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正琢磨李福秀在鄭氏那邊過的是什麼日子時,高升家的帶着幾個婆子來了,每人手裡提了兩個食盒。
謝涵待司書幾個把東西擺好,自己先端了一盞燕窩給張氏,其次便是吳氏和鄭氏,剩下的幾盞便命司書司畫給孫氏、葉慧幾個送去。
“什麼好東西,有我們的沒?”謝瀟跑了過來。
“有啊,給。”
謝涵說完給他端了一盞,同時留心了一下,鄭氏並沒有攔着她,自然也沒有攔着謝瀟,謝瀟接過碗三口兩口就吃進去了。
這倒是令謝涵有點疑惑起來。
偏這個時候一旁的李福秀端起了自己的那盞送到謝澤面前,說是給他分一半,因爲細心的李福秀髮現一共就送來十盞燕窩,夠不上一人一盞。
“沒事的,我以前在小妹家吃過,你吃了吧。”謝澤貼心地說道。
李福秀見孫氏和葉慧等人都端起碗自己吃了,倒是也沒再推辭,坐下低頭吃了起來。
而坐在張氏身邊的鄭氏也端起了碗,吃了幾口之後擡起頭笑道:“到底是行家,做出來的東西跟我們做的就不是一個味,比我做的好吃多了,涵姐兒,回頭替我問問廚娘是怎麼做的?”
“問這做什麼?我們又不是吃得起燕窩的人家?”吳氏隨口回道。
“娘,二嬸今非昔比了,這燕窩可不就是二嬸送來的?”孫氏插嘴說道。
謝涵對這些打機鋒的話沒有興趣,她奇怪的是鄭氏居然端起碗吃了起來,且也沒有攔住謝瀟和李福秀,要知道李福秀是一個孕婦,出了問題極有可能就是一屍兩命的。
難道說鄭氏不清楚這燕窩有問題?還是她清楚謝涵已經把燕窩換掉了?
次日,因是大年初一,謝涵早早便起來了,她要陪着張氏去附近的寺廟上香,這是前一晚上便說好的,同時作陪的還有吳氏、鄭氏等人。
好巧不巧的,謝涵幾個下了馬車往裡走的時候,迎面出來了一個三十五六歲身穿棗紅色狐狸毛斗篷的婦人,旁邊還跟着一位跟謝涵年齡相仿的小姐,見到鄭氏一行,婦人滿臉堆笑。
“這就是老夫人吧?我是謝太太的鄰居,常聽謝太太提起你們。”
謝涵一聽這話倒是好好打量了對方一眼。
從口音中聽出對方應該就是本地人,長相一般,但皮膚比較白淨,從身上穿的斗篷和手上戴的金鐲子看,家境應該比較殷實,別的謝涵就分析不出來了。
對了,還有一點,對方說話很利落,性格應該很開朗,有點八面玲瓏的意思。
這不,謝涵剛想到這,對方就看着謝涵笑道:“這位想必就是謝姑娘了,可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標緻的人物,我也算是開眼了,跟謝姑娘一比,我家蓉兒連個丫鬟都不如呢。”婦人推出了她身邊的女子。
聽鄭氏說,這位鄰居夫家姓姚,人稱姚太太,旁邊的姚蓉比謝涵小一歲,今年十四。
“姚太太說笑了,在每個當孃的眼裡,自家的孩子都是最好的。”謝涵笑着回道。
“可不是這話,要不怎麼說母不嫌子醜呢?好了,我不耽誤你們進去上香了,有機會的話大家一起坐坐,不知老夫人可否賞個薄面?”姚太太看向了張氏。
“罷了,大過年的誰家都是一堆事,以後有機會再說。”張氏委婉地拒絕了。
姚太太倒是也不惱,樂呵呵地跟大家告辭了。
從寺廟出來,吳氏突然向鄭氏說道:“弟妹,你不是和這位姚太太好嗎?我瞧着她女兒倒是跟小四挺般配的。”
“嗐,你以爲我沒這個心思?可我擔心人家未必瞧得上咱們這樣的人家,小四今年說要下場子試試,要是能考個秀才回來我就捨出我這老臉去試試。”鄭氏拍手說道,說完瞟了張氏一眼。
“娶妻不娶高,小四今年才十七,過兩年再說也不遲。”張氏顯然對這戶人家沒有好感。
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無緣無故的就一普通鄰居關係,她憑什麼願意拿出好幾千兩銀子和鄭氏一起合作買莊子?
