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串玫瑰香葡萄馥郁的香味縈繞在鼻息之間,蘇嫣坐在季宸淵的懷中,她取了屹立葡萄,剝皮之後送入口中。
那葡萄的香甜之中帶了幾分酸意,卻又被其中蘊含着的玫瑰的馥郁所掩蓋。
蘇嫣不由得愉悅地用起了葡萄,很快,一串葡萄就已經被蘇嫣用盡了,她擡頭看了看頭頂的葡萄架,似乎還想用些葡萄,然而季宸淵卻是將她那還沾染了些許葡萄汁的小手收裹在了掌心道,“還是該用膳了。”
畢竟用膳不能只用葡萄。
蘇嫣撇了撇脣,她帶着幾分不捨的目光擡頭看了看這些葡萄,然後找了一些理由道,“不吃的話,會壞掉的。”
畢竟府裡就她和翠兒兩個人,這些葡萄若是沒人吃,壞掉了也是浪費了。
長長的睫毛閃了閃,蘇嫣將頭低了下來,然後離開了季宸淵的懷中站起身來道,“那也先回去用膳吧,晚些時候。”蘇嫣再次擡起頭來打量了打量那頭頂一片綠油油的葡萄藤道,“晚些時候我告訴翠兒,讓翠兒也來嚐嚐。”
蘇嫣這般說着,然而她卻不知道翠兒已經沒有在將軍府之中了。
聽到蘇嫣的話之時,季宸淵只是一笑,並未說什麼,其實他已經感受到這將軍府之中只有蘇嫣一個生人的氣息之事,不過這事倒是不慌告訴她較好。
其實用過了玫瑰香葡萄,蘇嫣倒不是很餓,她回到了房間之中,見送上來些許膳食,也只覺得不是很餓,但是想到腹中還有一個小傢伙,便盛了一碗湯來喝。
是滋補養身的湯,且在其中放了些許的紅棗,可以化油,使得這湯油而不膩,且味道好。
她坐在位置上喝着湯,聽得一旁的季宸淵道,“明日可以出發了。”
季宸淵的語氣平緩,聽不出來任何情緒在其中。
蘇嫣講瓷碗放置到了一旁的桌上,看着季宸淵道,“是去聯盟大會麼?”雖然早就說起要去聯盟大會,但是之前一直有事情,所以一直耽擱着,此刻竟然提起了,那倒是早些去的好,不然的話,唯恐夜長夢多。
季宸淵的眸光掃向她,那目光之中帶了幾絲不悅,像足了千年之前季宸淵看她的目光。
蘇嫣不由得微微愣了愣,她想起了什麼似得道,“淵,你還記得我嗎?”
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季宸淵稍微愣住了,他伸手,冰冷的大掌放置到了蘇嫣的額頭之上,卻是沒有察覺出來任何異常。
他抿了抿脣,卻是道,“爲何這般問。”
蘇嫣始終覺得在海市蜃樓之中發生的事情是真實的,畢竟那水中的窒息感是那般的明顯,應該不會只是南柯一夢纔對。
她擡起頭看向季宸淵的眸子道,“淵,在浴池的時候,我通過海市蜃樓去了千年以前,你才化作殭屍的時候。”
季宸淵的目光深了幾分,他曾經聽過道法之中有一種禁忌之法可以將人送回以前,但是蘇嫣的修行·····季宸淵自然是不信的。
蘇嫣見狀不由得搖了搖頭,她伸手正準備將自己脖頸處的錦囊取下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脖頸處已經空了。
“奇怪,去哪兒了呢?”蘇嫣一愣,記憶卻是回到之前那夢中,千年之前的季宸淵將那紅色編制穗子扯斷了,她只好將那錦囊藏在了袖口之中!
想起來了這些,蘇嫣忙不迭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袖子之中,果然在袖子之中找到了那個紅色的錦囊。
她將那錦囊遞到了季宸淵的面前,然後道,“淵,你仔細想想,在千年之前你醒過來的時候,是不是有一個女子在你的主墓室之中,然後你還將她脖頸之間的這個錦囊扯下?”
