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府素來與寧國公府沒有什麼來往，畢竟是藩王，京中勳貴人家都不會與之走動太近。
蕭厲，不，現下該說是楚殤，一襲耀眼的紅色華衣錦袍，眉眼精緻俊美到凌厲，頂着衆人詫異的目光，走了進來。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身上，旋即拱手行禮。“晚輩見過夫人，夫人華誕，歲歲有今朝。”
身後的清秀小廝立刻奉上了賀禮。
趙媽媽走過去接了，母親便笑着起身還禮，“不知世子到來，失了禮數，還望世子不要介懷。”
除夕宮宴上，皇帝正式封了楚殤爲鎮南王府的世子，意外得叫鎮南王和那個半路王妃險些吐了血，又生生地忍了回去——若是真的被氣死，世子就直接成了王爺，那怎麼能叫人甘心呢？
楚殤又見過了安陽長公主，便在楚桓身邊坐下了。二人乃是外男，不好多待，不過略坐了一坐。便一同離開。
因尚且未過正月十五，蒼凜習俗，除了回孃家的出嫁女外，都不會在外邊吃飯。故而，來賀壽的人們也都紛紛告辭。唯有蘇長寧與我聊得熱鬧，長公主便將她留了下來，言明過了午後再來接她。
帶着她回到了我的漪瀾小築，蘇長寧便四處打量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才笑着說道：“你這裡收拾的真是不錯。到了夏天，推開窗戶就能看到外邊荷花池子裡的花兒，夜間也有荷花香氣，雅緻的很。”
我叫人送了茶來，詫異問道：“看你今天好像有心事的樣子，怎麼了？”
她扁了扁嘴，坐到了我的對面，氣咻咻道：“還不是我那庶妹？”
長公主和駙馬育有一子一女，駙馬英年早逝，世子小小年紀便承襲了爵位，曾是蒼凜最年輕的國公。
理國公夫人，也就是蘇長寧的母親也是大家閨秀，長公主親自挑選的兒媳，溫柔端莊，將國公府打理的妥妥當當。她又接連生下了兩個嫡子兩個嫡女，蘇長寧是她的次女。
夫妻之間，說不上情深意重，卻也是相敬如賓。
理國公前些年去江南辦差，回來的時候身邊便多了一個傾國傾城的妾室。
“柳姨娘仗着自己受寵，又給父親生了四弟和五妹，這幾年越發心大了，縷縷生事。因我破例被封了縣主，她前年還攛掇着父親求祖母，也去爲五妹妹討個封號來。簡直是不知所謂！”
我不禁無語，將海棠端來的茶接過來，親自遞到了蘇長寧面前去。
“你說說她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蘇長寧抿了一口茶，才繼續說道，“王府的庶女，尚且有一半連個封號都沒有呢，她一個國公府的庶出。就敢張嘴要封號？真是拿着祖母的臉面給她女兒鋪路哪！”
其實蘇長寧能被封爲縣主，固然有安陽長公主與皇帝的情分在裡邊，叫我說，更多的可能是當年她挺身而出，護住了四公主和十一皇子。這封號。既是給安陽長公主的體面，更是對鎮南王府的震懾。
“一個妾室的糊塗念頭，我想國公爺也不會答應的。你又何必生氣呢？”我勸道，“過年呢，大不了你就在公主府裡，眼不見心不煩啊。”
蘇長寧忽然面上一紅，恨聲道：“若只是如此，我也不至於憤怒，畢竟是兩三年前的事兒了。你知道祖母一直說，我的親事是她做主的，還要請皇上賜婚。年前，她看中了一個。”
我吃了一驚，“真的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呀！是誰家的公子？”
“是皇后娘娘的侄子，靖寧侯長子，名喚燕北辰。”提到這個名字。一向爽利大方的蘇長寧，也忍不住羞澀了起來。
燕北辰……