如果說她手裡銀兩不足想找鄭氏拆借還能說的過去,可事實是那莊子虧本了,她不好意思連累鄭氏便主動把鄭氏手裡的五成股份原價買走了。
這說明什麼?
說明姚家不缺銀子,姚家只是想帶挈鄭氏一起掙點銀子,換句話說,姚家在找理由給鄭氏送銀子!
鄰居,這可能嗎?
若說這戶人家沒有所圖,張氏是打死也不信的。
當然,謝涵也是不信的。
可高升查過了,這姚家還真就是從鎮上搬來的,就是一普通地主,因爲運氣好膽子大倒賣田地發了些財所以搬到城裡來落戶了,別的沒有也沒什麼。
不過今兒謝涵一見倒是發現這姚太太知書識禮,不像是一般的土財主出身。
要知道孫氏的孃家也是鎮上的鄉紳,孫氏的兄弟也都念書識字,可孫氏卻目不識丁,聽孫氏說,鎮裡的女子識字唸書的極少極少,因此這姚太太的出身就值得推敲了。
回到家裡,謝涵見司畫正在探頭探腦的,便知她從杜家回來了,準是有什麼發現。
果然,謝涵回到自己房裡後,司畫跟了進來,說這燕窩被一種藥水浸泡過了,一般人偶爾吃一兩次沒關係,可時間長了可能就會導致健忘、癡傻、不孕等。
“大小姐那怎麼說?”
“大小姐說一個多月前確實給二太太送了點燕窩去,說二太太最近胸悶氣短,是杜郎中建議她吃一點燕窩的,因此大小姐便把半年前小姐送給大小姐坐月子的燕窩轉送給二太太了。”
原來是這樣。
可問題是謝涵送去的燕窩肯定是沒有問題的,她吃的燕窩一般都是高升從揚州帶來的,怎麼到鄭氏這轉了一圈就出問題了?
“找機會問問二太太身邊的人,看看二太太最近和誰走得近,還有,看看能不能找機會認識一下姚家的人。”謝涵說道。
她還是覺得這個姚太太有問題。
至於鄭氏這,謝涵暫時不想驚動她,她想把她幕後之人揪出來之後一併算賬。
第六百四十八、攤牌(一)
因爲這包燕窩,這個正月謝涵也沒過好。
先是司畫從鄭氏身邊的丫鬟嘴裡套出了話,說是鄭氏和姚太太關係很近,好像又在合作什麼生意,具體做什麼丫鬟不清楚,但丫鬟知道這生意好像很掙錢。
沒兩天,李福陳武從鄉下回來,查到姚家是二十年前搬到鎮上的,據說好像是從府城搬去的,這些年在當地做了不少好事善事,諸如憐貧愛老扶危救困等,贏得了不少好名聲。
此外,兩人還查到姚家在鄉下還有不少田產鋪子,鄉下的老房還養了不少看家護院的。
再沒兩天,高升查到了姚家在府城有一家當鋪,且利用這個當鋪偷偷地放印子錢,估計鄭氏和姚家合作的就是這個生意。
這下謝涵怒了。
她是真沒想到這個鄭氏竟然如此冥頑不靈,她自己吃過放印子錢的苦竟然還想着去掙這種黑心錢,她到底想幹什麼?
