髮絲越來越多,幾乎把整個衛生間都填滿了,它們吸食着我的血液,我的身體一點點的變得冰涼,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最後的記憶中,就是那副緩緩打開的唐代仕女圖,上面的仕女漸漸地凝成實體,向我露出一抹溫婉的笑意。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我的眼前終於不再是一片漆黑,我看着自己透明的身體,以及那些古代建築,皺起了眉。
畫面中,那個和沐佳容貌相似的古代女子不顧自己位高權重的父親的勸阻,執意嫁給貧窮的地方小官,婚後兩人甜蜜了一段時間之後,便被現實打敗。
她嫌棄他官職低微家境貧寒,他覺得她刁蠻無禮不復溫柔。
貌美侍妾的挑釁,霸道婆婆的故意找茬,讓她變得越來越偏執,終於,在她被侍妾和婆婆聯手害的流產之後,她再也忍不住,趁他外出辦公,逼死了他的侍妾和自己的婆婆。
侍妾被人活生生的用自己的頭髮絞死,死後怨魂附身在自己生前的畫像上,轉世後,侍妾還是不肯放過她。
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我的意識終於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我靠着牆,看着面前的蘇流景,以及那幅被他毀的徹底、再也沒法復原的仕女圖。
“這世間的事,本來就是有因果的,你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就不要試圖插手阻止了。”他溫聲說着話,走到我身邊,伸手想抱我。
我往旁邊躲了一下,他的動作落空,琉璃眸中閃過一抹失落。
我早就不在乎三年前的事了,我真正介意的是,我和陸穎靈魂互換的時候,他沒能認出我。
我繞過他,走出衛生間,最後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他站在原地,目光中有些許的無奈,見我回頭,他整個人都有了神采,張口要說話。
我卻莫名的覺得這場景有些心酸,擡手抹了一把眼淚,飛快的跑遠。
病房裡,沐佳還在跟鄭思思爭辯着什麼,我無心再糾結沐佳的事,拉着鄭思思走出病房:“沐佳的事……我們還是別管了。”
“爲什麼?”
“天道輪迴,我們再插手也阻止不了的,何況這也是她自己願意的。”我把剛纔看到的那些畫面複述給鄭思思,她唏噓一番之後,倒也歇了勸說沐佳的心思。
沐佳在還沒開學的時候,就跟校方通電話說要退學,校方也同意了。
她和她男朋友以及農村大媽回農村的時候,我沒去送她,鄭思思送她回來以後告訴我,說她下個月就要結婚了。
希望她幸福……我掛斷電話,在心裡默默地說了一句祝福的話,重新躺到牀上。
之前因爲要和鄭思思沐佳見面,我強撐着打起精神,現在一天到晚都呆在別墅裡,我自暴自棄,除了吃就是睡,動都不帶動一下的,要不是阿梨每頓飯都給我送到房間裡來,我覺得我甚至能餓死都不想吃飯。
那次之後,我和蘇流景幾乎就沒有見過面了,只是每次深夜噩夢醒來,我都覺得自己身邊有一個冰冷卻安心的懷抱,不知道那是不是我太過渴望導致的幻覺。
日子平淡如水,一天天的過去。
外面天氣放晴,我坐在陽臺上曬着太陽看書,面前忽然多出來一道陰影,我擡頭,看着慕叔叔優雅的雙眸。
“今天是元宵節,要出去放孔明燈嗎?”
元宵節……孔明燈……如果不是他出現,我還真忘了這茬,我正猶豫着,他已經拿出了一個孔明燈,遞到我面前,彷彿篤定了我會同意。
在誘惑面前,我果然沒能堅定下決心,我不爭氣的從他手裡接過孔明燈撫摸着,像是小時候那樣問他:“你會一起去嗎?”
“如果你希望的話。”他微微一笑,俯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
直到他走後,我怔怔的摸了摸額頭上的溫度,還覺得有些不真實,這些年……這麼多隔閡,我們真的還能像小時候那樣相處麼?
最近一段時間,我的身體精神都萎靡的不像話,爲了有力氣出去玩,我還特意吃了維生素葡萄糖。
我換好衣服,看着慕叔叔高大的背影,吸了吸鼻子,道:“我能帶阿梨一起嗎?”
慕叔叔轉過身,不可置否的看我一眼。
他沒拒絕就代表了答應,我回去找到正在打掃房間的阿梨,硬拉着她跟我一起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慕叔叔在場,阿梨中途一句話都沒跟我說過。
我從車上下來,站在原地緩解了一下頭暈的感覺,看着廣場上的人山人海,有些後悔了……我是不是應該隨便找個山頭去放孔明燈的。
慕叔叔走到我這邊,手搭在車沿上,身子倚靠着車門,他皺着眉看了一眼阿梨,阿梨就會意的說:“我去幫小姐拿紙和筆寫願望。”
“我……”我剛想說自己帶了紙和筆,然而在慕叔叔威脅的目光下,終究還是沒敢把這話完整的說出來。
他帶着我走到廣場中央,背過身去等我寫願望,我囧囧有神的看着這男人坦然的態度,他不臉紅我都替他臉紅!
