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傳來了如潮的腳步聲,只聽有人大喝道:“快!快圍住茗香茶樓,有人私通汪洋大盜,殘害嫡子,罪大惡極……”
族長等人面面相窺,他們是想分一杯羹,可不想在這兒斷送自己的性命,更不想蹲大獄。
陳湘如掃過兩大牙行的管事,“二位管事今兒也做過見證,陳家老夫人在世時,曾立下了一份遺書,上面明確地說過三位爺當分得何家業,你們也幫忙瞧瞧。”
她的面容陰暗得似要隨時發作,就像六月變幻的天空,含着一場難料的狂風暴雨。
這是要分家?陳相和早就知道陳湘如心善,明明勝的是他,可現下已經有人痛下殺手,聶廷是不成了,牽機原是無解之毒,必死無疑。
陳相和問:“大姐是想分家麼?”
“分家?”陳湘如冷笑了一下,她不敢看陳相富,一個好好的人,竟被陳湘娟、陳相和挑斷了手筋,這個仇她必須得報。
她是心善,但她的善良也只對善良之人。
對於兇惡之人,絕不能有半分的輕饒。
兩大牙行的管事瞧過之後,道:“是陳家老夫人的遺書。”
陳湘如點了點頭,“陳相和殘害嫡子,手段毒辣,請丁知府按律查辦。其名下產業,我們姐弟不要,變賣成銀兩後捐給北方流離失所的戰亂百姓。”
她字字吐出,驚得陳相和有些不知所措。
在這之前,陳湘如答應得很好,可頃刻之間,一切都變了樣。
白衣秀士沈無爭像個幽靈一般憑空出現,就連週六也跳出來橫插一手。
她不緊不慢,雲淡風輕地道:“這變賣之事,就有勞兩大牙行尋到合適的買主。”
茗香茶樓的外面,被官兵團團圍住。
林敢一身錦袍,抱拳道:“夫人,丁知府已派出官差捉拿罪犯。”
陳湘如一擡手,“捉拿犯人陳相和下獄,送丁知府按律察辦。”
外頭有官差應了一聲,進來抓住陳相和。
孟江見狀,扭頭欲逃,只見週六衣袖一揮,從裡面射出一枚飛鏢,中者必死,孟江只覺渾身如拆骨般地刺痛,倒在地上抽畜吐白沫。
“陳將生,一介奴婢,夥同庶子欺凌嫡子,謀奪主家財產,罪不容恕!”
陳將生頓時跳了起來,大喝:“你……口出狂言,我今兒是你們姐弟請來作證的。”
“陳將生,你莫不是忘了,數年前,你因算計陳記綢緞莊獲罪下獄,昔日可是我陳家出的贖罪銀子,照大周律例,誰出贖罪銀子此囚便是誰的奴婢,我的手裡有昔日官府開的贖身契,銅錢五十文,你的身價還當真不菲。”
要不是陳將生,陳相和哪裡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
只是一直以來,陳將生卻忘了這岔。
這女子一直按捺不動,便是在等着這個機會麼。
陳湘如勾脣一笑,“六堂兄,難得你今兒站出來幫我,陳氏在這兒多謝堂兄。陳氏自願把惹事的奴婢轉贈給六堂兄做下人如何?”
陳將生……
瞧這模樣也是有家資的。
興國公府六房是庶子,其名下子孫也過得緊巴。
週六自然明白陳湘如的用意,不由笑道:“八弟妹,我……我怎好奪你的下人?”
“不就是一個下人罷了,大周律例,下人的家財也是主家的。”她往懷裡一掏,便拿出一張《贖身契》來。
週六大大方方地接過,“既是隻得五十文的奴婢,我就笑訥了。”
陳將生大嚷道:“湘如侄女,我還你五十文!”
她不語。
“我還你五百文!”
她還是不語,眼裡只有狠決。
想聯同陳相和算計他們姐弟,她豈會心軟,只要負了他們姐弟的,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我……我給你五百兩銀子。”
週六厲喝一聲,“來人,把這奴婢帶回興國公府,媽的,就是個下人,穿得比老子還好,把你身上的華衣剝了。從今兒起讓他養馬、打掃馬槽。”
陳湘如把一個只得五十文買來的下人給了週六,實則是把陳將生全家的老小及他所有的家財都給了週六。
這對週六來說,可是一筆不少的錢財。
在他們說話的功夫裡,裴勇在孟江、聶廷的身上尋覓一番,從身上找出兩隻瓶子裡,聞了又聞,確定之後,將一枚解藥喂到了陳相富的嘴裡。
再厲害的毒藥,下毒者爲防萬一,就會再備解藥。
二老太爺站起身,賠了個笑臉,“如孫女,沒我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陳湘如沉吟着,眸露寒光,“當年四老太太被沉塘,而身爲奸/夫的二老太爺卻沒事,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那奴婢陳將生與你長得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玷污本族婦人,你身爲長輩卻知規犯規,當罪加一等。”
六老太爺、九老太爺今兒是瞧出來了,一早是陳相和對付陳湘如姐弟,可現在卻是功虧一簣,被她抓住了機會反擊。
要是再不站在她這邊,怕是就要惹禍上身。
周家的人出來了,雖只是一個週六,可也能證實周家人的態度。
這個陳相和,不是說周家人都被他買通了麼?
