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湘如心裡琢磨了一番,躍躍欲試,可又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擔子很沉,道:“見老夫人要緊。”換了身衣衫,坐到鏡子,看着那張陌生卻不失清秀的面容,沒有前世的絕色容顏,這樣水靈的模樣足讓她心下歡喜,自古紅顏多薄命,可見長得太好反不是好事,就這樣算不得醜,端莊清秀就足夠了。
面容有些蒼白,抹了些許胭脂,掩飾了病容,方隨趙婆子前去見老夫人。
陳家大院比陳湘如預想的要大得多,這是一座擁有着江南園林風格的府邸,陳家大院又分爲東、西兩院,東院住的是府中賓客、匠人,西院乃是後宅內院,住着陳將達的兩房姨娘。
老夫人躺在榻上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帳頂。
陳湘如見罷了禮。
老夫人方纔扭頭看着榻前嫡長孫女,原本凝重的神色有了兩分和暖。把這偌大的家業交到一個孩子手上,她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陳家大院若是交到大姨娘手裡,只怕待她百年之後,陳湘如姐弟幾個連一文錢的好處都得不到。
大姨娘的野心,老夫人是一早就瞧出來的。
江寧織造府郎中一職是陳家擔任兩代的,在陳湘如高祖父時,就在織造府裡任職,那時做的左員外郎,是個正六品的官。直至今日,幾代人在江寧織造府給皇家織綢緞已有近百年的歷史。
江南有三大織造:蘇州織造馬家、揚州織造林家,皆是世襲的官職,三家之中又以蘇州織造馬家傳承的歷史最爲悠久。自建大周朝以來,馬家世襲織造府郎中一職,但這兩家織造府郎中皆是正五品的官銜,唯有江寧織造乃是江南三大織造府之首,賞的是從四品的官職。
大周宣和八年,早前的江寧織造府郎中因犯貪墨案被查抄滿門,這官職就落在了當時的江寧織造府左員外郎陳大人身上、也就是陳老太爺的祖父,後織造郎中一職便傳給了陳老太爺。陳老太爺仙逝後,陳將達上任織造郎中一職,而今陳將達英年早逝,可他的三個兒子,最大的也只得九歲,最小的才七歲,哪有讓個幾歲孩童爲官的。
陳老夫人心下暗歎:怎的這嫡長孫就是個姑娘呢?倘若是個男孩,得她提點,再結門好親,這世襲的織造府郎中一職就坐穩了。
還真是愁人。
可眼下,還得保住陳家大院,更是打理好陳家名下的家業。
“湘如,江寧織造府郎中一職,不能到你這輩就被旁人搶了去,否則讓我如何面對你地下的祖父、父親……”陳老夫人想到此處,那眼淚兒就滾將了下來。
陳湘如垂首道:“孫女但憑祖母吩咐!”一側坐着陳湘娟,許是昨夜沒睡好,陳湘娟顯得有些憔悴。
陳老夫人道:“哪有這般簡單的道理,打理內宅倒容易,畢竟是自己家裡的事,湘娟也大了,她也能幫襯你一二。織造府那邊,就憑左、右員外郎想要奪佔織造郎中的官位去也非易事。”
這些年,陳家可是將內務府的官員喂得飽飽的,爲了鞏固地位,老太爺在世時,甚至與內務府大總管結義成了兄弟。
老夫人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眼下不僅要安後宅,更得穩住織造府,“只希望江寧城東的興國公周家、知府等人不會插手此事。”
三大織造府之首的江寧織造府,這是個油水差使,難人沒有人盯着,雖直接受朝廷內務府直接領導,可這些年,陳家是把內務府能說上話的人都給喂得飽飽的,但陳湘如到底是個女子,能不能得到他們的認同卻是另外一回事。
一聽陳老夫人的話,就知道她定是有主意的。
陳湘娟坐在一側,頭點了一下,細瞧之下竟是打瞌睡了。
陳老夫人吩咐趙婆子道:“着人把二小姐帶回屋裡去,莫平白讓她也累病了。”
陳將達去了,可這一大家子人還得繼續活下去。
陳老夫人斥退了屋裡服侍的下人,只留了她的心腹趙婆子,細細地將陳湘如審視了一番,早前在她眼裡,這孫女就是個孩子,可如今瞧來,舉手投足竟有一種別樣的風情,有一種美人,美麗的不是容貌,而是從骨子裡散放出來的韻味,這說的就是現在的陳湘如。
陳湘如病了一場,竟似有些不同了。
陳老夫人心裡暗道:莫不是現在依仗這孩子,落在她眼裡,瞧着也越發順眼了。
陳湘如道:“祖母有什麼吩咐?”
“你這孩子,以前可不會這般客套。”
這點又與之前不同。
陳湘如勾脣笑了,抿嘴不語。
陳老夫人道:“蘇州織造馬家,是百餘年的織造世家,你爹在世時,原有意讓馬、陳兩家結親。”
想讓蘇州織造馬家幫陳家說話,就得成爲自家人。
陳老夫人對自家名下的生意頗是精通,對打理內宅也是輕車熟路,可對於官場的事卻不大瞭解,當年陳老太爺手把手地教了陳將達,陳將達正值壯年,誰能想到一場意外就要了他的性命。
陳湘如微微一愣,憶起前身留給她的零星記憶,最後嫁給馬家的可是了陳湘娟。
不,她不要與馬家聯姻!
陳老夫人擡了擡手,“你不要拒絕,族裡已經有人動了心思想做這織造府郎中,你現下有孝在身,就算是男子也得守孝三年,況你是女子,再者歷來也沒有女子爲官的道理。”
陳湘如想:爲甚自己就不能爲官,她記得前身的陳湘如可是做了十幾年江寧織造府郎中,雖說是女子,家裡家外都是一把好手,算是痛痛快快地活了一把。如果前身的陳湘如還有什麼遺憾,那便是爲家業、幼弟放棄了自己的良緣,甚至做了自梳女。
難道,自己這一生,也得像前身的陳湘如那樣?
不,她也許能比前身做得更好。
陳老夫人道:“蘇州織造馬家,有個庶長子喚作馬慶,早兩年我見過這孩子,相貌堂堂,知書達理,爲人也實誠,我瞧就替你們訂下這門親事,因你尚在孝期,不好公開議親,但可以對外說,這原是你父親與馬大人說好的。”
那是庶子,而陳湘如卻是嫡女,說起來還是委屈了陳湘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