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出現了身穿白襯衫的男子,偉岸的身軀在陰風中巋然不動。
一雙威嚴的烏眸恰似浩渺的宇宙一般深邃無邊,他的脣輕輕的抿着,額前的碎髮隨着風凌亂的舞動,平添幾分威武的戾氣。
半張側臉上被燙傷的疤痕是那樣的明晰,證明了他也是帶着肉身來的幽都。
他掌中依舊是那把當日對付鷙月的銀色小刀,銀魚一般的在他的指縫之間遊走穿梭。迎着地上那顆明珠散發出的朦朧的光芒,沁出了無邊的肅冷。
那個叫做子嬰的戴着面具的男子,眯了眯狹長的鳳眸,“今天是什麼日子,這麼多人來我種曼珠沙華的園子。凌翊,我還真有點佩服你,幽都這麼大,你怎麼知道她在我這裡?”
是凌翊來了,凌翊真的來的。
我遠遠的看着那個面容如同刀削一般的男子,眼角的淚水就好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不停的流出液體來。
淚水滑落在面頰,被幽冷的陰風一刮,就好像被砂紙颳了一樣疼。
那就是我日日夜夜,無時不刻都像是着了魔一樣一直思念的人,他的名字好像烙印在了我的靈魂裡一樣。
讓我情不自禁的思念他,依賴他。
此時此刻,我在心頭我呼喚了無數次他的名字,卻叫不出口,我沒有照顧好我們的寶寶。纔會讓寶寶被子嬰劫持在手裡,還未出生就要承受那樣強烈的痛苦。
“放了他們,子嬰。”凌翊的語氣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渾身上下似乎都透着冰冷的殺意,讓人不寒而慄。
掌心的匕首已經飛出去,圍繞着子嬰周身上下如同墜落的流星一般的飛舞。
而戴面具的子嬰卻一直還在觀察着我,目突然就落在我的胸前。
他伸手抓向我的胸前,我心頭受驚!
剛纔還說我沒胸沒屁股,這特麼是要襲胸啊?
我的手極力的反擊之下,混亂的揮舞着,沒想到居然把子嬰白色的面具給打的掉下來了。面具剛剛接觸到地面,像是玻璃一樣摔成了無數的碎片,最後化成了一股白色的煙霧消散了。
驚鴻一瞥這個男人的臉,我着實嚇了一跳了。
那是一張可怕的陰陽臉,半張是女人陰柔妖嬈的面容,半張是男人刀削斧鑿一般的容顏。而且膚色均勻,女人那張臉更加白皙,男子那張臉膚色稍暗些,讓人更覺得詭異恐怖。
他……
他到底是男是女啊,該不會胸前還有……
還有罩杯吧?
我忍不住偷瞄了一眼,他壯碩的前胸,在他身上黑色的衣袍之下。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罩杯。
子嬰陰寒的眸光一閃,“你看什麼?”
“沒什麼……我就是看看……看你有沒有罩杯!”我嚅囁出聲,他說我沒胸沒屁股,那自己肯定是有胸有屁股的。
就是不知道有多大……
“等今夜洞房花燭,你不就知道了?”子嬰冷笑出聲,好像絲毫不介意被人看到這麼恐怖的面容,篤定的從袖中又取出了一隻白色的面具戴上。
我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嘴裡大聲念着金剛經,希望能有用。
果然我的手上出現了光芒,我嘗試的把寶寶的靈體從他手裡搶奪回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的手接觸到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接觸到佛光,猛然震顫了一下,手指頭似是被震麻了,將我的寶寶失手丟在地上。
我雙手去接寶寶嬌小的身體,那隻打着石膏的手被強行一別,疼得我額頂上冷汗直冒。
“寶寶聽話,快回去。”我吩咐了寶寶一聲,寶寶很機靈,轉頭深深的看了一眼凌翊的面容,快速的就鑽入了我的小腹當中。
養一個靈魂會出竅的胎兒還真不容易,冷不防就會跑出來給你闖點禍。
我想借機自己也逃跑,可子嬰已經是給自己戴完了面具,順手就將我的脖子掐住了。他並沒有因爲我從他手裡奪走自己的寶寶,而做出其他動作,注意力依舊是集中在我的胸口。
“你這個女人還真敢反抗,你以爲那孩子回到你肚子裡,就不用死了嗎?”子嬰狠狠的將我的脖子掐的更緊。
我咬着脣,呼吸困難,心裡也很害怕。
卻明白一個道理,這時候絕不能不能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只能故作不慌冷冷的看着他,“我……我相公會來救我的,你最好識相點。”
“你知道他爲了能來這裡救你,付出了什麼代價嗎?”子嬰蔑笑着問我。
我瞟了一眼凌翊,心頭莫名的驚慌和刺痛,低頭說道:“你這話什麼意思,我……我沒聽懂,他來這裡付出了什麼嗎?”
