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曲和快馬加鞭,行了五日,來到淮州地段。一早一晚,在街市上逛了一遭,但見這個淮州,南來北往的車輛,絡繹不絕。南腔北調的行人,熙熙攘攘。尤其運河兩岸,更是熱鬧。
算一算冷衛東自從春上離開艾山,現在已是暮秋時節,時間過去了半年之久,卻去哪裡尋他?這又不是人間,到當地的派出所,讓戶籍警打開戶籍檔案,或者去當地的廣播電臺,登個尋人啓事什麼的。
冷衛東留下來的個人資料少得可憐:祖籍山東芝蘭莊,人稱江淮四大衛東之一。殺了個人,然後越獄逃走了。
曲和想,要想找到冷衛東,非得找到其他的三大衛東不可。冷衛東重義氣,回到淮州,能不去看望那三大衛東嗎。
但是,這事說說容易,做起來卻難上加難。因爲啥?陰陽兩界,如何才能找到那三大衛東。況且,那三大衛東,他一個也不認識呀。
一籌莫展的曲和,只得找了一個立交橋,暫且在橋洞下安歇下來。雖然橋上車輛來來往往,鬼吵鬼鬧,可是,在一個鬧市中,找到這樣一個去處,已經相當不錯了。
曲和白日躲在橋洞下,晚上遛出來,大街小巷地走,希望能有奇蹟出現。電話亭、報刊亭、法院、檢察院,甚至體育場,酒吧街,凡是與冷衛東沾點邊的地方,都去走了好幾遍。依然沒有結果。
一晃十幾日過去了。曲和十分着急。當初,蘇寧滿心歡喜地把他送下山,實指望把冷衛東找回去。可是,十多天過去了,依然一點線索也沒有。如果找不回冷衛東,如何向蘇寧交待呀。
鬱悶之餘,曲和牽了馬,打算找個地方散散心。
曲和的家世是做酒荘生意的,打小他就知道,這淮州的下河鎮可是出了名的千年古鎮。不妨到那裡走一遭。
正是秋雨蕭蕭,古鎮的石板路涼涼的,古運河的水靜靜的。曲和嗅着那濃重的溼氣,彎彎曲曲一路走去。雕花窗櫺紅木桌椅,檐獸陶缸青花瓷器。當年康乾二位爺,數度南巡到此,就連唐僧悟空師徒二人,也由吳承恩揮筆疾書,從這裡出發……
這樣美麗的地方,曲和一看就迷上了。住了兩日,忽然心生一念,自己這個樣子,人生地不熟,只算一位過客,匆匆忙忙,怎樣找人。若要找到冷衛東,必須融入到淮州中去,融入到當地人的生活之中,才能慢慢打探到冷衛東的消息。
要想融入到他們當中,非得找一件事做,纔有交流的機會。
想到這裡,曲和想,自己何不做酒釀賣呢?淮州在地理位置上,南船北馬,是南北要衝,就生活習慣上,多喜吃元寶湯圓、白米飯。所以,這個酒釀,他們也愛吃。
做酒釀對曲和來說,一點也不難。只是,這糯米和酒麴……沒地方買去。鬼娘鬼漢的手裡是沒有的。曲和圍着下河鎮轉了一圈,發現一個末口酒樓。曲和走進店去,打探酒麴和糯米。
這個末口酒樓,老闆是當地人,姓彭,叫彭嘯,精瘦精瘦,是個鬼乾子。這彭嘯雖然是個鬼乾子,但他有一個絕活,能掐會算,據說還挺準。再看末口酒樓,氣派,有那南來北往的鬼差、鬼旅在此食宿,大有錢賺。
曲和好久沒有好好吃一頓了。見這個末口酒樓如此排場,就揀了一個座位,坐下來,討了一壺酒,要了幾個菜。不過,這個末口酒樓,經營的是本幫菜,恐難對口味。所以,曲和吩咐跑堂的,不要放糖。跑堂的一聽就明白了,這位客不是本地人。末口酒樓地處南北要衝,南來北往的客見得多了,並不爲怪。
曲和過足了嘴癮,把跑堂的叫過來,問店裡可否有酒麴和糯米。
跑堂的說:“長年備着呢。”
“一樣給俺備上一些。”
曲和吃好喝好,算了酒錢。又讓夥計把酒麴和糯米擡到馬背上,方纔離去。
有了酒麴和糯米,曲和開始了他的買賣。
做酒釀,糯米需要浸泡一夜,讓其吸足水份。然後,上鍋蒸二十五分鐘,蒸好後,晶瑩剔透,十分漂亮。曲和準備了一個乾淨無水無油的器皿,蒸好的糯米晾到三十度左右,撒入甜酒麴,倒少量的涼白開,拌勻,用勺子按實,再在中間挖一個小眼。蓋上蓋兒,靜置一邊。等兩天後發酵了,再加些涼白開,拌勻。爲了有更多的汁嘛。再用勺子按實,中間再挖個小眼,再靜置一邊。二十四時後再取出酒釀。呵呵,成了,甜甜滴,糯糯滴。
曲和做的酒釀,地道。因爲曲和的米泡的透,蒸的透。溫度把握的也準,三十度時才撒入酒麴。最關鍵的,器皿乾淨,無水無油。
只是,推銷酒釀,卻遇到了麻煩。
下河鎮的地界上,鬼間是沒有集市的,只有一些零散的鬼娘鬼漢,於黎明或黃昏時分,在古運河邊遊蕩。曲和便去那兒推銷他的酒釀。
剛把兩壇酒釀擺到地上,嘴裡咕噥着,“口感綿綿的,一股淡淡的說不出的酒味,還有點甜,好好的糯米蒸着吃多好,一粒一粒兒的嚼得多帶勁啊,好生生的偏要發酵,真是不可思議。”
曲和還沒迭得叫賣,就從對面走過來一個鬼漢,一腳把一罈酒釀給踢翻了。
曲和跳起來,一把揪住來者的衣服領子,他哪裡受過這種欺辱。可是,當他看到那身衣服,是一身城管的制服時,又極不情願地鬆開了手。
“怎麼,鬼間也有城管嗎?”