可惡!
這根本就是騙人的。
九老太爺道:“如侄女,二老太爺犯了重過,我們當安族規重處。”
“一句重處就完了?”陳湘如冷哼一聲,“別以爲我們姐弟好欺負,二弟被捉,你們幾個老東西是一早就知道的,還幫着他四下藏人,害得我尋不着二弟。如果陳將生、陳相和二人是主謀,那麼你們二位便是幫兇。
父親離逝,這麼幾年,我們陳家大院出錢給族人修建新房、出錢接濟族中弟子讀書、修繕祠堂、修補族學……甚至有人,因着我們陳家大院過上了富足日子,可是你們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卻幫襯惡人害我二弟!
此仇不報,我陳氏誓不爲人!
我們姐弟要分支單過,再不會拿一文錢來接濟此等無情無義之輩!”
右長原是個屠夫,頓時跳了起來,大叫道:“你……你這個不孝……”
陳湘如挑眉打斷他的話,“不同意?好啊!你們幾個是陳將和的幫兇,他是殘害嫡子的大罪,你們最少也得流放八百里,哼!你們索性就在異鄉他地度過餘生。”
她能擡這個大字不識的屠夫做右長,同樣也能讓他翻身成囚犯。以前他們姐弟對族人已經夠寬厚,他們的仁厚在族人看來就是軟弱可欺。
這一次,她絕不會再縱容。
一轉身,對外頭喝道:“還不把他們幾個押下去!”
立時,進來幾個官兵,押了族長、二老太爺、左長、右長等人匆匆離去,其他有想分一份好處的、也有來瞧熱鬧的,更有趁火打劫的陳氏族人,此刻看到陳湘如挑眉、瞪眼,一個個嚇得連連後退,連大氣都不敢出。
“王婆子,着人請李郎中給二爺瞧傷。”
陳相富輕呼一聲“大姐”,“白蓮她……”
“先回去養傷!”她不敢想陳相富被挑腳筋的事,目光卻冷冷地落在陳湘娟的身上。
她身子微顫,“大姐,是陳相和乾的,與我沒關係……”
陳相富正要走,厲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她逼我寫二十萬兩銀子的借契,我不肯寫,她就讓小廝把我捆住,生生挑斷我的手筋……”
陳湘如眸子裡全是一陣精光,她不想害人,可偏有人來算計她,還害得她最看重的弟弟被人挑斷手筋。
馬慶見官兵陸續帶走衆人,不敢進來,又不敢離開,只躲在拐角的馬車裡。
正看着,便見有官兵走了過來,跑不是,躲不是。
官兵問:“做什麼的?可是殘害朝廷命官的賊匪?”
馬慶低垂着頭,只盼着沒人認識他,然,就在這時只聽一個陳家的小廝道:“喲,那不是蘇州馬大爺麼?是與陳大爺一夥的。”
官兵一聽這話,幾人奔了過來,團團將馬慶給圍住。
不多會兒,官兵將馬慶帶到了大廳。
官兵早就聽說這陳家大院的大小姐出手闊綽,押了人來,多有討好之意。
陳湘如一擡手,綠萼取了銀錢賞他們道:“勞幾位差爺費心了,拿去吃幾杯茶。”
不是幾兩,直接就是兩張銀票,各有十兩,這等闊綽的可謂少之又少。
陳湘如,不僅是陳家大院的大小姐,還嫁了一個好丈夫,在北方屢建奇功,便是皇帝也頗爲讚賞,更重要的是,她的婆家是興國公府周家,這是江南數一的皇親國戚、大權貴。
官兵們謝了賞,歡歡喜喜地離去。
陳湘如起身道:“二弟,你個人的仇得靠你自己報。
死,有時是一種解脫,而生不如死,纔是真正的報仇。
你要記住,你要是因此委蘼不振,就中了仇人的詭計。
越是逆境,你越要活下來。
別讓我和白蓮失望。直到死,白蓮想着的還是你一個,她臨死前說,她這一生最大的夢想便嫁給你爲妻,我相信白蓮沒有愛錯人。”
雖是對陳相富說的,可陳湘如卻是滿腹的憤怒。這些個歹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他們聯起手來殘害她的二弟,陳相富就算頑皮、貪玩,可他本性善良,他還不滿十五歲啊,這些人就挑斷他的手筋,毀他一生。
怒,如海潮翻滾、角逐,難以平息,而她因爲自己有孕在身,卻不得不故作平靜。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