“付出了這麼大的這麼大的犧牲,他居然沒告訴你,嘖嘖真是無私,真是感人啊。”子嬰另一隻手抓起我胸前那個鳳凰玉佩,眸光好像被吸進去了一樣,幽冷的又對凌翊說道,“凌翊,你瘋了,你還真敢!你居然把自己的三魂七魄分出來,放進她隨身的玉佩裡,我說你怎麼能找到這裡來。這個女人……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子嬰,我說過的話不想再說第二遍。”凌翊並不解釋他爲什麼把自己的魂魄放進我隨身的玉佩裡,只是將語速變得有些緩慢,目光幽冷的凝視着子嬰。
銀魚一樣的小刀抵在子嬰面具的眉心上,刀身如同鑽頭一樣不斷地在旋轉。
他淡淡的站着,目光不看我一眼,鎮定的出人意料。
就好像有十分的把握子嬰一定會放開我一樣,可子嬰卻是蔑然一笑,將我的脖子掐的更緊了,“以你現在的實力,已經沒有資格跟我爭了。整個幽都的鬼魂都知道,你被自己的親弟弟算計,實力大不如前了。”
“是嗎?”凌翊輕輕的打了一個響指,就見到遠處漆黑一片的黑暗中,慢慢的走來一個沒有腦袋的軀體。
這個沒有腦袋的身軀實在是眼熟,它上半身沒穿衣服,肌肉就好像方磚一樣。
身上卻有很多腐爛的地方,以及白森森的蛆蟲爬動。
那個好像是曾經幫過我的無頭鬼吧!
以前我曾在寢室裡見過一回,後來它是被司馬倩帶走了。就見無頭鬼肩頭扛着一個華麗麗的沙發就過來了,它到了以後將沙發放在凌翊背後。
凌翊優雅的坐在沙發裡,愜意的翹了個二郎腿,整個人好像睥睨天下的王者一般,指了指地上,“子嬰,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嗎?”
這裡是哪兒?
幽都啊!
這不要那個陰陽臉子嬰回答,連我都知道!
“哥哥,他帶手下來了。幽都……幽都裡的魂魄可都聽他的,我們打不過那麼多鬼魂的。我害怕……”從那個面具男子嬰的嘴裡陡然間就傳來了一個極細,極溫柔的女人的聲音。
這個聲音怯怯的,溫柔的卻可以掐出水來,差點讓我在驚奇之下把舌頭給咬了。
子嬰有些煩躁,“妹妹,你現在別說話。凌翊,不用你提醒這裡是幽都,是你的地盤。可你也別囂張,惹急了我,我一樣對你不客氣。”
原來這個子嬰他不僅僅是陰陽臉,他靈體裡似乎還有一個女人的人格。我只聽過活人有精神分裂,難道死人也有分裂的毛病嗎?
