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慌慌張張的跑出殯儀館的大門,才長呼出了一口氣。
雖然我有陰陽眼,可在豐寧谷,鬼是個稀罕玩意兒。大多剛變成鬼,就被趙四養的那隻厲鬼給吞噬了,真正的鬼,我總共就見過倆。一個是撞死的徐福,一個是吊死的小翠,他倆都是面目猙獰,恐怖異常。這乍一見到個面目正常的,我一下子還真沒分辨出來!
不過,那小夥子到底是鬼嗎?
方纔黑咕隆咚的我也沒看仔細。而且那化妝室的窗簾是拉着的,他極有可能藏在窗簾後面。還有,門,我是半推開的,門後很大一片空間是我看不見的區域,那裡躲個人簡直太簡單了,那個小夥子也可能躲在了門後面啊!
我坐在殯儀館門口,糾結了半天,後來我就琢磨着,我一個有陰陽眼的人,往後在這種環境中工作,鬼怕是不會少見吧?不如,我乾脆把我的陰陽眼封了吧。
沒錯,陰陽眼是可開可封的。
人在五六歲以前,先天之氣未曾流失滯盡,雙眼能看到一些超常意識存在的東西,而五六歲以後,後天沉鬱之氣會壓制先天之氣,大多數的人也就看不到了。所以一般修道之人,會以符爲引,以氣爲清,把先天靈氣從眼睛中引出來,暫時打開陰陽法眼,以便洞察三界六道,那便是開天眼。
而有些人因爲體質特殊,擁有先天性的陰陽眼,那也不是無可救藥的。先天性陰陽眼可鎮,可封,鎮便是身帶異寶,把陰陽眼鎮住,使其不能見鬼,其實這個鎮,更確切的來講就是避,讓鬼避着你,不敢靠近你,故而,你眼前便乾淨了。不過異寶難求,大多數的人都選擇了封,封便是找寺院高僧,道家修者給用符咒,或者做法事,把陰陽眼給關了。
說幹就幹,我打開揹包,拿出一大摞符,在裡面找了半天,把那張‘封眼符’找了出來,這玩意是我自己畫的,不知道能管幾天,可甭管幾天都試試吧。
盤膝坐在地上,我閉上眼睛,口中唸叨:“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水靈隱形,靈光水攝,通天達地,萬法奉行,陰陽法鏡,真形速隱,速隱真形,吾奉三茅真君急急如律令!封!”
唸完,我睜開眼,一撮符火冒了出來,慢慢的燃盡了符紙……成了!
這還是我學道術以來,第一次用自己畫的符,心中難免有些小激動,小雀躍,這一激動就想着再進去看看,反正現在太陽也出來了,陰陽眼也封上了,沒啥可怕了!
我站起身來,正想再往裡走,就見一個五十來歲,穿着褲衩背心,塔拉着拖鞋的駝背老頭,端了個臉盆從裡頭走了出來。
老頭顯然沒想到外頭會有人,看我盯着他瞅,明顯愣怔了一下,隨即疑惑的問道:“你誰啊?幹啥的?”
看老頭那樣兒,應該是在這裡值班的工作人員,於是我連忙上前兩步,笑臉相迎道:“叔,我叫常生,是來報道的。”
可靠近老頭身邊的時候,我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那老頭端着的盆裡,赫然是半盆子通紅的血水!血水上面還零星飄着一些白色的碎肉沫子。
郊外!破舊的殯儀館!值夜班的老頭!半盆子血水!這一系列畫面的串聯,讓我一下子想到了挺多,一個哆嗦,渾身上下細密的一層雞皮疙瘩。
老頭沒說啥,默默的端着盆子,往左邊走了三十多米,把血水潑進了一片密集的松樹林子裡。這才轉回來上下打量我一番,道:“報道?何法醫介紹那個?”
我看着老頭手中那盆,沿上油膩膩的,還沾着血泡泡,感覺有點兒反胃。可他既然知道老何,那定是有人跟他提前打過招呼了,於是我梗着脖子點了點頭,順便給他遞了盒煙。
我是不抽菸的,昨天老何給了我兩盒,讓我揣着,說殯儀館老夥計多,都好這一口。
老頭接過煙,臉上果然有了笑模樣,他自我介紹姓方,讓我以後叫他方叔就成,接着,他讓我提上行李跟他走。
“方叔,你在這裡,負責啥崗位啊?”我邊走邊問道。
方叔道:“我以前是燒屍工,因爲沒家沒口的,退休後直接就留在了這裡,主要的工作就是值夜班,負責夜裡接收屍體,或者緊急情況下的火化工作。”
他是值夜班的?