聽了蘇嫣的話,季宸淵不由得擰起了眉頭,在千年之前,一夥盜墓賊闖入了他的陵墓,喚醒了他,他一醒來卻是感覺到了一股屬於他的氣息,而那股氣息來自於一個穿着鵝黃色衣衫的女子身上。
擰起的眉頭舒展開來,季宸淵看向了蘇嫣道,“原來是你。”
見季宸淵想起來了,蘇嫣連連點頭道,“對,是我,然後我跟着你回了將軍府,正想着怎麼回來,卻直接回來了。”
蘇嫣的指尖緩緩劃過那錦囊,接着自言自語道,“還真擔心你將這個拿走不還給我了。”
這句話讓季宸淵微微勾脣,他將蘇嫣手中的錦囊拿了過來,放置於手中,只見他的指滑過了那破碎開的穗子斷裂處。
蘇嫣原本以爲會是一道藍光閃過,這穗子就會自動修復好的,卻不想什麼異樣都沒有,那穗子的斷裂處依舊是那般明顯,穗子躺在季宸淵的大掌之中,季宸淵將那穗子隨意放置到了一旁道,“晚些時候換一條穗子便好了。”
“咚咚。”門口突然傳來了微微有些焦急的敲門聲。
看着門口的黑影,季宸淵似乎知道是誰一般。
“進來。”清冷的兩個字落地之後,門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陳叔。
陳叔對着季宸淵和蘇嫣微微鞠躬,而後擡起頭來,臉上都是焦急的神情,語氣自然也是焦灼萬分,只聽得他道,“將軍,該如何是好啊,雪兒又不見了。”
雪兒的事情,季宸淵昨夜便告訴她了。
蘇嫣最擔心的也怕是陳叔知道了後會傷心,畢竟一千年以來,哪怕雪兒失真,有孕的事情季宸淵都瞞着的,若是此刻說了的話,定然不行。
蘇嫣正在思索着怎麼回答陳叔的時候,卻聽得身旁一個清冷的聲音道,“或許是回了她主子那兒去。”
“主子?”陳叔不解地重複了這兩個字,然而他卻瞬間明白了過來,嘆了口氣道,“也對,是老奴不該這般擔心的,畢竟老奴和雪兒都不是人了,是被人煉化的小鬼,只是可惜啊,哪怕是做了小鬼,也要受制於人。”
陳叔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身子都微微有些顫抖。
蘇嫣看着這一切不覺得有些心酸,陳叔此刻看上去很是可憐。
是的,被煉化成小鬼之後,就相當於失去了一切,然而雪兒離開了將軍府,她會去哪兒呢?
甚至在走之前沒有來告訴陳叔。
“好了。”季宸淵突然冷然開口。
見季宸淵開口了,陳叔連忙收起了那些失落,道,“是老奴失禮了,老奴先退下吧!”陳叔說着就準備離去,卻被季宸淵叫住了。
“陳叔且慢。”季宸淵不知從何處拿出了一個晶瑩剔透,碧綠色的葫蘆。
蘇嫣認得這葫蘆,以前季宸淵就曾經用這個葫蘆來修復過阿生的傷的,而那海市蜃樓之中,她突然想起,那老吳偷走的那個東西似乎正是這個葫蘆!
雖然說距離太遠了,但是陰陽體質之下的目光尤其好,所以她可以看清那老吳在墓中帶走的是一個葫蘆狀的東西。
此刻看來,便是這個寶貝沒錯。
蘇嫣看着這葫蘆有一瞬間的失神,卻見季宸淵將那葫蘆放置到了桌上道,“將這葫蘆放入將軍府之中極陰之地即可。”這極陰之地便是之前困住洛雪的地方。
不過洛雪現在應該沒有在將軍府之中了。
陳叔點了點頭,走到木桌面前,將桌上的葫蘆接了過去道,“需要放多久?”
“七七四十九天。”季宸淵簡單說道。
聽了季宸淵的話後,陳叔頷首道,“是,老奴這就去辦。”陳叔說完之後便退了出去,還連帶着關上了房門。
陳叔走了幾步之後,還是忍不住停下腳步嘆了口氣道,“雪兒,唉。”
好不容易等了千年的女兒,終於回來了,卻逃不過和自己一樣,是小鬼的命運,但是此刻她的主子要將她帶回去,陳叔也沒有任何辦法。
就像是做了將軍府的奴才,便一生一世都是將軍府的奴才,不得背叛一般!