我咬着筆,半天之後才寫完幾個字,放進孔明燈裡,然後和慕叔叔一起把孔明燈放飛。
夜空中有無數的孔明燈,把大半個天空都照亮了,我的目光追隨着自己的孔明燈,直到眼眶泛酸,再也看不到那一隻孔明燈,我才收回視線,揉了揉眼睛。
我的思緒回到很多年以前,那時候我還小,只記得模模糊糊的片段,其中最清晰的就是這個男人陪我來放孔明燈,最後讓我騎在他的肩膀上,帶着我去追飛走的孔明燈。
“帥哥,一個人啊?要一起聊會天嗎?”
女生甜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我挑了挑眉,看向慕叔叔,他對面正站着一個二十多歲的女生,拿着手機問他要聯繫方式。
慕叔叔婉拒了對方的請求,並走到我身邊,強行把我拉到他懷裡,禮貌的對那女生說:“不好意思,我有女伴了。”
瞥見那女生不善的臉色,我嘴角扯出一抹笑,對慕叔叔道:“爸爸,你要給我找個後媽嗎?”
我靠在慕叔叔的懷中,清楚的感覺到他的身體僵硬了一瞬間,不過下一秒他就恢復正常,似笑非笑的道:“是啊,珠珠喜歡什麼樣的呢?”
那女
生連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機,也不敢再要聯繫方式,直到走出老遠還回頭對着她的同伴向這邊指指點點的。
慕叔叔伸手揉了揉我的頭髮,“很多年前,你也對對我搭訕的人說過類似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元宵節的廣場太過吵鬧導致我出現了錯覺,我居然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寵溺,我笑了一聲:“是嗎。”
阿梨從遠處走來,遞給我一杯藍莓汁,那個去拿紙和筆的藉口不攻自破,不過這兩人都是一副淡定的表情,我也懶得拆穿了。
回到別墅,已經是深夜了,只是因爲出過門被冷風吹了半天,我並沒有睏意,到了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一樓客廳有窸窸窣窣的聲音。
慕叔叔和阿梨都在別墅裡,應該不會有外人進入,等那聲音靜下來之後,我躡手躡腳的走到客廳,藉着月光打量了一遍客廳裡的場景,其他東西一切正常,似乎只有垃圾桶比之前滿了一些……
我走過去,用腳尖撥了撥垃圾桶,裡面的東西……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被揉成一團的孔明燈吧?
我沒有從垃圾桶裡把孔明燈扒出來看一看的慾望,踢踏着拖鞋回到自己房間裡。
第二天早上我還睡的迷迷糊糊的,就被阿梨叫起牀了,我趴在枕頭上不滿的說:“幹嘛這麼早叫我起牀啊。”
“先生讓你下去吃早餐。”阿梨淡淡的說着,見我沒反應,又補充道:“吃完早餐一起跑步。”
“你在逗我吧……”
阿梨從衣櫃裡把我要穿的衣服找出來,我看着那厚厚的羽絨服棉靴就蛋疼,我抱着被子不肯起來:“我不要起牀也不吃早餐,更加不要跑步。”
“小姐,先生說如果我叫不醒你,他就親自上來。”阿梨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完全沒有因爲此刻威脅我而感到不好意思。
那個男人說過的話就沒有做不到的,我哪敢真的讓他來叫我起牀,只好不情不願的換好衣服下去。
外面已經不像是之前那樣天寒地凍了,但對我來說還是冷得夠嗆,我在餐廳和慕叔叔對視,無聲的反抗他讓我跑步的法西斯獨裁,然而我註定失敗了。
看着那人無動於衷的神情,我不得不低下頭,默默地吃早餐,一頓飯下來,我連自己吃的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吃完飯,我剛想開溜,慕叔叔就神色淡漠的開口:“你今天不去跑步,明天就加倍。”
聽到這句話,我硬生生的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垂頭喪氣的跟着他走出別墅,一出別墅,外面的冷風瞬間吹的我一抖,我又縮回門內:“你先出去,我再拿點東西,馬上就過來。”
他並不覺得我敢賴在別墅不出來,因此十分放心的站在門邊等我。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帽子圍巾口罩手套全部套在自己身上,臃腫着身子出去,成功的讓一向淡定的慕叔叔嘴角抽搐。
他撫了撫額頭,一副敗給我的樣子,“你穿成這樣,別說跑步了,走兩步都是問題吧?”
“沒有,從房間走到這裡,已經有十幾二十幾步了吧。”我回憶着距離,認真的回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