我心中疑惑,老何不是說沒有值夜班的,讓我兼職值夜班嗎?不過轉而一想,這地兒特殊,一個人值夜班肯定膽虛,兩個人相互壯個膽兒。
想到這兒,我又想起了那個年輕人,順口問道:“叔,這裡幾個人值夜班?”
“兩個,我是長期的,另一個是職工之間輪流值班的,一人一天,可後來……”
說到這裡,方叔忽然頓住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急問道:“後來~發生啥事兒了?”
方叔看我緊張的樣子,笑道:“沒啥事兒,都是有家有口的,不想上夜班,後來就集體上書,申請找個專門的人來幹這活,這不就找你來了!”
聽了方叔的話,我鬆了一口氣,這說話大喘氣的,害得我還以爲後來發生啥邪乎事兒了。
“那昨晚跟你一起值班的人呢?咋沒見着啊?”我試探着問道。
“昨晚就我自個兒,自打他們遞交了申請後,就跟商議好了一樣,誰都不……”
方叔後面的話我就聽不進去了,我的腦子裡‘嗡’的一聲,昨晚就他自個兒,那我看到的小夥子還真是個鬼!進門第一眼就瞧見個鬼,這他孃的啥兆頭啊?
心情複雜的提着行李,跟在方叔身後,穿過幾間標有弔唁廳,冷藏室,解剖室等門牌的房子後,在一間啥標示都沒有的房門前停下。方叔摸出鑰匙開了門,道:“以後你就住這裡了。”
我瞅了眼旁邊的解剖室,不可思議道:“就--就這兒?”
方叔呵呵一笑道:“之前輪流值班的人都住這兒,咋了?害怕?”
我搖頭。心說怕不怕是一回事,住在與解剖室只有一牆之隔的房間裡,這多彆扭啊。
“慢慢習慣就好了,我就住你斜對個,有啥事招呼聲就成,你收拾收拾吧,我那還煮着粥呢,待會過來一起吃點兒。”
方叔說完扭頭就走,可剛打開自己那屋門,他又喊我,隨即神秘兮兮道:“常生啊,既然往後咱倆是搭檔了,那有些事兒就得和你說清楚,做咱們這一行的,光膽兒大可不行,還要壓制住好奇心,你可千萬記住了,往後聽到或者看到啥不可思議的事兒,只要是與自個無關的,都不要去管它,免得惹禍上身啊!”
不可思議的事?惹禍上身?
難道方叔指的不可思議的事兒,就是見鬼?
我剛想再問問他,他那屋的門‘砰’帶上了。
直到鋪整好鋪蓋卷,收拾完衛生,我心中還一直疙疙瘩瘩的。老何這廝,咋給我找這麼個活啊?他又不是不知道我膽小……難道他是跟老劉頭串通好,把我整這兒練膽兒來了?
看看上班時間還早,我敲響了方叔那屋的門,琢磨着問問他方纔說的話究竟是啥意思。
方叔那屋門一開,我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一股淡淡的血腥,混合着膩人的粥香,形成一股怪異的味兒,撲鼻而來。
“呦,常生,來的正好,粥煮好了,一起吃點兒。”說話間,方叔熱情的給我盛了一大碗。
我沒啥食慾,可架不住方叔熱情的推讓,不吃都覺得不好意思。
可我剛吃了一口,就覺出了不對,這粥裡有東西,我又嚐了兩口,狐疑道:“這粥裡頭有啥?”
方叔嘻嘻道:“肉沫兒,吃了頂飽。”
肉沫?
我狐疑,這是啥肉啊?不像是豬,牛,羊之類的肉啊。挺有咬頭,倒像肉皮,肉筋類的,帶着淡淡的羶腥,我努力的想,最後肯定,這東西我以前從來沒吃過。
忽然聯想到了這屋子裡的血腥味,與那飄着肉沫的半盆子血水,我忍不住一陣噁心,這裡可是殯儀館,方叔他不會就地取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