順着走了上千年的路,陳叔到了竹林拐角處,還未曾走到那裡,便已經察覺不到任何屬於洛雪的鬼氣了。
估計洛雪已經走了吧。
陳叔並不知道這事,不過將軍既然讓他將這葫蘆放置到這兒來,便應該是知道這事的,將軍既然沒有提,那也就不用多管了。
況且上千年了,將洛雪關在這兒,也沒有什麼用處,並未看到她的主子前來。
陳叔蹲下身子,將那小葫蘆放置到了一旁的極陰之處,然後便起身離去了。
陳叔的身影漸行漸遠,空氣之中突然飄來一首小調歌。
“那年三月初,研墨擱西樓,江南思語繞樓閣·····”
女子嬌柔吳儂小調之中,輕風吹過,幾瓣玫瑰花瓣散落在了地上,隨後一襲米分紅色的輕紗出現在了那葫蘆旁邊。
米分紅色的輕紗將女子的面容全都遮蓋住了,只留下了那一雙嫵媚的眸子,那眉眼的最末端有一朵小巧精緻的玫瑰花花鈿作爲點綴。
刷的一聲,在她身後出現了八個紙人。
就如同棺材鋪之中的紙人一般,紙人渾身都是僵硬的,那白得如同紙的臉上卻用紅色的染料染紅了兩頰,紙人的嘴角微微上勾,似乎很是詭異地笑着。
他們分了兩列,中間卻是放了一個紙糊的巨大的椅子,看上去做工倒是精細,在椅子的上面,還有一個圓形的遮住太陽的紙質的圓盤,那圓盤的邊緣處,還有垂下的流蘇,不過這流蘇並不是人間的流蘇,而是白色的紙條製成的。
若是不仔細看的話,只是覺得那白色的紙條垂落在椅子之上一般。
女子微微蹲下身子,伸手觸及到了那碧綠剔透的小葫蘆之上,她的眸光之中帶了幾絲笑意,隨即道,“百年殭屍?”
倒是不錯。
女子脣邊的笑意更深,米分色的輕紗揚起之際,女子已經穩穩地坐落於那張紙做成的椅子之上的。
分列於兩旁的八個紙人似乎活了一般,紛紛將那椅子扛了起來,他們身上都統一穿着印有福字的藍色小馬甲。
他們相互交談着,臉上是不是露出笑意,仿若是人類一般。
而那張紙質的椅子更在此刻變成了帝后的坐輦一般,那垂落下來的流蘇之上串聯了剔透的水晶珠子一般。
此般享受,叫人樂不思蜀。
女子脣角帶着淺淺的笑意,擡着椅子的八個紙人的速度不斷放快,周遭的環境都變成了一片迷糊,急速而來的風將她米分色的輕紗吹拂而起。
塗了米分色蔻丹的指甲輕輕觸碰過那小巧的葫蘆,拿着這葫蘆的女子似乎是在沉思些什麼事情。
米分色的輕紗在空氣之中飄揚,隨着一行紙人的速度越來越快,他們逐漸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一縷掉落的米分色輕紗輕輕飄落在地上,連帶着那空氣之中似乎都染上了些許脂米分香,恍若女子來時一般,空氣之中隱約似乎有小調聲。
只不過那聲音越來越悠遠,直到聽不見爲止。
之前那放置着小葫蘆的極陰之地,已經沒有了小葫蘆的蹤影。
然而這一切沒有任何人知道,只有地上那殘留的一方輕紗似乎能告訴別人,這兒曾經有人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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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要去聯盟大會,蘇嫣便準備收拾一些行李,畢竟聯盟大會的地方還是有些許遠的,多準備些東西終究是無害的。
然而令蘇嫣感覺到奇怪的是,都快過了一天了,卻絲毫沒有看到翠兒的蹤影。
難道說翠兒是生病了麼?
坐在軟榻上收拾衣物的蘇嫣愣了愣,她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眉宇之間閃過了幾絲擔憂,自言自語小聲道,“翠兒今日一天都沒有出現,太是奇怪了,倒是去看看比較好。”
蘇嫣說完話之後,便起身去了翠兒的房間,經過翠兒房間的時候,迴路過那一片竹林。
待走到那日遇到洛雪的地方之時,蘇嫣突然想起今日季宸淵讓陳叔將那小葫蘆放置到將軍府的極陰之地來的事情。
將軍府的極陰之地不正是這兒麼?
那葫蘆裡應該放着阿生吧!蘇嫣想到此處,不由得四下看了看這位於竹林中心的亭子,然而根本就沒有任何葫蘆的蹤跡。
倒是目光刮過了掉落在一旁的一小斷米分色輕紗。
蘇嫣蹲下身子,不過剛將那米分色輕紗撿起來的時候,一股子沖人的脂米分味就衝到了鼻息之間。
“咳咳。”蘇嫣倒是被這股子脂米分味嗆得咳嗽了幾聲,她伸手將這米分色輕紗放置到了一旁,而後再次找了找,卻是沒有看到那葫蘆的蹤影。
難道葫蘆不見了?
