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開車帶我們進入了城中一個特別破舊的區域,這裡可算是城市裡的貧民區了,比我這窮大師還窮,住在這裡的要不就是沒有賺錢能力的老人,要不就是到城市打工的邊緣人士。
蘇珊說她和楊逸陽,是在這個城市的島城大學學的服裝設計,兩個人其實都很有才華,所以互相欣賞走到了一起。可兩人都是農村家庭走出來的孩子,上大學已經耗盡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兩人儘管才華橫溢可畢業之後,也不如人家家底殷實的同學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另一個高薪輕鬆的工作。他們兩人進入了服裝設計公司,卻一直在工廠裡打雜,就因爲他們是剛畢業的學生卻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也曾怨恨命運的不公,奈何這社會再多的怨恨也改變不了有關係吃遍天下的硬道理,他們還是生活在人羣的最底層,拿着微薄的薪水,租住在貧民窟裡的一個地下室裡居住,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擁抱取暖,可這種暖暖不了數九寒冬四面漏風的地下室,也暖不了蘇珊心中漆黑的絕望。
蘇珊其實是一個很感性的人,她有理想有抱負,她對未來充滿了美好的規劃,可現實社會卻無情地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從頭涼到腳,那涼冰冷刺骨,每次都讓她從睡夢中驚醒,可驚醒之後,她看到的還是四壁空空的地下室和身邊同樣有才華同樣混的悽慘的楊逸陽。
蘇珊不甘心自己一輩子就過這樣的生活,她還年輕,她還貌美,她還有的是資本。於是,一個俗套的故事發生了,蘇珊利用自己的美色很快就勾搭上一個富有的老頭,那老頭一口大黑牙,滿嘴大蒜味,蘇珊實際上非常討厭他,可是她沒有資格討厭。
蘇珊說到這裡,頓了頓說:“你們會認爲我是那種貪慕虛榮享受的女人吧,可是,當你處在那種情況之下,整顆心天天像被油烹火煎之後,你就什麼都不顧得了。”
蘇珊將車停在貧民窟一條街道的末尾,收到了許多小心翼翼卻羨慕的目光。這個世界上,很多時候有錢真的能使鬼推磨,作爲一個社會最底層的人,你所能做的,只能卑微地仰望着那些衣着光鮮卻對你一臉鄙視的人。
蘇珊的做法也許從道德上是有些說不過去,可卻無可厚非,很多那個年紀的女孩子想要快速地出人頭地,就只能選擇出賣自己的身體和青春。
蘇珊帶着我們向一條小巷走去,七拐八拐,可見蘇珊的記憶全都恢復了,她的高跟鞋踩在青灰色的水泥板上,發出清晰卻寂寞的“咚咚”聲,就像她曾經的歲月。
我相信每一張風塵的面孔後面都有曾經的青蔥歲月,每一張滄桑的面孔之後也都有曾經的年輕美好,每個人,生來不惡,都有過善良可愛的一面,可在成長過程中,總是因爲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我們與初心越行越遠。
走進一個黑乎乎的巷口,鼻端就充斥着一股潮黴的味道,如果有可能,誰也不想在這個地方生活。
拐過一樓破舊的木頭樓梯,拐到地下室去,蘇珊對我們說她當年與那個老頭好了之後,就是想利用老頭的金錢和關係給自己搭一個平臺,那時候她年輕漂亮,又有心計,老頭被她迷得神魂顛倒,不僅給她搭上了法國巴黎著名的服裝公司,還給了她一大筆錢。蘇珊當時就拿出了一小部分買下了那個地下室。
也許當時在蘇珊的心裡,那個地下室留存了她最艱苦卻也是最美好的記憶,她想把那個地方保存下來,或者,留給楊逸陽住也行,就算她對他的補償了。
她跟老頭在一起的事情是瞞着楊逸陽的,可她覺得楊逸陽應該能夠猜到,畢竟她那時候開始穿起了高檔衣服,每天都噴最貴的香水,還經常夜不歸宿。
她自己也覺得對不起楊逸陽,在如此黑暗的現實面前,她和楊逸陽的感情就是他心中最後的光明瞭,可是,她只能硬生生地毀了這段光明。
她還是覺得對不起他,她在搭上法國那家設計公司之後,偷偷將楊逸陽的設計圖紙也傳了過去,她想着是帶楊逸陽一把的,這樣也算對的起他了。可命運就是在跟她開玩笑,她本來也是特別有設計才華的人,但可能那時候她可能是利慾薰心,想要進入法國那個公司的心情太過迫切,結果她的設計圖落選了,楊逸陽的設計圖卻獲得了很高的讚賞。
那天她拿着信在那個冰冷破舊的地下室裡哭得天昏地暗,她不知道爲什麼她什麼都豁出去了,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的可笑。當時楊逸陽就縮在房間的角落裡看着她,不動,也不說話。
楊逸陽這個人,怎麼說呢,用現在的話來說,應該算是一個暖男,可他的性格又太過平和就早就了他對於未來的期望遠遠沒有蘇珊強烈,他甚至覺得只要能跟蘇珊相守在一起,這一輩子辛苦點又怎樣,只要,他們在一起。
可蘇珊卻不能忍受這樣看不到未來的艱苦的生活,更不能忍受以後自己的孩子可能也要在陰暗發黴的地下室裡長大,永遠帶着卑微的怯生生的表情看着街上的車來車往。所以蘇珊才說楊逸陽是個沒出息的廢物,因爲他安於現狀,不會不擇手段地向上攀爬,這在蘇珊看來,簡直是罪大惡極。
蘇珊哭了很久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對楊逸陽說讓他去那個法國公司,畢竟,她還年輕,她還可以……她還有機會,但楊逸陽,如果她不給他機會,他將永遠都沉寂在這條小巷裡,很可能最後服裝設計的專業能力都喪失了,淪爲一個打雜的人。
可出乎蘇珊意料的是,楊逸陽竟然拒絕了,因爲他說他要在這裡守着她,看着她,永遠跟她在一起。
那是兩人在一起之後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即便楊逸陽以前懷疑過蘇珊,都沒有質問過她,兩人都沒有吵過架,可那次卻吵得特別兇,也就是那一次,那一天,楊逸陽徹底將自己年輕的生命留在了那個破舊的地下室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