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竹苑琅軒,風過如海。

白衣纖影在翠色的竹林深處起舞,劍光點點,流轉如星,四周風吹林海,卻始終沒有半片落葉沾染舞者的衣襟,細微的竹葉反而在劍氣之下翻飛飄逸,隨那飛雲流雪般的白衣化作一幅絕色的圖畫。

九夷族的舞,原本便是冠稱天下,且蘭的劍法也早已今非昔比,如此一舞一劍,端得是人美勢絕,傾人神魂。林下風中,青衣男子輕輕揚袖,長卷之上寥寥數筆,一襲水墨別無它色,便勾勒出雪衣清顏,流雲劍勢,彷彿眼前女子飛身入畫,在那如墨筆端旋舞生姿。

輕微的腳步落至林畔,離司墨烆等人剛剛從穆國趕回,入內求見。

林中兩人卻都絲毫未受影響,直至雪白的小獸跳上石案,跳上畫卷,子昊忽然擡筆在它額頭輕輕一點。且蘭亦恰好一套劍法舞盡,旋身收勢,回眸望來。子昊執筆淡淡一笑,隨手行書,一卷畫成,便是一幅賞心悅目的劍譜。

“這套劍法傳自百年前道宗絕式,其宗旨便是一個快字,浮翾劍乃是當今世上最鋒利的兵器之一,如此特質正可與之相輔,達到劍式合一的境地。”

他微微擡手,離司趨前接過筆墨,叫聲“主人”,子昊側眸看了四人一眼,眉心輕痕微掠,卻也未開口說什麼。“是離司回來了。”且蘭收劍前行道:“若說劍法,我見過最快的劍,是蘇陵的風尋劍。”

子昊一笑道:“你可以比他更快。”說着微微擡手。

浮翾劍入手之時,忽然輕盈一振,正是且蘭方纔所練習的劍法,然而所有變化在那隻削修的手中,也不過是一劍起,一劍落,四周飄搖的竹葉似乎倏然一止,再一瞬,已是紛紛揚揚飛落,幾乎每一片,都從中化作修長的兩半,便似所有竹葉生出輕靈飄逸的影子,霎時盈滿風中林下。

且蘭對這幾招劍法的領悟原本也已頗爲通透,一瞬之間看得清楚,浮翾劍其實在那彈指之間已經生出數十種變化,而他的人,亦是倏進輒退,才能在剎那間將這麼多竹葉一斬爲二。竹葉原本既柔且輕,若要做到如此地步,其中力道之巧,角度之精,速度之迅,莫不令人歎爲觀止,但只因那變化太快,步法太妙,乍一看去,纔像他站在原地隨手一劍,化這千竹爲海,紛染清風。

這一劍之後的變化,看在心中,驀然一悟,但真要做到像他這般舉重若輕片痕不留,恐怕還需更多的時日,更多的練習。且蘭卻也不急,柔聲微笑,“九公主忽然將離司他們遣了回來,穆國是否出了什麼事,你不問一問嗎?”

“今日暫且到此。”

子昊側首,不必他問,離司已自懷中取出一箋密函呈上,他信手一展,擡眼看去。

素箋如雪,唯見數字。

平安。平安?

烏黑的墨跡,柔軟的筆鋒。一心牽念,一箋思戀,盡入這千絲清墨,婉轉成雙,熟悉的氣息輕輕漫過指端,浸上心尖,不經意間,便化作了淡淡淺笑,幽幽髮香。

見字如見人。

簡單筆墨仿若石子擲入平湖,凝神剎那,子昊眉目深處彷彿有些異樣的痕跡似水流波,轉瞬即逝。離司看着主人清淺的神情,不知爲何,便突然想起了臨行前月下湖畔,執筆輕書的九公主。

商容意外之亡,公主擔心帝都有變,命他們連夜趕回。臨風案側,親裁素箋,這一封信她卻寫了整整兩個時辰。或許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但一切皆不知從何問起,又或許她根本什麼都不想問,任何事情,都比不上一人平安,一身無恙。

千言萬語,不如一字,相思相念,無非如是。

然而看過密函,子昊卻只擡手撫了撫跳入懷中的雪戰,淡然相問,“穆國諸事已定了嗎?”

