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頭端起茶杯嗅了一鼻子,給我們倆解釋道:“這就是那‘屍身現雲’法。這其實根本算不得法,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種邪門外道!”
“你倆都瞅見了,剛纔我在杯中撒了一些粉末。那些粉末是皁礬,大多數人都不知道皁礬在遇水遇熱之後,會化成雲朵一樣的煙。綠礬,青礬化出的煙是烏黑色。絳礬和礬紅所化的煙色則是赤紅色!那老雜毛施法的時候,我在後面看的仔細,他早在檢查秀兒腹部傷口的時候,就已經把皁礬撒在了傷口之中。後來燃燒的符紙一落入,冰凍的屍身遇熱散發出水氣,皁礬遇水,遇熱,便化成雲煙飄了出來!於是便成了你們看到的樣子!”
“這是江湖術士中常用的一種騙術。用綠礬,青礬,弄出黑灰色煙霧,讓人誤認爲是有邪靈作祟,再假作法驅除,從而好多討些賞錢!”老劉頭說完,一瞬不瞬的看着我們,像是在問,‘你倆現在明白了嗎?”
我和圈兒膛目結舌!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我們不信!真是沒想到,那讓人佩服的五體投地的‘屍身現雲’法,竟他孃的是一場騙局!
此時,再想起老劉頭衝孫道長喊那聲‘煩’的時候,孫道長如同受到了驚嚇一般‘蹬蹬’後退,面色難看到了極點,原來他不是被老劉頭那一嗓子嚇得,而是在騙術被識破後心裡虛了!
老劉頭‘鐺鐺’的敲着茶杯蓋,冷笑道:“慶和村有個吳道長,清水埠有個揚道長,周家店看邪的是周婆子,十里溝的是魏大師,十里八村有點能耐的道士,出馬仙就那麼幾個,想必你們也都有所耳聞,可你們誰聽說過孫道長?這孫道長是打哪兒來的?誰請的?所以我懷疑,這一切根本就是一個設計好的局!”
“局?啥局?誰布的局?”
老劉頭說的好像也有點兒道理,可我聽後腦子裡卻更加混亂了!“弄死倆人,可以推斷是仇殺,可偷走一個死胎算咋回事?佈局之人爲了達到什麼目的呢?”
老劉頭搖頭道:“這個我也想不明白,之前這事我並沒往心裡去,跟大傢伙一樣,我認爲俆爺跟徐福的死,最多是被那老柳樹精所迷惑,後來老柳樹精糟了天譴,這事也算是因果報應了。直到徐家爺倆接連詐屍,村裡來了個來路不明的道士,秀兒屍體被剖,我才覺得這些事情,遠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
“爺,你說你既然已經識破了孫道長的騙術,爲何不當場戳穿他呢?”我有些埋怨的說道。
“說不定那孫道長就是那個幕後黑手,你想啊,他在作法的時候先是弄出了紅煙,接着又弄出了黑煙,這是不是騙術另說,可這起碼說明他知道秀兒是枉死,也清楚秀兒腹部的傷口是死後纔出現的。以此推斷,那剖腹取子的人很可能就是他啊!”
“媽了個巴子!老子去殺了他!”圈兒八成覺得我的話在理,蹭的站起來就往門外走去!
“你給我回來!”
老劉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圈兒,道,“你這毛頭小子,聽風就是雨的。你想想,經常吃豬肉的人,都能通過豬肉的顏色,推斷出這隻豬是活着宰殺的,還是死後纔開的膛破的肚,一個懂邪門外道的老雜毛,要根據死者身上的傷口,推斷出是生前所傷,還是死後所傷,那簡直太輕而易舉了!你不能單憑這一點,就認定他是兇手啊!”
“那你又咋知道他不是兇手呢?”圈兒顯然對老劉頭把豬和秀兒相比喻非常不滿,他鐵青着臉重重的一拳擊在桌子上,震的桌子上的空茶杯都滴溜溜打轉轉。
老劉頭也不生氣,他一手按住杯子,一手拍了拍圈兒的手背,安慰道:“要沉得住氣,不管這事是不是他乾的,咱們現在也無憑無據的,這麼冒冒失失的跑去有啥用?何況現在他已經成了鄉親們的主心骨,你去找他麻煩鄉親們也不依啊!”說到這裡,老劉頭像是怕圈兒壓制不住衝動一樣,拍着胸脯保證道:“圈兒,我知道秀兒這樣你心裡不好受,你放心,這事爺幫你查!如果真是那老雜毛乾的,爺決不饒他!”
“還有我!圈兒,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們一定能把害姐姐的人找出來!”我舉手表決。
老劉頭點了點頭,隨即憂心忡忡道:“現在只希望接下來別再出啥岔子了!”
老劉頭的話聽的我心中一緊,忙問道:“爺,能出啥岔子,你是說接下來還會再---再死人嗎?!”
“不然你以爲那兩具屍體爲何要詐屍?”老劉頭不答反問道!
