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下了這麼久的雨，停了之後天氣就越來越晴朗，連帶着溫度似乎都升了不少。
可惜溫知阮還是覺得冷，連身後高大的黑衣人都能感覺到他在一直髮抖。
黑衣人勒了馬，面色不虞地衝同伴說了一句什麼，聲音一會兒近一會兒遠，溫知阮聽不太懂，他們似乎並非漢人，露出來的眉眼也帶着漢人所沒有的鋒利深邃之感。
不過溫知阮大概能猜出來他們的交涉不太愉快，因爲和他同騎一匹馬的黑衣人在最後冷哼了一聲，順帶着毫不手軟地拎起幾乎趴在馬背上的他出言恐嚇。
“溫大人，你可要坐穩了，要是掉下去，我就立刻殺了你。”
掉下去就殺人，哪有這樣的道理？
溫知阮勉強睜着眼睛看着黑衣人狹長的眼睛，那裡面的陰鷙兇狠讓人毫不懷疑剛纔那番話的真實性。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吧，但是我受了風寒，你們能把我的藥給我嗎？不然我肯定會掉下去的。”
黑衣人不會主動要他的命，但若是他自己病死在路上，他們怕是也會無動於衷。小命要緊，溫知阮很識時務。
果然他的示弱貌似取悅了黑衣人，他挑起溫知阮的包袱，從裡面翻出一瓶藥，打開聞了一聞，卻被濃重的藥味嗆得皺眉。
“吃了它。”黑衣人從裡面倒出一顆，不由分說捏着溫知阮的下巴迫他張開嘴，聲音帶着取笑的意味，“這回總可以了吧？”
溫知阮咳了咳，乾涸的嗓子吞嚥了幾番，努力坐直了身體，低聲道：“可以了，走吧。”
許是沒想到溫知阮這麼平淡地就揭過去剛纔那一幕，黑衣人愣了愣。
同伴在旁邊催促了一聲，黑衣人冷着一張臉，雙腿用力夾了一下馬腹，馬兒立刻飛奔起來，溫知阮伏低身體，雙手緊緊抓着馬脖子上的繮繩，但是又不敢太使勁兒，手指通紅關節處卻泛着白。
此處雖已不是山路，卻也終究不能同官道相比，黑衣人騎術頗佳，這點顛簸路途於他而言不過小事一樁，只是苦了溫知阮，每一次馬背上的起伏几乎都令他呼吸停滯，只能小口小口地喘着氣，冷汗一點點漫透衣衫，被風一吹，身體就不自覺地抖得更厲害。
黑衣人冷冷瞥了瞥溫知阮，覺得他甚是累贅，只是不知道南嘉爲什麼非要留着他的性命。
明明這個人居心險惡，竟妄圖以自身爲餌來窺探他們的真面目。
儘管此番他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卻難保他賊心不死，南嘉行事狠辣，出現的任何威脅都會被提前扼殺，此時卻要做出這等放虎歸山的事來，他不理解。
一念及此，他暗中又加快了行進速度，雖然這個人殺不得，又丟不得，但若是他自己命短死了，又能怪得了誰呢？
即使不死，也要好好折磨一下。
顛簸加劇，溫知阮很快感覺出來，但是卻沒動，也沒有作聲。
無非就是看他看不過眼唄。
看不慣他的人太多了，他從小到大不知道遇到過多少，可是還真沒有能弄死他的。
這麼多年下來，溫知阮都不知道怎麼定性自己究竟算是命好還是命差了。
再者他不動作，也是在暗暗蓄力，剛纔那粒藥開始起作用，溫知阮感覺自己終於呼吸順暢了一些。
一直趴在馬背上並不十分好受，他有心想直起身來，只是一想到直起身就得跟身後那個想要置他於死地的黑衣人離得更近，於是索性選擇繼續裝死。
希望對方高擡貴手，如果能選擇無視他，那就更好不過了。
只是不知道對方究竟要把他帶到哪裡去，看前進的方向，難道是贛州？
他那日在獵戶建在山上的歇腳處避雨，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醒來時天色竟已經暗得厲害，火堆不知何時也熄滅了，周圍靜悄悄的，溫知阮剛睜開眼睛，還不能適應這般黑暗，下意識伸手往前摸索了一下。
他摸到了布料，垂墜鮮明的觸感讓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面前站着一個人。
他立刻呵斥了一聲：“何人在此！”
對方卻笑了，聲音渾厚，下一秒溫知阮就感覺到一個冰涼的東西架上了自己的脖子。
片刻後，熄滅的火堆被重新點燃了。
溫知阮維持着剛醒來坐在地上的姿勢，目露不忿地擡頭看向拿刀架着自己的人。
蒙着面，但依舊看得出來是個高鼻深目的人，還有一人站在火堆旁，正沉默地熄滅火摺子。
“溫大人不必如此作態，難道這不正是溫大人的目的嗎？您見到我們了，怎麼樣？接下來您是打算怎麼把我們繩之以法呢？”
“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黑衣人收回刀，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削斷了溫知阮一縷頭髮。
他好整以暇地看向溫知阮，嘲諷道：“得了，我懶得跟你扯那麼多，要不是......”
“咳咳！”同伴突然咳了兩聲提醒，他便恨恨地止住了話頭，話鋒一轉道：“起來！我告訴你，現在老老實實跟我們走，不許再耍花招！”
溫知阮被對方扯着走得踉踉蹌蹌，行至屋外，四野寂靜，地面溼軟，他冷不防一腳踏進泥地裡，終於有些無奈地開口：“先彆着急——這天都已經黑了，你們要帶着我走哪兒去？”
倆人都沒搭理他，舉着火把徑自把馬牽了過來，先前那個兇一點的黑衣人依舊是一副欠了他錢的口吻：“別廢話！”
然後他就被挾持着上了路，二人似乎是得了什麼命令，目標明確地帶着他行進，只是他本就淋雨生了病，還沒好全就被強硬要求跟上他們二人的速度，如此幾日下來，病得越來越嚴重，黑衣人身強體健又武功高強，平日裡估計也都是呼風喚雨的人物，此時卻要時刻顧及一個病懨懨的人，早已經頗爲不耐。
他這邊還在想到達贛州的剩餘路程怎麼熬過去，卻不曾注意兩名黑衣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目光冷厲地頻頻回頭張望。
“有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