“少廢話,這兒,不準隨隨便便擺攤。”
“那麼,怎樣纔算不隨隨便便?”
“咦?”城管一愣,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他講過話呢。
最最關鍵的,城管卻回答不上曲和的問話。因爲鬼間就沒有城管編制嘛。
“反正,這兒不能擺。”
曲和二話不說,提起兩罈子酒釀,離開了古運河邊。心裡想,小子,今天我就給你一個面子。
第二天,曲和又拎着兩壇酒釀,來到古運河邊。
城管又在那裡晃悠。看見曲和,問道:“你怎麼還來呀?”
“俺不來這裡去哪裡?在這下河鎮,只有這裡還有點鬼氣。”
“可是,這兒不準擺攤。”
“俺偏在這兒擺呢?”
“那就要查扣你的貨物,罰款二百。”
“行啊,今天只要你能把這兩壇酒釀拿走,便拿,若是拿不走,可別說俺沒給你過面子。”
“喲嗬,跟我叫板,知不知道江淮四大衛東?”
“知道,今天打的就是江淮四大衛東。”曲和一聽江淮四大衛東,心裡咯噔一下子,心裡想,真是誤打誤撞撞上了。不過,今天要不給他點顏色看看的話,接下來估計佔不到上風。
說時遲,那時快,曲和一心一意要收拾這個沒來由的鬼界城管。當頭一拳,正打在城管的眼眶子上,打得城管兩眼金星亂晃。曲和又飛起一腳,腳尖勾起,如一根撓鉤,正勾住城管的兩腿之間。褲襠裡的那點傢伙哪承受住這一勾呀,只見他雙手捂住褲襠,哎喲連聲。曲和還不算完,打算學那魯提轄,又挺起右臂,單肘死勁地向下磕去。
城管當即就趴了窩。
這城管是誰?不是別人,正是夏衛東。
當初,夏衛東猛不丁地被冷衛東刺傷,也害怕,魂魄一下子脫離了身體,飛走了,落在古運河畔。勾魂使者撲了個空,去別處執行任務去了,把夏衛東這事撂下了。
曲和祖上可是義和團的團丁,夏衛東這點三腳毛功夫,哪是曲和的對手。
自此,曲和便在古運何畔賣他的酒釀。夏衛東養了一陣子傷,痊癒了,仍舊在河畔溜達,只是再不攆曲和走了。
此時,曲和已經知道這位陰間的城管名叫夏衛東。曲和見機行事,逮個機會,給夏衛東賠禮道歉。給足了夏衛東的面子。一來二去,和夏衛東熟悉了。
熟悉了就喝酒,當然是去末口酒樓。夏衛東哪能讓曲和請客,他請。
末口酒樓的老闆,夏衛東都認識,當桌送了一條長江刀魚。那可是一直從春天冷藏到現在的鮮物啊。這個面子,都不用多說了。
席間,夏衛東問曲和:“看你不像是專做生意的,來淮州有什麼事嗎?”
曲和就把尋找冷衛東的事一一告訴了夏衛東。
夏衛東一聽,當即明白了。“你找冷衛東?你可知道,我現在的樣子,都是冷衛東害的?”
夏衛東便把冷衛東如何喜歡上饅頭妹,如何刺死他的經過講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你知道他的下落了?”
曲和滿心歡喜。心裡想,正應了那句話,“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夏衛東一臉無奈。“哎喲,他的下落,我還真的不知道。”說完,夏衛東又擺擺手。“不過,我可不是因爲恨他,纔不告訴你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的下落。”
曲和一聽,心裡一下子又涼了半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