“我們回來之前,穆國禁軍以及天宗已全部倒戈,除非太子御能夠迅速調動城外重兵,否則三公子有七成把握可以控制邯璋……”離司等人對婠夫人之事自是一無所知,只將太子御那邊情形一一稟報,不料話說一半,子昊懷中的雪戰忽然雙耳一豎,露出傾聽的神情,跟着所有人,便在同一時間,聽到了一陣震徹王城的吼聲。

王師先機營中,叔孫亦正與蘇陵商議斛律遙衣剛從漠北帶回的情報,對着巨大的沙盤調兵佈陣,忽然間聽得外面一陣巨大的響聲。似是萬象齊吼,百獸長鳴,霎時整個軍營人人心驚,以蘇陵二人非常的定力,亦被這巨響所驚,一愣後雙雙掠出室外。營地各處,靳無餘、古秋同等將領亦紛紛現身,衆人目光所及,漫天沙塵,滾滾而來,身經百戰的猛將們無不被眼前情景嚇了一跳。

所有人都同時看到,王師大營之前,不知從何處冒出成羣結隊的走獸,一眼望去,一隻只雪獅玄虎,一頭頭巨象金狼,一路揚塵,徐徐前行,更有赤蟒如龍,穿遊其中,巨鳥展翼,盤旋其上。青天朗日之下,王城帝都之間,這些平日裡人所罕見的異獸,彷彿在什麼神秘力量的驅使下,紛紛從四面八方向營地這邊聚來,數量之多,規模之大,不由人不瞠目結舌。

以驚雲山爲中心的王域領地原本便是九域間最爲富麗神奇之處,平常異獸出沒,珍禽翔空也並非什麼稀奇之事,尤其深入驚雲山脈之中,運氣好的話,就連雲生獸這樣的靈獸也可能一見,像先前樵枯道長豢養的金猊,或是魍魎谷中守衛魑澤的戾鶴,這些在他國雖是難得,但在王域也只能算是尋常而已。只是但凡靈獸,無不深居山林獨來獨往,鮮見呼朋引伴,聚衆成羣,更少主動與人接觸,何況此處軍營重地,一片兵戈肅然,殺氣極重,倘若出現一兩隻走獸倒也平常,像如此結隊而來,前赴後繼,實是罕見至極。

營前士兵雖都是膽識過人的勇猛之士,縱然面對敵兵萬衆亦是面不改色,但眼前突然出現這樣一羣異獸,卻令人人愣愕萬分,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羣獸臨近營前,守衛士兵方纔回過神來,陣前一聲令下,兩排利箭越過防禦工事破空而去,直趨獸羣之前,無數長矛巨盾亦不需命令,迅速拉開一道堅利的防線。

羣獸被利箭隔空威懾,前進之勢略緩,當先三隻金睛雪獅,兩隻白額玄虎,忽地便仰首長嘯,嘯聲連綿,百獸應和,端的是飛塵滾滾,驚心動魄。叔孫亦與蘇陵對視一眼,不由皺了眉頭,任他心智高絕,對這突如其來的羣獸亦有些摸不着頭腦,方要下令調軍戒備,卻見營後行城之上不知何時站了數人,當中輕衣白裘之人正是東帝,其旁則是王后且蘭以及離司、墨烆,就連宿英也已從穆國歸來,隨侍在側。