元宵節這天,謝涵仍是像往年一樣把杜家、李家都喊來聚聚,不過今年多了顧璟一家。
飯後,謝涵把謝耕山、小月、謝澤、謝鴻、謝瀟喊到了書房。
“小妹,該不是我娘又惹什麼禍了吧?”小月一看來的都是二房的人,只除了一個鄭氏,心下不免有點慌慌的。
謝涵笑了笑,看了司畫一眼,司畫從書桌下面的一個抽屜裡拿出了一個包裹放到書桌上,打開包裹後她退了出去。
“小妹也是的,嚇死我了,幹嘛又給我送燕窩?”小月一看是包燕窩,撫了撫自己的胸口。
“涵姐兒,這燕窩不是那天你二嬸給你送來的嗎?”謝耕山倒是認出了這包東西,那天鄭氏是當着他的面拿出來的,且還解釋了半天,因此他印象比較深,畢竟他們家這樣的人家是極少見到這種精貴東西的。
“二叔認得就好。”謝涵笑了笑,緊接着把除夕那天發生的事情先說了一遍。
“不可能啊,那天晚上的燕窩我媳婦和小五都吃了呀,連我娘自己也吃了呀,怎麼可能有問題?”謝澤第一個反應過來了,提出了疑問。
“對啊,我是第一個吃的,我娘也沒攔我,我現在不好好的?”謝瀟也回過味來了。
“小五彆着急,你吃的燕窩肯定不是這包燕窩,以小妹的聰明,她既然發現燕窩有問題怎麼可能還會給大家吃?”謝鴻倒是想到了另一層。
“可咱娘並不是清楚小妹會換燕窩啊?”謝澤還是不太相信謝涵的說辭,或者說他不肯相信自己的母親會是一個沒有人性的人。
“這包燕窩我第二天命司畫拿去給杜郎中看了,杜郎中說一次兩次沒關係。”謝涵說完,把杜郎中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然後把司畫去試探小月的話也重複了一遍。
“原來是這樣,我還納悶好好的大年初一司畫怎麼會有空跑來找我閒聊?”小月倒是信了,臉上一片慘白。
謝耕山是黑着臉,謝澤、謝鴻、謝瀟三個是面面相覷。
“小妹,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娘,我娘怎麼會害你呢?她,她。。。”謝澤還抱有一絲希望。
“對啊,她,她就是貪財了些,怎麼可能會害你?”謝耕山抱住了自己的腦袋,巴巴地瞅着謝涵。
“不知你們還記得去年她借印子錢買莊子一事?”謝涵把她參股姚傢俬下放印子錢的事情抖落出來。
“小妹,你說的是我娘嗎?我娘怎麼可能這麼壞?”謝瀟的眼圈紅了。
“二叔,大姐,三位哥哥,我今兒把你們喊到這裡來,是因爲我還拿你們當親人,但二嬸絕對不行了,她已經不是當年的二嬸了,我決計不會把她再留在我身邊了,誰知道她下一次又會拿出點什麼來,我不可能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所以。。。”
“涵姐兒,你放心,我會管住她的,決計不會有下一次。”謝耕山忙許諾道。
謝涵搖了搖頭,“二叔,你保證不了的,我想她走到這一步未必是她自己願意的,她收不住手了,當年元元的見喜已經給我一個教訓了。”
“元元見喜怎麼回事?”小月的身子晃了一下,扶住了書桌。
謝涵見問,便把當年謝瀾見喜前鄭氏送衣服的經過說了一遍,“這件事我沒有十足的把握,但這是元元唯一的一次意外。還有就是,去年我才知道二嬸手裡竟然多了一千兩銀子的私房,問她她說不出來歷,所以我就把這兩件事聯繫到一塊了。”
“小妹,會不會你搞錯了,我娘,我孃的銀子,要不,要不,把我娘喊來問問,我娘怎麼可能會去害小弟?”謝瀟上前扯了扯謝涵的衣袖,結結巴巴地說道。
小月聽了這話擦了擦眼淚,拿起書桌上的燕窩,“我去問個明白。”
“大姐,你怎麼問?問出來之後呢?”謝澤問。
“問出來之後?”小月茫然了。
是啊,問出來之後呢?
“休了吧,讓她回孃家,她手裡也有點私房。”謝耕山咬咬牙,做出了決定。
事實上,要不是他一而再地軟弱一而再地念舊情,鄭氏早就該被休回孃家了,不衝別的,就衝她對老太太做的那些事也該被休了。
“祖母那邊怎麼說?祖母受不得氣的。”謝澤紅着眼圈問道。
“祖母那邊我來說。”謝涵說。
“不用,我有主意,祖母那邊不用說,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這包燕窩讓娘吃了,我寧可娘變癡變傻留在家裡伺候她也不願她接着害人。”小月咬着牙說道。
小月的果斷有些在謝涵的意料之外,因爲以前的小月就是一個善良、軟弱沒什麼大主意的人,可如今的小月倒有幾分讓她刮目了。
只是這種變化卻讓謝涵心疼了,因爲一個人的成長絕不是無緣無故的,她自己就是一個實例。
想到這,謝涵上前抱了抱小月。
“小妹,大姐對不住你,我娘,我,你,你能不能饒了她這一次,我。。。”小月抱着謝涵嗚嗚哭了起來。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真要逼自己的親孃吃毒藥她也做不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