“爲何詐屍?詐屍就是詐屍,還需要有原因嗎?難道詐屍是假,要找兩個莫須有的人,來給幕後之人當替罪羊纔是真!”腦筋一轉,我驚呼出口!
不過,隨即我就否定了這個想法!
“俆爺在我家縫頭的那晚,我看的真切,脖子的斷茬處,紅白相間的肉皮外翻着,死不瞑目的雙目直勾勾的瞪着我……那場面觸目驚心,只一眼便能記一輩子,那絕對是俆爺的屍體,做不了假的!”
老劉頭面色凝重盯着我道:“常生,你真的以爲一具身首異處的死屍,還具備詐屍的條件嗎?依我看,屍體是俆爺的不假,可它十之8九是被人操控了!我這麼說你們能懂嗎?”
我看了眼同樣滿眼迷茫的圈兒,拍了拍微疼的額頭,道:“不太懂,不過爺,您別再說下去了,容我先捋順捋順,這越說越玄,繞的我整個人都蒙圈了!”
老劉頭沒再說啥,端起茶杯一個人自斟自飲了起來。
沉默。
長久的沉默之後,圈兒坐不住了,他兀自站起來,一刻都不能再等的樣子,道:“不行,我還是得去找那老雜毛,找他問問,究竟是誰請他來村裡平這檔子事的!只要問出那個人,我就能抽絲剝繭,找出元兇了!”
我覺得圈兒說的有道理,附和着他道:“爺,咱們總不能一直這麼幹坐着,這樣啥時候才能找到取走孩子的兇手?我看不如就照圈兒說的辦吧!”
老劉頭蹙眉沉思了片刻,隨後幽幽道:“我就怕兇手不是他,這麼做反而打草驚蛇啊!唉……罷了!既然你們都這麼着急,那不如咱們就走一條捷徑吧!”
“啥捷徑?”圈兒聽老劉頭這麼說,一下子也來了精神!我心中則有些不滿,這邋遢老頭,有捷徑咋不早說!
“招魂!我們把秀兒的魂招來問問,是誰剖腹取子便一清二楚了。”半晌,老劉頭幽幽的說着,隨即,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般又補充道,“所有的捷徑都存在一定的風險,招魂也一樣,爺本不想用,奈何你倆按耐不住了!”
“爺,你開---開玩笑的吧?”
招魂這種事在鄉下倒是很普遍,尤其是天靈蓋那塊還沒長合的小孩子,身體鎖不住魂,受點驚嚇魂就會離體旁落,難以迴歸,導致萎靡不振,精神恍惚,嚴重者甚至臥牀不起,吃藥打針都不頂用,可一招魂就好了!關於那招魂的方法我也聽說過好幾種,像用掃帚招魂,針,自家竈神招魂等等----可這僅限於招生人的魂,招死人的魂,還要招回來問事,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好在最近不合常理的事情發生了太多,再看老劉頭那副鄭重其事的樣子,我們就死馬當做活馬醫吧!
說幹就幹,老劉頭安排圈兒去買些香燭,冥錢,往生紙,再稱上幾斤上好的米。囑咐我去雞窩裡抓一隻公雞!準備一個水碗。而他自己則洗手焚香,取了筆墨紙硯畫起符來!
相較起來,我的活是最輕鬆的,夜裡雞都聚到了窩裡,老實的跟睡着了似得,我伸進去手就摸出來一隻。
我把那隻倒黴的公雞五花大綁拴在桌角,又取了一個粗瓷碗倒上水,然後托腮坐在桌前,盯着一板一眼在條案前畫符的老劉頭,一股陌生的感覺油然而生。
這麼些年,我都覺得老劉頭就是一普通老頭兒,如果硬要找出點兒不同,那就是他比別的老頭更邋遢點兒,更不着調點,臉皮更厚一點兒,可不想,這糟老頭不僅一眼看穿了邪門外道的把戲,還會畫符,能招魂!這老劉頭,他當真只是個開棺材鋪,順帶着扎紙的普通老人嗎?
“爺!你咋還會這些?”我終究還是忍不住,起身走到老劉頭身邊問道!
老劉頭沒搭理我,埋頭在一張長形黃紙上奮筆疾書。很快,一張奇形怪狀的符就畫好了!
老劉頭提溜着符紙看了看,似是對自己的作品挺滿意,他點了點頭,把符紙小心翼翼的放在條案一旁,繼而一巴掌呼在我的後腦勺,道:“你這個小兔崽子,往後不準在我行符的時候打攪我,你知不知道,行符必須是心神合一,一氣呵成,稍微一點外力打擾便會亂了心神!”
我摸了摸被打的頭,不明就裡的問道:“亂了心神能咋樣?”
“能咋樣?!輕者符不成,重者走火入魔,精神錯亂!”老劉頭虎着個臉,說的跟真事似得!
有這麼嚴重嗎?就一張符能導致走火入魔,這不扯淡嗎,我不想跟老劉頭扯淡,我就想知道他到底是啥身份。於是我鍥而不捨道:“爺,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咋懂得這麼多,難道你----也是一個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