蘇嫣蹙眉看向了被自己放置到一旁的米分色輕紗,心想道,除非是被人拿走了,季宸淵的吩咐,陳叔會去做的。
只是此刻葫蘆卻是不翼而飛了。
蘇嫣搖了搖頭,不管怎樣猜測,葫蘆此刻卻是真的沒有了蹤跡,她現在也只能先去找翠兒,等會兒便告訴季宸淵這葫蘆不見了的事情,還有這米分色的輕紗。
蘇嫣不由得眯起眸子來。
這將軍府內難道還有別的女子?
蘇嫣輕輕咬住了下脣,卻是收起了思緒,朝着翠兒的房間走去。
因爲之前阿生佔用了翠兒的房間,所以蘇嫣便讓翠兒在隔壁客房暫住,一個偌大的院子之中,不遠便是雪兒的房間。
不過雪兒早已經離去了,所以是一片寂靜。
甚至連帶着,連翠兒的房間都很是寂靜冷清。
蘇嫣走到了翠兒的房前,伸手敲了敲門道,“翠兒,你在麼?”
然而除了輕然的敲門聲,沒有任何聲音可以回答她。
蘇嫣一愣,她擡起手再次敲了敲,卻依舊沒有人回答,蘇嫣微有些擔心地擰起了眉頭,只聽得她道,“翠兒,我進來了。”
唯恐翠兒出事,蘇嫣便乾脆進了屋中去,卻發現房間之中空無一人!
蘇嫣一愣,她在屋中轉了轉,卻真的是沒有看到任何人。
她一愣,轉身走了出去,甚至連翠兒房間的門都未曾關上。
蘇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一推開門就看到季宸淵正坐在木椅上,似乎正在等着她回來一般。
見季宸淵在這兒,蘇嫣害怕地走到他身旁坐下道,“淵,翠兒不見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啊?而且,而且阿生也不見了!”
翠兒離開了將軍府的事情,季宸淵是知道的,但是怎麼會阿生也不見了呢?
季宸淵蹙眉看向蘇嫣道,“阿生應該是在葫蘆之中。”他出聲提醒,他的語氣之中還微微帶了幾絲不悅。
蘇嫣似乎太關心阿生了。
然而蘇嫣卻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只聽得她微帶焦急的語氣道,“我知道阿生在葫蘆之中,那葫蘆陳叔本是放在極陰之地,可是我剛纔經過那極陰之地,葫蘆已經不見了!”
葫蘆不見了?
季宸淵的眸光不由得一沉,他的薄脣輕啓道,“好大的膽子,竟敢上將軍府來。”
話語之中蘊含了不少的怒意。
蘇嫣被他這話弄得有些迷糊,難道說季宸淵知道是誰將葫蘆帶走了麼?
“淵,難道你知道那人是誰麼?”蘇嫣連忙追問道。
季宸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冷聲道,“不管是人是鬼,擅闖將軍府的下場只有一個!”語氣之中的威嚴讓蘇嫣都感覺到幾絲膽顫。
只見季宸淵站起身來,他朝着那竹林的方向而去。
蘇嫣見狀也連忙跟了上去。
果然一如蘇嫣所說的那般,季宸淵到了極陰之地的竹林拐角之處,卻是什麼都沒有看見,只有那之前被蘇嫣放置到一旁的米分色輕紗。
季宸淵的手一撈,那輕紗便出現在了季宸淵的手中。
他冷眸看向了那米分色的輕紗,鼻息之間似乎也能聞到那股子膩人的香氣。
聞到這香味之後,季宸淵的眸子更冷了幾分,他知道是誰做的了。
該死的,以前便饒了你,現在是地獄無門你偏來麼?
“嘭!”季宸淵手中的米分色輕紗瞬間碎爲了小塊,散落到四處。
蘇嫣被季宸淵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住了,她不由得後退了一步,雙目之中有些許的害怕。
察覺到蘇嫣的害怕,季宸淵的面色稍微好了些許,他轉頭看向蘇嫣道,“無事,不過是一個女子所爲,阿生很快就會回來的。”
季宸淵說完之後,蘇嫣稍微放心了些許,她的眉頭舒展開道,“不知道那女子究竟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