麼?”
“這裡很荒僻,不會有人來。”
一聲鬱雷破空響起,兩人放開,迅快地坐了起來,她的臉頰泛着紅霞,他的眼睛比她的粉腮更紅。
真是天有不測風雲,好好的天,不知什麼時候堆滿廠烏雲,整個的大地暗了下來。
這-聲雷,驚破了好夢,也幫腮了兩人懸崖勒馬。
理性迅快地擡頭。
兩人相視-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鬼千金”理了理散發。
“寰哥哥,我……馬上回家見娘。”
“我們會再……”
“一定會的,我的心算交給你了!”
“梅芳,我也一樣。”
兩人再度擁抱,但已不會再進入迷幻。片刻之後,雙雙站起身來,“鬼千金”一橫心,如飛而去。
倩影消失了,嶽震寰愣立在溪邊石上,餘音仍在,伊人已杳,嶽震寰有一種失落的感覺,但又似乎已得到了什麼。
雨沒下,烏雲又逐漸散開,露出了白影。
“嶽老弟!”-
聲呼喚起自身後,嶽震寰轉頭-看,情緒頓時激盪起來,來的是徐半仙。他說話算話真的自己找了來,嶽震寰飄落石下地面。
“閣下還真守信!”嶽震寰的聲音很冷。
“問題總是要解決的,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那我們現在就言歸正傳……”
“梅芳呢?”
“她走了,回她娘身邊,別顧左右而言他,談正事。”
“糟了!”徐半仙連連跺腳:“爲什麼不聽老夫的話遠遠地離開,她這一回去,哎!”
“她回家是錯誤麼?”
“大錯而特錯!”
“閣下想玩什麼花樣?”
“用不着,老夫如果存心不見你的面,你無法找到老夫。”
嶽震寰想到在小屋裡,“鬼千金”得到解藥回來時,說被人追殺,結果來的是她娘,虎毒不食兒,難道她娘真會對她下狠手?
而她娘一副慈母相,會是乖僻的女人麼?徐半仙說的也是句真話,如果他存心不跟自己見面,還真找不到他。
“梅芳回去是大錯?”
“唔!”
“爲什麼?”
“現在無暇解釋,你必須立刻把她追回來。”
“真的有這麼嚴重?”
“半點都假不了!”
“她娘能對她怎樣?”
“不是她娘……”
“那是誰?”
“地獄主人。”
心頭一震,嶽震寰連退三步,瞪着徐半仙,事情的確詭譎萬分,“鬼千金”否認有“地獄主人”,說是巧合。
但林氏雙虎死前親口說出“地獄主人”這可怕的名號,證明“地獄主人”確實存在。
只有一個可能,“鬼千金”的娘不是受控制,便是原屬“地獄主人”手下,但徐半仙是看守人乾的,他當然也是當中-分子。
“地獄主人是誰?”
“-個跟普通人不一樣的人,是人也是魔鬼。”
“在下問他是誰?”
“到時候你就明白,現在知道了反而壞事,快去追梅芳。”
“閣下不把話交代明白,在下不會聽支使。”
“你到底要明白什麼?”
“‘荊襄客’夫婦的生死下落,閣下的身份……”
“聽着!”徐半仙一副急煞的樣子:“‘荊襄客’夫婦的事,你到應山去問大利錢莊的老掌櫃宋世伯,老夫的身份他也會告訴你。”
“這……”
“你必須相信老夫,否則後悔莫及。”
“如果閣下是在故弄玄虛……”
“嶽少俠,如果不是老夫暗中助梅芳取得解藥,你已是廢人一個,如果不是老夫引走梅芳的娘,你當時絕對走不了。老夫沒有弄玄虛的必要,你趕快去追梅芳,用武力也得阻止她回家“……”
“如果岔了路,追不到呢?”
“去見風雷山莊莊主洪天貴,要他設法。”
嶽震寰的頭大了,如墜五里霧中,一切都似乎離了譜。
徐半仙緊接着催促道:“快走,以你的身法定可截住她,老夫會再跟你見面的。”
嶽震寰把心一橫,深望了徐半仙一眼,彈身奔去。
廢墟的高臺上,嶽震寰在發呆。
他沒追上“鬼千金”,照她的說法,她母女便住在廢墟地下,這高臺是出人的門戶,可是如何出入呢?
這類秘密門戶,局外人是沒轍的,另外一個問題是她是否已經回到這裡?照說,她沒這麼快的速度,如果半路錯過,這時也該到了。
情況愈來愈離奇怪誕,連想都無法去想。
他深悔沒逮住徐半仙一起辦事,也自責太容易相信別人,不夠狠,整個事件到現在等於毫無眉目。
枯立了將近半個時辰,什麼徵兆也沒有。
嶽震寰焦躁起來,他不知如何是好,“鬼千金”不見蹤影,不知是她已先一步到了家,還是中途出了岔?