既然東帝不曾發話,叔孫亦也暫且按下軍令,只同蘇陵一起掠上行城,躬身參見。

羣獸忽然作嘯,一時不絕於耳,半空幾隻形如青鸞的巨鳥同時振翼長鳴,更添聲勢。

“這是怎麼回事,哪來這麼多珍奇異獸,盡數湊到了軍營這裡?”且蘭微微蹙眉,詢問蘇陵,突然間目光一凝,順着子昊擡眼的方向,看往正在高空飛旋的一隻白鳥。

如此獸行鳥翔,衆人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只覺詫異心驚,子昊懷中的雪戰卻是十分不滿,一改趴在主中手底懶洋洋的模樣,忽地起身,一雙金瞳神光綻現,面對下方獸羣便是振威一吼。

雪戰身爲雲生獸,形體雖不及那些雪獅玄虎數分之一,但卻天賦異稟,乃是驚雲山中萬獸之王,如此振聲發威,不說驚雲裂石,亦是地動山搖,頓時壓過了所有嘶吼之聲。

前方獸羣驀地一震,除了幾頭體形較大的白象尚自鎮定外,數百異獸無不噤聲,膽小者如金狼靈猿,甚至早已匍匐在地,瑟瑟發抖,不敢再前行半步。半空中飛行的巨鳥更是驚駭莫名,無不紛紛振翼高飛,調轉去路,唯恐避之不及一般向後飛去。

“哎呀!”其中一隻雪翼怪鳥上,一個紅衣少女險些被摔下鳥背來,急忙拍着鳥背安撫道,“別怕別怕,乖乖聽話,我再給你吹曲子聽!”

衆人遠遠只見那羽若白雪,卻偏偏生了兩頭兩尾的巨大怪鳥雙翼一展,一陣悠揚的簫聲突然響起,遍地異獸聞之擡頭,雖在雪戰餘威之下,不敢再齊聲長吼,但原本混亂的隊伍漸歸整齊,免去了四散逃竄的局面。而當空飛翔的各色異鳥,也自羽翼飛張,盤旋起伏,在簫音的引導之下,形成蔚爲壯麗的奇觀。

簫音時快時慢,婉轉輕揚,滿天飛鳥相隨,滿地虎豹俯首,似乎所有異獸都受了簫音的引領,變得十分順從,漸漸地,那些匍匐在地上的金狼和靈猿們也重新站了起來,對雲生獸的畏懼顯然消減不少。雪戰居高臨下俯視羣獸,豈容這般當面挑釁,剛想從子昊手底跳出,再發神威,突然一隻清冷修長的手,指風微微一彈,威風無比的小獸嗚咽一聲,可憐兮兮縮到了白裘之下,心有不甘卻也不敢反抗。

子昊淡淡掃了雪戰一眼,且蘭他們卻是不約而同鬆了口氣,被一隻雲生獸這麼近距離在耳邊狂吼一通,哪怕是有九幽玄通護體,也不是人人都能吃得消。大家此時也都注意到了怪鳥之上若隱若現的紅色身影,知道有人正以簫聲操縱羣獸,而普天之下,能將馴物靈術這般施展這般胡鬧的,除了樵枯道長的寶貝徒兒含夕公主,還有何人。

這時候,那繚繞盈空的簫聲微微一轉,羣鳥忽而飛向行城這邊,巨翼相連,似將天日遙遙托起,而那抹紅色身影,輕輕迎風一躍,便自最大的那隻雙首雪翼的鳥背之上飄下,簫聲一轉一折,落至下方巨鳥背上。

只見陽光如金,風吹鳥鳴,如雪的白翼之間,一抹紅衣,一縷霞帶,一路踏飛鳥,逐青雲,奏玉簫,幾如仙子臨風,降落凡塵。軍營之中數萬將士,無不看得目瞪口呆,行城之上衆人雖知是含夕玩鬧,卻也不覺心馳神怡。

