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東勝客棧的其他人看來,他蘇瑞文是幸運的,第一次參與賭藥,就得到了衆人在搶的靈藥。
但在他蘇瑞文自己看來,卻似乎很不幸,因爲他今日這趟東昇客棧之行,似乎要一無所獲了。而且因爲這靈藥的中得,他明日繼續過來的理由都沒有了。
就像現在,店小二就抱着手看着蘇瑞文:“這位客人,我們東昇客棧一向信譽頗好,絕不會透露關於得藥者的房號信息。可爲了安全起見,我們也會提醒客人隨大流離開,避免被人瞧上呢。”
店小二看出了蘇瑞文臉上的失望之色,對於這種失望之色,他自然而然就聯繫到了這客人打聽女客的輕佻之舉。
“登徒子!”瞧着蘇瑞文的背影,店小二忍不住輕啐了一聲。
罵完以後,店小二便繼續往其他房號的客人房間走去。出於隱蔽的考慮,他們對得藥之人也好、不得藥之人也好,都是依然按照房號順序上門收錢、公佈結果的。這樣,也免去了其他人的打探之意。
不過這靈藥難得,打探的人終究還是免不了動其他心思。
店小二一轉身,就碰到了旁邊的客人。
那女客已經將房門打開,笑着問店小二:“小二哥,我中了沒有?”
面對巧笑嫣然的女子,店小二也回以好顏色:“真是有些遺憾,今日姑娘沒中,不如明日繼續?”
那女客也不惱,點頭應了聲。她爽利地讓身後丫鬟把銀票遞給店小二,又笑着問道:“小二哥,那得藥之人可欣喜若狂了吧,今日分攤下來的金額可比昨日還少呢。”
店小二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人家可沒有欣喜若狂,反而一副失望無比的神色。”
“那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女子笑着答道,“也不知道那中藥的客人是男是女,走了沒有?”
店小二下意識望了一眼門口,但很快又意識到自己這樣是不合規矩的。他忙打哈哈答道:“這我、我可說不得,姑娘知道的。還有其餘客人,我先走了。”
那女子也只是點點頭,笑道:“小二哥好走。”
待店小二走後,女子身後的丫鬟便問道:“姑娘,我們要跟上去看看嗎?”
“當然。方纔那個人,我已經認出來是誰了。”明顯是主子的那個紫衣姑娘率先邁步走了下樓。她下樓的時候裙角微揚,露出一雙好看的大紅色繡鞋來。繡鞋上面繡着一對鴛鴦,鴛鴦旁邊的花卻不是荷花,而是一種頗爲精緻的六瓣花朵。
紫衣姑娘下樓後,店小二到的旁邊房間也已經打開了門。門裡依舊是一對主僕,也依舊是女子。
因爲有了先前的失言,店小二面對這對主僕的時候格外緊張。不過令他鬆了一口氣的是,這對主僕倒沒有多說什麼話。雖然對他有禮,卻並沒有前一位的女子的熱絡。給了銀錢,似乎就有些神色懨懨地離開了。
有了這一間房的冷淡,店小二後面的腳步便反而輕快起來。走到迴廊的時候,他遇到了賣藥的藍衣女子。
別人不知道,店小二還是見過這賣藥之人的。雖然這女子每次都帶着帷帽,可衣裳都是藍色的。
“客人就走了?”店小二打招呼道。
那藍衣女子的帷帽動了動,看得出她是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了。有勞。”另一個聲音傳來。
店小二才發現,今日這藍衣女子身後還跟着一個小丫鬟,只不過小丫鬟也帶着帷帽。
每次賣藥的人爲了避免糾纏,都會喬裝打扮一番。店小二見得多了也就不覺得奇怪,繼續往下面的房走去。
走出東昇客棧的蘇瑞文並沒有直接上馬車,他捧着那個木盒,有些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前面公子請留步。”身後有女子的聲音傳來。
蘇瑞文不以爲是喚自己,並沒有停下腳步。
又有個急躁的聲音傳來:“叫你呢!前面那個穿青衫的公子!你怎麼這樣不理人啊!早知道我就不給你帶路了!”
