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姐妹倆午後坐車出門。
陳湘娟憶起昨兒見馬慶的事,想着自己在家裡也沒得個能說上話的,唯有陳湘如待她比以前更好了,可若提馬慶總覺得不大好開口。
陳湘如問道:“二妹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我們可是至親姐妹。”
小椏一見問這話,忙道:“大小姐,昨兒二小姐見了馬大公子後,一宿都沒睡好呢。”
“是爲他要從我們陳記分生絲的事?”
小椏怯怯地看着陳湘娟,連連搖頭。
“不是分生絲的事……”陳湘如想着。
陳湘娟勾脣苦笑,“他不是頭年做織造府郎中,東院的趙武和大管家跑一趟閩郡、粵郡的,人家就能買生絲回來,可他倒好,出去方纔幾天就回來……”
趙武出門,在外頭一待就是兩三個月,不買到生絲就不歸。
大管家如是。
可見人家買生絲有多用心。
馬慶離開江寧,長則半月,短則五六天,怕是那邊剛到,看了一眼就又回來。
陳湘娟現下與陳湘如冰釋前嫌,姐妹情感深篤,可陳湘娟似乎對馬慶的失望也越來越大。
陳湘如伸手輕握住她的手,“要是你不樂意這門親事,我自與祖母說去。昨晚祖母說,待我們除服之時,舅舅們要來,到時候我與舅舅們求個親,請他們在祖母面前說說好話。”
陳湘娟則在心裡暗道:趙家舅舅又不是她的親舅舅,人家能替她說話求情麼?她心裡犯迷糊。
直到現在陳湘如都以爲她們是親姐妹呢,若是有朝一日知曉她們其實不是一個娘生的,不過是趙氏賢惠,將她寄在了自己名下。
陳湘如想:趙家舅舅很少來江寧陳家,老夫人就算不許陳湘如提陳湘娟的事。但趙家親孃舅提了,老夫人總不會生氣,畢竟人家是特意過來看幾個外甥。
陳湘娟垂眸搖頭,早前一心想與陳湘如作對,搶了馬慶來,如今卻是這番光景。原是她搶來的,再說不好,她還要不要顏面?
“大姐姐,你告訴我的話,我都用心記着的,昨天我與他說話,他都沒認真瞧我一眼……大姐姐,我想他……莫不是在外頭喜歡上別人了?”
小椏接過話,急切地道:“大小姐。昨兒我特意去了東院打聽,聽說最近一年多馬大公子正經的體面朋友沒認識幾個,倒認識幾個狐朋酒友的,鎮日裡的連東院都瞧不見人,我怕他……”
她與二小姐一道長大的,將來二小姐嫁人,許她也是陪嫁丫頭要跟着一道離開陳家大院。陳湘娟心情不好,小椏瞧着也着急。
陳湘如沉吟道:“我記下了。回頭打聽好了,我回你。”
姐妹二人的手握得更緊了。
這一年多。陳湘娟看重姐妹親情,切切地看着陳湘如,近乎呢喃地道:“大姐姐,要是他真在外頭喜歡上別人,我……我可怎麼辦?”
真不敢想下去,昨晚一宿想到這事兒。陳湘娟的心就揪得緊緊的。
千金難買有情郎,若馬慶對她無心,就算成親,怕是這日子也不好過。
她哪裡不好,長得好、也是官家小姐。可馬慶卻不是真心喜歡她,想到這兒,陳湘娟便心緒難寧。
“若真是如此,是他做錯在先,退了這門親事就是,再給你挑個好的。二妹妹貌美如花又知書達理,定能挑個比他好的。”
陳湘娟可不這麼看,現在整個陳家大院上下不說,可誰不知道,她因幾番做錯事,老夫人不待見她,就是兩個弟弟也視她爲無物,要不是姐姐疼她,這家怕再也待不下去了。
她期望着尋一個疼惜自己的夫婿,可昨兒馬慶那樣子,心裡似乎都沒有她。想到這三年,一廂情願的原是她自己,陳湘娟的心就又沉了幾分。
陳湘如則是想着,馬慶能珍惜陳湘娟便好,要是不然,她可不會同意把陳湘娟嫁給馬慶。
當天晚上,陳湘如請了劉奶孃說話,讓她挑了精幹的小廝留意馬慶的去向,這一盯還真發現了異樣。
馬慶一早去了織造府當差,一個時辰後就出了織造府進了美人別苑,這一進去就一直耽擱到暮色時分纔出來。
劉奶孃領了小廝進淑華苑,如實將事稟報了陳湘如。
陳湘如徘徊踱步。
“辰時入的美人別苑,酉時三刻才離開。”劉奶孃垂首道:“那美人別苑裡頭住的可是四位嬌滴滴的大美人。”
第一屆四位布面美人被康正帝封了美人入宮侍駕,第二屆的布面美人就多了,揚州有、蘇州有、就連杭州也有,江寧又有四位布面美人,但這四人原是早前落選者裡挑出來的,雖也美,卻難與第一屆的相比。
但,因布面美人的豔名遠播,一些男子還是會慕名而來,那美人別苑除了畫師,少不得有獵\豔之心的登徒浪子。
陳湘如暗暗地想道:莫不是真迷上了裡頭的美人。
“着人細細地盯着,我們與杜記也是說得上話的,若要進去,杜世叔會給這個面子。”
劉奶孃應聲。
馬慶還和往常一樣,在織造府待了一會兒,就騎馬去了美人別苑。
當初,織造府的畫師進不了美人別苑,還是陳湘如把這名額讓給了他,這可是花錢都買不到的,一些畫師爲了進美人別苑繪美人圖,甚至花了高價。
馬慶將繮繩遞給一邊的門子,掏了一錢零碎銀子一拋,那門子哈腰呼道:“謝馬大人賞!”
