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可思議的嚷,吵着讓那醫生再給我好好檢查檢查。
醫生明顯有些不耐煩了,道:“儀器是不會出錯的,再檢查一遍也還是這個情況。照你說那珠子的個頭。就是真在胃裡也不打緊,過幾天自己就排出來了,你要真擔心,我給你開點瀉藥!”說着。她低下頭刷刷的開起了單子。
我拿着一堆瀉藥往回走,心裡卻暗自奇怪,‘雮塵珠看上去很結實的樣子啊,我把它含在嘴裡幾個時辰。都沒覺出啥異狀,怎麼到了肚子裡就沒了呢?難不成在肚子裡化了!’
出了醫院門口,我隨便找了家小飯館,要了一碗素面,給徐福縫頭後,我覺得往後很長一段時間,我是不會再吃肉了。圈兒更絕,直接素面也不吃了,說是沒胃口。
等面的空檔,圈兒憂心忡忡的問我:“常生,你到底是吃了啥玩意了?你都不知道你那會的樣子有多嚇人,身上燙的跟炭塊似得,貼上個餅子都能烙熟了,要不是老劉頭及時趕到,砸開冰吧你泡進了河裡,你他孃的早就燒死了!”
我白了他一眼,心說,這還不都怪你,你要不喊那一嗓子,我能遭這罪嗎!不過這老劉頭,怎麼忽然之間變的神秘了起來,他不僅能聞出圈兒身上有死人味,那黃符在他手中一晃竟然自燃了,這些應該都不是常人所能做到事情的吧!這老劉頭到底啥來頭啊?還有這麼些年,爺爺又爲啥總不待見他?
“常生,要不咱再去大醫院檢查檢查吧,你這可別哪會再犯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
我沒好氣的打斷圈兒的話,心裡卻對他說這事害了怕,雮塵珠在肚子裡化了也就化了,可千萬別再犯了,那種烈火焚身的滋味,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吃完飯,圈兒買了些香燭,紙錢。我買了兩瓶酒,切了二斤豬頭肉。拎着這些東西,我們直接去了老劉頭家。
圈兒上午跟老劉頭說好,給秀兒扎的那些紙祭品這回應該紮好了,下午我跟他一起去燒給秀兒。
而我拎這酒主要是去感謝老劉頭,照圈兒的話說,今天上午老劉頭要是沒把我及時泡到河裡,我現在早已經嗚呼哀哉了,所以,老劉頭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於情於理我都得感謝感謝他。
老劉頭家門沒關,酒我直接搬了進去。圈兒則把香燭,紙錢放在了門外。我們這裡死了人才送紙錢,平素裡往別人家拿這些東西,是大大的忌諱!
老劉頭正在院子裡彎着腰給一口棺材上漆,擡頭看到我們,他招呼道:“來---圈兒,看看這口棺材還滿意不?百年黃花鬆!這木材油性大,硬的很,厚度分別是三,六,九,底三,週六,天(頂)九,我敢保證,埋進地裡十年都不會爛,你聽這聲兒……”
老劉頭把棺材拍的‘砰砰’響,我卻是滿頭黑線,這玩意做個啥樣就是個啥樣唄,犯得着介紹的這麼詳細,讓個大活人看看滿不滿意嗎?這不着調的老頭,熟歸熟,也不能這麼不講究啊!
咦?不對啊!
我忽然想到,秀兒不是已經下葬了嗎?圈兒他還定這口棺材幹啥?
圈兒把秀兒揹回來後,直接埋在了他爹媽的墳旁,當時並沒用棺木,可人既然已經入了土,總不能再把她挖出來,重新裝棺再葬吧,難道圈兒是想……
我在這兒瞎琢磨,圈兒卻當真圍着棺材仔細看了起來,他拍拍這兒,敲敲那兒,最後淡淡一笑道:“挺好的爺,謝謝你了!”
老劉頭搖了搖頭,輕嘆了一聲,道:“給秀的東西也都準備好了,你們兩個跟我進屋取吧。”
圈兒要的紙祭品挺全,童男女一對,四合院,馬,搖錢樹,金山,銀山等等,亂七八糟一大堆,總之是不想讓姐姐在那邊過窮苦日子了。
這麼多東西,單靠我們雙手肯定是拿不過來,於是我們直接借用了老劉頭家的小推車,兩個人一個推着,一個拉着就出了門。
“你倆記住了,其它東西都可以直接燒,那對童男女在燒之前一定要先貼上眼睛,必須是燒之前貼,不能在半道上貼,知道了嗎?”老劉頭跟在後頭吆喝。
“爲啥非得燒前貼眼睛?”圈兒有些不明就裡。
關於這個,我倒是能給圈兒解釋解釋。小時候我經常聽老劉頭給我說一個順口溜,他說:“劊子手的刀,仵作看得見,扎紙人的手藝,二皮匠的針線!”