含夕所習的攝物奪虛術,原本便是世間一門奇門絕學,樵枯道長既是個中高手,教出來的徒弟自然不會太差。同門之中,若論武功計謀,含夕自是不及皇非,若論星相陣法,含夕亦難與且蘭相比,但是隨手召喚靈獸,悄悄攝人心魂,她卻是得心應手,出神入化,只不過世人眼中的神奇靈術,到了她手裡,多數只被用做了尋趣玩鬧而已。

含夕隨子昊來到帝都之後,因楚國亡國傷心了幾天,但畢竟少年心性,不記憂愁,很快便恢復了往日調皮好奇。子昊既曾承諾仲晏子與樵枯道長,對她和且蘭始終溫和寬容,照拂有加,更在相處之時刻意將自身所學親手相授,如此縱然有朝一日她們不在他的羽翼之下,亦會有足夠的能力自保,甚至,能夠一人一身,支撐一國一族。

且蘭身份畢竟不同,子昊傳授她的除了武功劍法外,多是指點治國爲政之道,更多兵法星相,甚至不乏謀略手段,掌控人心之術。含夕生性頑皮,對這些並不感興趣,亦沒有且蘭那般耐心和毅力,往往跑來聽上一會便覺無聊,待到且蘭讀書練劍時,她纏着子昊下一下棋,聽一聽簫,用不了多久便跑得無影無蹤,去尋王城中好玩的去處、有趣的靈獸。子昊亦對她不加約束,只是派了影奴暗中保護,以防意外。

一段時日下來,含夕跟子昊下棋,自然而然學了三分兵法,聽慣子昊奏簫,一心一意模仿,倒也惟妙惟肖。子昊知她心性不定,那些高明的劍法、深奧的內功練起來事倍功半,勉強不得,便將一段九幽玄通中源自上古的攝魂之術細細傳給了她。當日楚國秘營,歧師曾在此術之下魂飛魄散,吐盡事實後化作血屍一具,含夕雖無子昊那般武功修爲,威力不至於如此恐怖,但她所習的武功心法本就與此相通,修煉起來分外輕鬆,很快便略有小成。子昊索性再從旁相助,耗費自身真氣替她打通了數條經脈,提升內力,此時此刻,含夕的攝物奪虛術較之樵枯道長亦不遑多讓。當日在魍魎谷,她便曾以一人之力驅使燭九陰遊湖作戰,現在藉助簫聲聚羣獸,喚異鳥,踏空而來,也不過遊戲一般。

羣鳥高飛低翔,一路錯落有致,直達望臺之前,含夕自最後一隻靈鳥身上一躍而下,隨着悠悠簫韻飄然落在石臺之端,朱衣飛揚,笑靨如花,其人其音,美得叫人眼前一亮。

“子昊哥哥,你看我喚來的靈獸好玩嗎?這幾隻雪翼大鳥,我費了好大勁才讓它們馴服呢!”

隨着銀鈴一般的笑聲,含夕飄至近前,連連發問。身後千百靈獸失了簫音的催動,也皆停在原地,和彎弓執箭的士兵們形成對峙之勢,不再前進。子昊笑了一笑,搖了搖頭,“一時不見你,便鬧出這麼大動靜,朕若不過來,你怕不是弄這些獅狼虎豹將整個帝都都鬧翻了去。”

含夕嘻嘻笑道:“我本來只是追一頭雪獅好玩,後來隨便吹了吹你送我的玉簫,誰知跑出這麼多靈獸,王域果然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呢,真真比楚國有趣多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手逗弄懷裡一隻眸若琉璃的漂亮小獸,正是子昊前些時日送她的雲生獸,現在已經認了主人,很是乖巧地伏在她懷裡。雪戰從子昊袖底鑽了出來,和那小獸好奇地對望了片刻,突然便跳上含夕手臂,那小獸被嚇了一跳,縱身躍出,兩隻雲生獸一前一後便在城頭追逐起來,全無半點萬獸之王的風範。

含夕看得有趣,不由拍手歡笑,叔孫亦卻苦笑着作了個揖道:“公主可有法子讓營外這些異獸先散了去?免得將士們個個如臨大敵。”

含夕轉頭道:“那是自然,讓它們散去容易得很,不過叔孫將軍……”她忽然俏眸一彎,笑盈盈湊前問道,“若是我真讓異獸攻擊大營,你的這些將士能不能抵擋得住呢?”