徐半仙叮囑如果碰面,必要時用武力阻止她回家,否則便找風雷山莊莊主洪天貴設法,設的是什麼法呢?
他暗示了什麼?如果說她娘會對她不利,那就是匪夷所思-廠。
他不能久耗下去,必須有所抉擇。
突地,他感覺一縷淡淡的異香飄來,前車之鑑,這次可不敢掉以輕心了,如果再像上一次被迷倒,後果可就難料了。
他立即運起金剛神功心法,屏住了呼吸,這種迷香只要不吸人體內,便不會發生作用。
走,還是留下以觀究竟?
心念數轉之後,他決定將機就計,深入魔窟。
片刻之後,他裝出暈眩的樣子,搖搖晃晃,步履不穩,走到臺邊石級頂端,手扶欄杆,似乎無力行動,癱了下去。
久候沒有動靜,不由大感困惑。
足足一盞熱茶的工夫,身旁風聲颯然,他知道有人來了,偷覷之下,發現一雙穿着風頭鞋的腳和曳動的裙襬。
毫無疑問,現身的是女人,會是“鬼千金”的母親麼?他的心“鼕鼕!”跳了起來。
“砰!”他的腰眼上捱了一腳,踢得很重,他閉住呼吸,這是緊要關頭,不能露破綻。
他被馱在肩上,飛馳,頭虛垂在女人的背後。
這時,他偷偷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發覺是奔向廢墟靠山的-面,這又使他感到困惑,“鬼千金”說她母女住在地下,高臺是出入門戶,而現在是被帶離廢墟,對方到底是誰?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
到了廢墟邊緣的山腳,眼前樹叢藤蘿密佈,是人跡不到的地方。
鑽進藤蘿,裡面是窟道,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但嶽震寰是神眼,視力不減,看得一清二楚。
窟徑很長,許久之後,才重見天色。
是一個很大的死谷,四周峭壁圈環,像口巨井。
這裡會有這天生的絕地方是意料所不及的。
一棟瓦房呈現,牆是石砌的,上面長滿青苔。嶽震寰被馱進石屋,重重摔在地上,他不敢睜眼。
他被繩子捆綁起來,直立半吊着,雙腳正好沾地。
果然不出所料,“玉枕穴”上捱了一指,緊接着,“天殷穴”上又被點了一下,他明白這一指的用意,這時睜開眼來。
目光掃處,寒氣股股直冒。
這屋裡有木架木牀,他是被吊在與正面空架相對的另一個木架,木牀和地面的石板上,全是變了色的血漬,角落裡有張木桌,桌上擺了各型長短寬窄的刀子,桌下有個大木桶。
屠坊,不是殺豬宰羊,是屠人的。
人幹,就是在此地製作的,嶽震寰恍悟過來。
壁間一盞大油燈被燃亮,人影出現。
嶽震寰擡眼一看,爲之駭然,出現的,是個風韻依稀的半老徐娘,胸前有個皮圈兒,長到膝下,從鞋子與裙腳看來,不是剛纔馱他來的女人。
她是誰?
是地獄主人還是他的手下?
冰冷如利刃的目芒,在嶽震寰面上一連幾繞,然後格格笑了起來。
笑聲之刺耳,無法以言語形容,如果你沒聽過鬼叫,這聲音便差不多了,膽子小的,嚇都可以嚇死。
嶽震寰全身起了雞皮疙瘩。
這麼美的女人,爲什麼會有這種笑聲呢?
笑聲止了,女人開口了,聲音不難聽,還可以說是悅耳,只是很冷,冷得不帶半絲人味。
“你叫嶽震寰?”
“不錯!”
“你無緣無故地找死?”
“當然是有目的的。”
“噢!什麼目的?”
“芳駕何不先表明身份?”
“此地的主人。”
“地獄之主?”
“就算是吧,格格格……”
“那在下找對人了。”
“什麼,你是專門來找我的?”
“對!”
“太有意思了,居然有人想進地獄,我就慢一會動刀子,聽你說說看,你像是什麼也不柏,從容說話,我是頭一次碰到。”
嶽震寰的確是不怕,他很有自信,打從心眼裡就不怕,想裝也裝不出來,倒是內心相當激動,因爲他已面對最恐怖的人,要揭開最恐怖的謎。
他唯一的希望是能達成心願,解“荊襄客”夫婦生死的謎。
“林氏雙虎是芳駕的手下?”
“不錯,是你殺的,我清楚。”她的眼神飄出可怕的煞芒。
“鬼千金母女呢?”
“這問題我不答覆。”
嶽震寰怔了一怔,她爲什麼不答覆?
“徐半仙呢?”
“仇人!”
徐半仙會是“地獄主人”的仇人,這使嶽震寰大感意外。
這句話他能相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