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爺爺來到李家的時候,周月娥就躺在屋內。身上的衣服不再是白襯衫,可能是因爲晚上有些涼,換成了一件紅毛衣。
她的兒子被抱到了隔壁屋,不讓他看到自己母親的死相。按照村裡的說法,這是免得周月娥陰魂捨不得走,也怕小孩子受了驚,容易生病。
我們和李村長打了招呼,李二呆便把我們帶到周月娥牀前。我剛靠近周月娥的身體,就聞到了一股怪味,這種味道讓我渾身不自在,只能和她保持距離。
李家已經叫了救護車,可救護車到村裡最少需要二十分鐘,這段時間足以讓一個人嚥下最後一口氣。
爺爺伸手摸了一下週月娥的手腕,語氣有些低沉的問李二呆:“她死前都吃了什麼,喝了什麼,有什麼反常的地方?”
“她這兩天沒什麼精神,也不想吃飯。奶水很多,只是太稀了,還有股怪味。”李二呆說到這裡,嘆了口氣:“我讓她去您那裡瞧瞧,她覺得不好意思,打算過兩天自己去醫院。誰知道她都沒來及……唉,都怪我,都怪我啊。”
我聽到他說的話,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周月娥的胸前,想起她早上對我沒說完的話。想必她是想說最近不大舒服,想讓我替她診治診治,只不過礙於男女有別,就沒說下去。
要是我當時追問她,說不定還能早發現一步,不至於就讓她倉促死去。想到這些,我心裡不免有些內疚。
爺爺點點頭,站起身來:“操辦後事吧,她生前患有乳泣,氣血兩虛,後來陰氣入體,心神渙散。你們都節哀吧,早點讓她入土爲安纔是正事。”
他們聽到爺爺的話,哭聲更響了。外面救護車來了,卻也是徒勞。李村長給火葬場打了電話,讓他們明天來輛車,火化之後就要埋了。
我私下裡問爺爺:“啥叫陰氣入體啊,我咋從來都沒聽說過?”
“這不是病,治不好。”爺爺雙手背在身後,他在前面,我在後面跟着。
“不是病那是啥?”
“是命。”
按照爺爺的說法,這是再高的醫術都救不回來的。雖說周月娥生前患有乳泣,但那只是一個徵兆,遠不足以要她的命。她的死亡有別的原因,爺爺卻沒有多說。
夜貓子早就不知去向,可我的耳邊還有夜貓子的笑聲,仔細去聽,又成了小孩子的聲音。在這樣寂靜的小山村裡,顯得格外清晰……
回到家裡,爺爺給了我一個小荷包,用紅線掛在我的脖子上,還用銀針扎破我的手指,幾滴血滴在了荷包上。
我好奇這是什麼東西,爺爺說這是一包五毒粉,能驅邪解毒,讓我隨身帶着。
五毒粉是把五種毒物的屍體曬乾之後混在一起磨成碎粉,帶上這東西,能夠祛除其他的毒素,這是中醫上以毒攻毒的道理。
至於驅邪一說,也就更簡單了。五毒代表着五行,相生相剋,任何冤魂厲鬼都在五行中,總會被一種毒物所剋制。
只是我搞不懂爲什麼爺爺突然給我這個,而且還在荷包上滴上自己的血。他老人家說能驅邪解毒,那就準沒錯,據說這東西比那些護身符靈驗的多。
周月娥下葬那天,她兒子笑得格外開心。幾個月大的小傢伙,被李二呆抱着,沒有去參加葬禮,可笑聲幾乎傳遍了全村,實在無法想象一個嬰兒怎麼能發出這種這麼大的笑聲,在衆人一片哀嚎當中,這笑聲實在有些格格不入,聽得我心裡發毛。
僅僅是過了三天,後山上週月娥的墳地就被挖了。春天一到,雨水就能灌進去,這在風水上來說是一個大忌諱。
李家找人用水泥把墳地砌了起來,可水泥上會留下很顯眼的抓痕。有人上山路過周月娥的墳地,說是看到了穿山甲,之前周月娥的墳地就是一羣穿山甲挖的。
不知道這傳言是不是真的,總會讓我想到上次錢胖子吃穿山甲的事。周月娥的死會不會也和吃了穿山甲有關,她在死前居然得了乳泣這種怪病,確實不大正常。
自從周月娥死了之後,我每次經過李村長家,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尤其是在晚上。因爲我眼睛的餘光總是會看到在他家的門口,一件紅毛衣飄來飄去,時不時還能聽到一個女人在哭。
我想肯定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反正我又沒做虧心事,也沒什麼好怕的。挺胸擡頭走過去,來到錢胖子家,卻聽到了一種更加怪異的叫聲。