其它的暫且不提,咱今天就先說說這扎紙人的手藝。
傳說手藝高超的扎紙匠扎出來的紙人,燒後對主人忠心耿耿,世代服侍主人,不離不棄。可也有這麼一個規矩,就是所有的紙人,在燒掉之前,是絕對不能點睛的,如果在燒掉之前就點了睛,那麼這個紙人,就有了靈魂,不願意再被燒掉,就會成精做怪,尋合適的時機,在人間找一幅皮囊自個兒披上!
現在說起這茬倒是不覺得怎樣,可當初聽老劉頭給我講的時候,差點兒沒把我嚇破了膽,夜裡不敢一個人去院裡尿尿,生怕一開門,月光下站着一個面色慘白,嘴脣血紅,穿着紅襖綠褲子的紙人,對我咧着嘴笑!
記得當初爲這事,爺爺還去找老劉頭吵了一架,嫌他整日裡裝神弄鬼嚇唬孩子!
圈兒聽完我的解釋呵呵了兩聲,也不知道信沒信,面上卻是一幅心事重重的樣子。
看他的表情,我又想起了棺材的事情,支吾了兩句後,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圈兒,那口棺材是……”
“是給我自個兒準備的!”
我還沒有想好後面該怎麼問出口,圈兒就直接了當的給我交了底。饒是我早有心理準備,在聽到圈兒說出這話後,心中還是一陣發堵。
沉默片刻,我道:“圈兒,這樣不值得,肖公社他死有餘辜,你犯不着給他抵命,你快逃吧,逃的遠遠的,逃到沒有人認識你的地方,警察是不會抓到你的,到時候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我說完,眼巴巴的看着圈兒,圈兒看了我一眼,低頭小聲道:“常生,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不管如何吧,到時你把我埋在我父母的墳邊,那樣,我們一家也算是團聚了。”
山路崎嶇不平,那些經年累月碾壓而成的車轍子裡,還有殘雪未融,圈兒低着頭走的小心翼翼。
我張了張嘴,最終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從來都不會勸人,每次遇到當勸的事兒,我都覺得自己能說出來的話輕飄無力……車繩搭過肩膀,弓着背,我默默的給圈兒拉着車子,拉着,拉着,眼睛忽然就模糊了,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泥地裡……
我們村的墳地在後山的一片淺凹凹裡,村子裡世世代代的死人都埋在這裡,據說這裡是找有能的先生看過的風水寶地。我不懂風水之說,可也覺得這地兒不錯,三面環山,背風向陽,往前一眼看去,能看遍我們整個村子,視野極好。
經年累月下來,墳地擴建的很大,墳包密集,小推車進不去,我們只得把車子放在墳地邊上,徒手把東西往裡拎。圈兒左手一座金山,右手一座銀山,咯吱窩下夾着大捆的燒紙與香燭,我則一手拎着一個紙人,跟在圈兒身後往墳地深處走去!
往前走了約莫五分鐘,圈兒忽然身形一頓,止住了腳步,隨即手中的的東西噼裡啪啦落了一地!
“咋了?”感覺到不對,我緊走兩步,順着圈兒的視線望去,就見前方十多米處,有一座被挖的亂七八糟的新墳,新墳根下趴着一個人,那人穿着一件綠底紅碎花襖,那襖我認識,是秀兒的!
秀兒不在被圈兒埋了嗎,這咋還在墳地裡躺着呢?難道是埋的太淺,被啥野獸給刨出來了?!
我看了眼圈兒,圈兒似是終於反應了過來,叫了聲姐,快步的跑了過去!我緊隨其後,跑過去跟他把秀兒翻了過來!
當我看清翻轉過來的秀兒時,忍不住悶哼一聲,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
秀兒的上衣釦子被扯開了,褲子也退到了腿彎處,在那袒露的小腹之上,赫然橫着一個盤口大的血窟窿。因爲上凍的原因,那血窟窿就定格在一個大張着的狀態,像是一張張開的着的血盆大口,一眼望去,能看見腹中黑紅色的一堆零碎!
而在秀兒的旁邊,還有一團早已凍成冰疙瘩的爛肉,爛肉之上依稀可見覆蓋着一層薄薄的膜,上頭還搭着一根白色染血的腸子!!
“姐!姐啊……你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啊……”
眼前的一幕像是一把利刃插進了圈兒的胸膛,他椎心泣血,跪在地上怒獸一樣仰天大吼,愴天呼地的吼聲響徹四野,一些不知名的鳥雀受驚,撲楞着翅子四散飛走!
秀兒如豆芽般單薄的身子,枯黃似草的發,終日忙忙碌碌的的身影,在我心中還不曾抹去,今天,她開膛破肚的屍體就這麼血淋淋的呈現在我的眼前。她還那麼年輕,她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心刀絞似得痛,一種無能爲力的感覺油然而生,又無處安放,最終悲哀化成了淚水,噴涌而出!
我看着秀兒肚子上的那個血窟窿,皮肉分開之處平整,像是被利器割開,而後又被人大力往兩邊拉扯開來的樣子。
割開!拉扯!如此看來,對秀兒開膛破肚的人不是野獸,而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