進入美人別苑,馬慶長呼了一口氣,有二位美人已換上嬌豔的新裝,秋姑娘正與金老爺說着話兒,而春姑娘正依在走廊欄杆處顧盼生輝地張望着,一見馬慶出現在垂花門,嬌喚一聲:“馬大人來了。”垂眸時。一雙秋眸似要落下淚來。
金老爺抱拳喚了聲:“馬賢弟!”
馬慶回道:“金兄有禮了。”伸手攬過春姑娘,低聲道:“還照往日的規矩,去織造府的小院裡給你畫影。”
早前,這四位美人原是陳、杜、金、雲四家共同供養的,可後來就變了模樣,尤其是去歲江南各地都盛行布面美人後。這裡的美人身價大跌。金記東家常來美人別苑,一來二去的,就與秋姑娘看上眼了,事情被杜、雲兩家知曉後,索性讓金記一家專養秋姑娘,這衣食住行及服侍婆子、丫頭下來可得不少錢。
之後不久,馬慶因常來這裡,也相中了春姑娘,就在半年多前。春姑娘就成了馬慶的相好,只差納春姑娘入門了。
唯有夏、冬二位姑娘還是依如初來,認認真真地做她們的布面美人,並不曾有半點逾距之事。
杜記、雲記的畫師到時,只見夏、冬二位姑娘已經穿戴好了,像往事一樣擺出漂亮的動作等着他們畫影。
杜記的畫師“呸”了一聲,“原說是布面美人的,瞧瞧他們都乾的什麼事?”
另一個畫師低聲道:“這陳家大院的大小姐可不是個省事的主兒。能打理得了偌大的家業……”他搖了搖頭,“要是被她知道了。一旦大鬧起來,就有大麻煩。”
馬慶不過就是蘇州馬家的庶子,訂了這麼門好親不知珍惜,還在外頭胡亂,也學金老爺養外宅婦。
馬慶能與金老爺比麼,金老爺是一家之主。別說是一個,就是兩個、三個人家也養得起,金記有自己的生意、鋪子。可馬慶不成,馬慶沒有家業,又是庶子。更不得父親喜愛。
雲記的畫師道:“瞧着吧,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場風波。”
“不馬大人呢,呸!不過是陳家的人給面子,讓他做了織造府郎中,就以爲自己當真是朝廷命官了。”
馬慶與春姑娘的事,就如金老爺與秋姑娘的事一樣,整個美人別苑上下都知道,只不過大家不在外頭講。
畫師們的議論聲,被陳家大院的兩個小廝聽到了耳裡。
兩人相視一笑,又尋了美人別苑服侍的婆子,許了些零碎銀子,婆子就如實將這裡發生的事細說了一遍。
陳湘如坐在花廳上,聽兩個小廝恭敬地回稟。
“一年前,金老爺要了秋姑娘的事被杜、雲兩家知道了,金老爺出了二千兩銀子從秋姑娘家人手裡買下了她,又將她養在美人別苑,不過之後,只讓金記畫師畫影,另外三家人再不畫她了。”
“半年多前,馬大公子常去美人別苑,和春姑娘生了意。有一回馬大公子說要親自給春姑娘畫影,不知怎的,兩個人就畫到屋裡頭去了。被人發現的時候,他們倆已經有了那事。
早前,馬大公子怕走漏了消息,與知情的織造府畫師許了封口銀子。可時間一長,美人別苑的人也都知道了。
馬大公子便學了金老爺的樣,也拿了一筆銀錢,從春姑娘家裡買了她,只說是織造府養的布面美人……”
陳湘娟是真的心喜歡馬慶。
這纔多久,眼瞧着孝期就要滿了,馬慶居然就有了喜歡的人。
陳湘如緊捧着茶盞,似要捏碎一般,面容氣得煞白。
“只當他是個爭氣的,沒想竟生出這等事來。”
劉奶孃見兩個小廝說完,賞了些銀錁子,“你們且下去,今兒的事,把嘴閉嚴了。”轉而低聲問道:“大小姐準備怎麼做?”
決不能讓陳湘娟嫁給這樣的人!
陳湘如定定心神,這幾年她遇上大小事也不少,遇事重要的是夠冷靜,“我且與老夫人商量商量。”
劉奶孃又吩咐了知情的綠枝、綠萼等人,不許她們說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