點點狡黠笑意,令叔孫亦一愣復又一震,倘若這成羣的異獸當真襲營,王師守軍雖不至於被輕易攻破防禦,但若是突然遭遇這般攻擊,有心人刻意引導,又或羣獸數量過多,就算是烈風騎那樣強悍的軍隊也要在猝不及防之下損兵折將,吃上不小的虧。

“以獸爲師……”叔孫亦低聲道了一句,目光微動,擡眼之間看向正注視着羣獸的東帝。含夕卻已拉了子昊的手,笑道:“子昊哥哥,你說怎樣,我的主意好嗎?我知道你要與姬滄開戰,我讓這些異獸做前鋒,將赤焰軍打個抱頭鼠竄好不好!”

一旁諸人你眼望我眼,皆覺得有些驚異,但這主意又似乎並非全然不可行,若有一支兇猛的異獸軍隊,戰時衝殺在前,威懾敵軍,單在聲勢上便可令對手膽寒,對敵軍的殺傷力亦不可低估。子昊卻是微微一笑,低低輕咳,“走獸非人,想要訓練成軍非是易事,且對馴物之術要求極高,哪裡便這麼簡單了?驅獸作戰自古雖有先例,但也都是小規模的利用,只因獸羣過多過雜,倘若一個不慎失去控制,在戰中衝撞己軍,反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大亂。”

含夕自不服氣,擡手指着營前道:“你看,眼前這些異獸如此兇猛,倘若攻擊大營,誰又能抵擋得下,誰又能擊退它們?”

“御之以聲,束其神魄,若遇上精通音律而修爲足夠的高手,反客爲主並非難事,比如,皇非。”子昊眉目淡淡,信手接過她的玉簫。

微風拂衣,天光傾灑,只見他單手執簫,隨意吹奏,一縷簫音便自那清淡薄脣,溫潤暖玉間徐徐流淌,輕輕逸出。分明是極簡單的簫聲,曲調亦極柔和,但卻偏偏,剎那之間,在極致的清澈與優雅中生出極其肅殺的冷凜之氣。

仿若滄海橫波,風捲雲涌,仿似萬年虛空,黑暗空無。

下方搖頭擺尾的羣獸,突然全部安靜了下來,接着無論是翱翔空中的異鳥,還是威風凜凜的獅虎,無不收斂了威勢低頭俯首,慢慢地,有條不紊地向來路退去。也不過就是片刻,無數異獸塵羽不驚,退潮一般漸漸遠去,而營前所有的士兵在驚訝的同時,亦都從心靈最深處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懾,彷彿君臨天下王者的目光,就那樣不動聲色透心入微,令得一切臣服,無從抗拒。

這樣極具侵略的探知力,極其無情的壓迫力,卻來自如此清逸的簫聲,如此出塵的一曲,天光下平靜的神容,溫潤冷冽,莫測如斯。

子昊修習的九幽玄通,原本便與巫族奇術同源同宗,若是有意爲之,攝魂奪心輕而易舉,更何況他此時的修爲,早已出神入化,突破玄通心法最高一層,直達生死之境,含夕的攝物奪虛術雖然神奇,但和九幽玄通相比不過小巫見大巫,召喚羣獸這樣的小事,對於他人或者不易,但於子昊也不過舉手可爲。

下一刻,所有的將士守軍,都放下了武器,不約而同,向着行城方向叩首跪下。

且蘭等人皆是側身讓開,不敢僭越受此千軍一拜的重禮,雖然子昊沒有刻意施壓,但他們每個人的心中,亦與這三軍將士一樣,都涌起威嚴肅穆之感。

簫聲止,風雲清。

所有人中,唯有含夕仍舊靠在子昊身邊,軟了話語,幽幽輕道:“子昊哥哥,姬滄毀了楚國,害死了我的親人,你就讓我一起參戰好嗎?我要親手替楚國報仇,替王兄和皇非報仇。”