那聲音如同某種動物, 莫非錢胖子這傢伙又抓了什麼野味?他胸口的瘤子都沒好,還不忘貪吃,他早晚會毀在這張嘴上。
我敲了敲門,裡面的聲音就沒了。錢胖子把門打開,他這次比上次更憔悴了。面色灰暗,無精打采,說起話來都有氣無力。
“你怎麼成這樣了,給你開的藥你沒吃嗎?”我直接了當的問他。
“都吃了,瘤子沒見變大,倒是我最近總是做噩夢,睡不踏實。”錢胖子打着哈欠說道。
我來到他屋子裡,聞到了一股怪味,這味道我在周月娥的身上也聞到過,當時我還納悶,現在剛好問一問錢胖子。
“你小子有病也不能半個月不洗澡吧?你身上這股味,也不怕引來蒼蠅。”我皺眉說道。
錢胖子還一副毫無察覺的表情:“沒有啊,我怎麼什麼都沒有聞到?是你鼻子出問題了吧。”
他不承認我也懶得再問,想起剛纔聽到的聲音,我掃視了一眼他的屋子:“你抓到什麼好東西了,快拿出來瞧瞧。”
錢胖子又是一愣:“你說什麼呢,我咋聽不明白?”
“別在我面前裝了,我在外面都聽到了,你肯定是抓了什麼野味回來,快拿出來讓我瞧瞧。”我把他的屋子裡外都看了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錢胖子撓了撓頭說:“我這半個月都在家養病呢,沒去山上。你想吃野味啊,就快點把我這瘤子治好,我保證給你弄點好吃的回來。”
聽他這意思,屋子裡面應該沒有別的東西。可我在門外聽到的叫聲是怎麼回事,那肯定不是人的聲音,難道是我聽錯了?
“把衣服解開,讓我瞧瞧你那瘤子怎麼樣了。”我坐下來說道。
錢胖子早就等我說這句話,他趕忙脫去上衣,露出了左胸口的瘤子。這瘤子並沒有變大,只是有些發黑,瘤子上的皮膚也變得堅硬起來。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症狀,這瘤子怎麼還變樣了?我用手去碰它,錢胖子反而不疼了。爲了保險起見,我對他說:“不然你跟我回家,讓我爺爺給你治一治,可能是我上次開的方子分量不夠。”
錢胖子也有些緊張:“你小子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啊,要是我吃錯了藥,那不就麻煩了?”
“你平時吃的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少嗎?早就百毒不侵了。”我看了一眼外面,催促道:“天都黑了,要走就快點,別磨蹭。”
白天我和爺爺去了二十里外的吳家村,傍晚纔回來。錢胖子哪裡知道行醫的辛苦,要是讓這傢伙去跑二十里路,估計早就累趴下了。
出了門,我們兩個人往回走。路上無聊,我就問他:“你這兩天都做啥噩夢了,是不是虧心事幹的太多了?”
夜裡我也看不清錢胖子的臉色,只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可什麼都沒幹,就夢到一個女人來找我,問我要她的孩子。”
“你是不是把人家孩子拐賣了?不然她幹嘛來找你?”我一邊和他向前走着,一邊半開玩笑的說道。
前面就是李村長的家,那條狗又開始狂吠起來,很討人厭。
錢胖子繼續對我說:“誰知道呢,我在夢裡看不清她的臉。看着她從地下一點點探出頭來,我被嚇得轉身就跑。她就在後面追我,還說她孩子的奶水不夠喝,怕我餓到了她兒子。”
一陣風吹來,我渾身有些發冷。狗叫完了之後,李二呆的兒子又大笑起來,我想這小孩可能瘋了,把狗都嚇得不敢吭聲。
“然後呢,她兒子在哪啊,你把孩子還給人家了沒有?”我又問道。
“你說我哪裡見過她的孩子,她的打扮我倒是熟悉,好像身上穿着……”錢胖子愣了一下,我們停在了村長家門口,他說不下去了。
我碰了他一下,着急問道:“穿着什麼啊,就把你嚇成這樣?”
錢胖子擡起手臂,指向村長家,哆哆嗦嗦的說:“穿着,穿着那件紅毛衣。”
我只覺得後背竄上一股涼氣,緩緩轉頭去看,在村長家門口,一件血紅色的毛衣飄蕩在空中,搖來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