真是讓我長見識了。
“你妹妹說的沒錯,這裡可不止是你種這種破花的園子,這裡還是幽都。只要我高興,就能把你這個破地兒,一把火全燒了。”凌翊白皙的手指輕輕一伸,椅背後面就有無數個頭矮矮的小鬼頭爭先恐後的遞煙。
煙到了凌翊手裡,小鬼又爭先恐後的用自己的命燈,幫忙點燃那根菸。
這可是真正的萬鬼朝拜,一羣小鬼把凌翊弄成了衆星拱月。凌翊輕輕的吸了一口煙,慢悠悠的抖了抖煙,眸光裡卻沁着殺意。
無頭鬼走路不是用飄的,感覺它渾身都有真正存在的一種實體。每走一步都會在溼軟的黑色土壤上踩下一塊腳印,就這一步一步的走到子嬰的面前。
“子嬰大人,請放了老闆娘。”無頭鬼沒有腦袋,卻也不知道從哪裡發出的聲音。
子嬰嘴裡又發出女聲說道:“無頭很是厲害,我們放了她吧。”
“妹妹,他有幫手,我也有幫手。你這個新嫂子,我是娶定了。”子嬰煞有介事的安撫着自己另外一個人格,用力將自己腰間的那枚紅色的鳳凰玉佩給拽下來。
一瞬間,周圍就傳來了一聲又一聲古怪的喘息聲。
地面上那些懷孕的女屍緩緩的都張開了嘴巴,從嘴裡冒出一團有一團詭異的黑氣。那些黑氣遠看就是陰寒無比,讓人生出無限的恐懼。
我的脖子之前在鬼壓牀的時候,差點就讓鷙月給扭斷了。
現在,我可憐的脖子又被陰陽臉變態子嬰給扼住,喉管都要扭曲變形了。現在是進氣兒的次數特別少,出氣的次數比較多。
我在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更難以判斷眼前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只能偷眼去觀察坐在沙發上凌翊的表現,凌翊姿態依舊是淡若清風,似乎根本就不在乎我的生死。他板着一張臉孔,一點一點的吸着煙。
煙霧在他面前繚繞着,遮擋住了那雙似乎隱藏着繾綣情深的雙眸。
“是它們要生了,是靈屍要生了。老闆,小心提防腳下這些靈屍!這些靈屍之所以叫做靈屍是因爲……是因爲屍體的魂魄也被封進了屍身當中怨氣非常大。它們生出的鬼嬰,怨氣也就更大了……”司馬倩被紅線縛住了身體,卻突然是大喊出聲,提醒凌翊注意腳下。
在她話音剛落之際,空洞的風聲中,就傳來了數以萬計的嬰兒的啼哭聲。
哭聲此起彼伏,讓人頭皮發麻。
那種鬼嬰從母體裡爬出的來的景象,實在是常人都難以想象的畫面。一個又一個身子絳紫的,如同嬰兒一樣的東西,從女屍的腳邊先鑽出腦袋。
然後纔是肥胖的身體,還有絳紫色佈滿血絲的腳部。
它們的臉上都是一絲又一絲,密密麻麻紫色的青筋,眼睛就和紅燈籠一樣,發出詭異的紅光。
死去的產婦的屍體原來是圓滾滾的,突然之間就如同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癟下去了。我作爲一個懷了陰胎的孕婦,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我撫摸着自己的肚子,頭皮都是麻的,陰冷的寒氣從腳底衝到心臟的位置。我恐懼這樣的畫面,是怕我的寶寶出生了以後,也會是這樣。
我希望他健健康康,和普通的孩子沒什麼不同。
“不……不是這樣的……”我被這些鬼嬰出生的景象刺激到了情緒,不受控制的情緒暴亂起來,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我心裡雖然清楚,那種陰冷的從女屍嘴裡吐出來的陰氣,好像是能影響人的思維和情緒。讓人渾身冰冷,腦子裡全都是恐怖的畫面。
但是情緒被主導了之後,卻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人也變得瘋狂了。
“小丫頭,閉上眼睛,別看。一切有我……”凌翊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好像貼着我的耳際傳來,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竟然是不知道爲什麼,被子嬰掐着的脖子一鬆,冰冷麻木的身子落入一個寬敞的懷結實中。
那懷心口處,是一片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