子昊將玉簫交還給她,淡道:“戰場廝殺並不適合你,你一日在朕身邊,便處於朕的保護之下,無需手染殺戮。”

幽靜的目光深澈如許,似星似海似若憐惜,又似一片闃暗之夜,含夕身處其中,不由也收斂了頑皮的性子,接過他遞來的玉簫,不再出言堅持。

她難得這般溫順乖巧,且蘭卻與叔孫亦相視一眼,兩人目中都掠過擔憂的神色。

東帝起駕回宮時,含夕一直纏在子昊身邊說這說那,且蘭便略緩腳步與蘇陵二人同行,叔孫亦低聲建議道:“殿下,不妨考慮調昔湄昔越至御陽宮隨侍含夕公主,時刻貼身伺候,以免有些閒言傳到公主耳中,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王上想必也不會反對這樣做。”

且蘭點了點頭,卻又輕嘆道:“只怕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就算王上也不好處置。”

蘇陵在旁目送那跟隨東帝離開的紅衣身影,溫文眉宇之間亦有着三分無奈,世上沒有絕對正確的戰爭,亦沒有絕對錯誤的仇恨,每個人的命運都從開始便已決定,當這天下陷入亂局的一刻,身上流淌着楚國王室血脈的含夕,便也註定了要承受這份亂世的宿命,承擔楚國爭雄九域慘重的代價。

叔孫亦取出一封密報,說道:“遙衣剛剛帶回勃言王子的密報,殿下找個方便時間轉交王上,含夕公主在側,臣等就不入宮面呈王上了。”

且蘭聽他話中有意,接過來看了一眼,神情微微震動,“皇非。”

叔孫亦迎上她的目光,“不錯,少原君日前在宣國連斬赤焰軍八員大將,懾衆立威,姬滄卻只喜不怒,日日與他同進共出,有求必應,只差未將軍權一手相交。”

如今的赤焰軍中,幾乎無一人敢再言少原君爲敵,皇非每日與將士相處,上至最桀驁的大將,下至最普通的戰士,無不對他敬畏有加,較之姬滄亦不遑多讓。而皇非亦將昔日烈風騎最凌厲的戰術,最有效的訓練方法傾囊相授,甚至親自指點每一名將士,令得原本便所向披靡的赤焰軍兼容二家之所長,戰力越發提升得恐怖。

“姬滄好膽量,好大的賭注。”且蘭不由動容,這一消息若讓含夕知道,也不知是喜是憂。當初接天台一戰,所有人皆以爲少原君陣亡,烈風騎因此慘失主帥,潰不成軍,終被宣國與王師聯手所滅,但唯有叔孫亦、蘇陵、且蘭等幾個核心人物卻都清楚,所謂皇非身亡的消息傳播雖廣,但當時並未見到屍身,亦無人目睹實情,只不過因是東帝親自動手,由不得人對此生疑。實際當日在戰場上,東帝最後一招並沒有施盡全力,斬草除根,反而借當時亂局,親手將皇非送向了最大的敵人,宣國。

皇非與姬滄,少原君與宣王,誰能想象這二人聯手之威,誰又敢與這樣兩個人,同時爲敵,正面交鋒?如此籌謀,如此險局,只要一步錯算,便將面臨全盤的毀滅,皇非的復仇與宣國的鐵騎,足以令整個王域,整個帝都毀於一旦,化作一片烈火地獄。然而那個人不留退路,亦無遲疑,隻手傾國,便這樣在宣國之上懸起了一柄絕世利劍,那冰冷的劍鋒,直指赤焰軍最爲柔軟的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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