我仔細回想，終於想了起來，驚訝道：“是那位橫掃漠北的燕小將軍？”
燕北辰，十二歲便中了武狀元，十三歲上戰長殺敵，十五歲便大敗西戎，活捉了西戎左安王，立下赫赫大功。
他前兩年回京，銀甲長槍，騎在白馬之上，如天神一般，惹得許多京中的女孩兒紛紛動了春心。在京中述職那些天，不知道多少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躲在靖安侯府門前，只爲見這燕小將軍一面。
嚇得燕小將軍述職完畢狼狽逃回了西北。
“殿下眼光真是不錯。”我真心實意地讚道。與蘇長寧低聲笑道，“你從前就說，要嫁個大英雄。如今大英雄沒有，小英雄倒是也不錯呀！”
皇帝與皇后少年夫妻，據母親說來，二人感情極好。就連九皇子楚桓，也是皇帝出於多方考慮，才放到皇后名下的。這門親事，怎麼看都是十拿九穩的。
“只是，又和你庶妹有什麼干係了？”
難道是蘇長寧的庶妹。想要從中作梗，奪了這門親事？
不可能啊，以長公主對蘇長寧的寵愛，但凡那庶女起了這種心思，不用理國公夫人和蘇長寧動手，長公主就能滅了柳姨娘母女。
蘇長寧紅潤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咬牙道：“她倒是知道自己的斤兩，皇后的親侄子，怎麼也不可能娶個庶女做正妻。人家打的主意，是要與我共侍一夫呢！”
我沉默了。
“前幾天國公府家宴，祖母帶着我一同過去了，你也知道，我祖父排位是供在國公府的。結果，吃過了飯，父親就與祖母說，燕北辰雖然好，然而年紀輕輕便手握兵權，可見盛寵在身，以後只怕是要被皇帝重用，長期駐守西北的。到時候我若是嫁了過去，難免便要留在京中。若燕北辰在西北納了別的女子爲妾，只怕我這個脾氣是爭不過人家的。倒不如，叫蘇星兒作爲媵妾，隨我一同嫁給燕北辰，幫着我籠絡住燕北辰的心呢。”
“這……這都什麼時候了，媵妾之說，早就沒人提過了吧？”
不但沒人提，但凡姐妹共侍一夫，簡直是高門大戶裡的笑柄啊！
“殿下怎麼說？”
蘇長寧揉了揉眉心，“祖母氣得不行，叫人打了柳姨娘一頓板子，又叫人拖了蘇星兒回公主府，關了起來，撥了兩個嚴厲的嬤嬤看着教導呢。”
我拍了拍她的手，嘆道：“家家都有難唸的經。不過。長公主殿下如此疼愛你，必然不會叫你受委屈的。倒是燕小將軍，你可熟悉？”
蘇長寧美麗的眼睛便彎了起來，紅了臉頰輕聲道：“他離京之前，我們是時常見到的。”
一邊說。一邊竟將衣角繞在了手指上，顯得有些無措。
我忍不住就笑了，無論多麼爽利的女孩兒，說起心上人的時候，只怕都羞澀的。
蘇長寧好好兒地與我說了一番心事，便輕鬆了下來。看看天色將晚，就有公主府來人接了，臨走，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急轉回身對我說道：“我聽說。你家的三叔在龍虎關多年，駐守有功，皇上已經下旨叫他回京了。祖母說，這次回來，只怕是要封侯的。”
說完。才滿意地走了。
我卻是有些驚訝。
三叔？當年梅姨娘的事情我也聽到顧嬤嬤說了一些，殺母之仇，只怕三叔這次回來，不會風平浪靜了。
晚間，我因這個事情輾轉反側，卻在將要入睡的時候，感覺到周身一涼，錦被之上已經壓了一個人。
紅衣紅眸，豔麗無雙，眼角眉梢都掛着邪魅狷狂的笑意。
蕭厲。
“你怎來了？”我心中分明有幾分歡喜雀躍，說出來的話卻是如此冷冷淡淡。
蕭厲將我壓着身下，居高臨下地看着我，良久後才揚起了嘴角，眼中笑意越發明顯。
“嫣兒，你是不是，想念我許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