說話間,一個聲音就跑到了蘇瑞文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蘇瑞文停住腳步,這纔看清楚原來是先前那個被他打擾,又領他去找店小二的丫鬟。
是她們?
蘇瑞文轉過身,看到一個淺紫色衣裳的女子站在十步開外的地方。
這女子衣裳顏色雖然略微有些深沉,但面容和髮髻都表明了對方仍然韶華正好、雲英未嫁。
不知道那梅大夫嫁人沒有,應當不是這樣年輕的姑娘吧?
蘇瑞文心裡不禁有些失望。但那旁邊咋咋呼呼的丫鬟已經說起話來。
“你這人,好不知恩圖報!我們家小姐讓我給你領路,可喚你你都不停下腳步。真是的!”丫鬟氣呼呼地說道。
“翠翠,不得無禮。這位公子肯定是沒有聽到。”那紫衣姑娘忙替自己的丫鬟向蘇瑞文道歉,“公子莫怪,是小女子失禮了。”
對方說得也沒錯,雖然這靈藥他無心得到,但是這主僕在東昇客棧確實幫了自己。
蘇瑞文想到這裡,便擺手答道:“無事,是我走得太快,沒能聽到身後的聲音。不知道姑娘有什麼事情?”
那紫衫女子咬了下脣,一副十分踟躇的模樣。
她這樣的小女子情態,讓蘇瑞文涌起一種熟悉之感。
只聽那女子聲音有些發怯地說道:“小女子知道萍水相逢,我就這樣攔住公子實在是失禮。但因爲情非得已,小女子仍要冒昧問一句,公子的靈藥能不能轉賣給小女子?”
似乎是害怕蘇瑞文生氣,那紫衫女子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低着頭,雙手還有些緊張地在扯自己的袖子。
竟然是爲這藥而來。蘇瑞文看了看手中的木盒,原本想就送給這主僕當行善事,可他尚未遞過去,就發現了其中的問題。
“你從何知道我得了靈藥?”蘇瑞文問道。
方纔那女子問得可不是自己得沒得靈藥,而是徑直在問轉不轉賣。
紫衫女子擡頭望了蘇瑞文一眼,又飛快低下頭去:“小女子是猜的。”
“哦,那既然如此,你便猜錯了。”家裡妻女才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且都是在自己眼睛底下發生的不實之舉,如今蘇瑞文對這女子撒謊可是打心底裡厭惡。
他抱緊木盒,決定即便置之高臺也不送給面前這女子了。
“你這人怎麼這樣!”丫鬟又有些急切地在旁嚷嚷起來。
蘇瑞文卻是不準備再與這主僕糾纏,邁步就要走。
那紫衫女子因發現了蘇瑞文的動作,情急之下不得不喊道:“公子留步。小女子確實是猜的,但卻是有九層把握公子得了靈藥。”
蘇瑞文頓住腳步。
只聽那女子在身後繼續說道:“小女子先問店小二自己是否取得靈藥,小二哥臉上有所愧疚,小女子便知靈藥已爲他人所得。”
“小女子又再問小二哥,得藥之人是否歡欣鼓舞,小二哥卻面有不贊同之色。小女子便知,這得藥之人房號在小女子前面,小二哥已經見過。”
聽到這裡,蘇瑞文便轉過身,又望向那紫衫女子。
他一貫欣賞聰慧的女子。這女子確實尚算機敏。如果她直接問店小二誰是得藥之人,想來那小二不僅不會說,反而會起了警惕之心。
已經說了這些,紫衫女子也毫無隱瞞地繼續說下去:“因小二哥尚未發現自己露出端倪,小女子便繼續問道也不知得藥之人走了沒有。此時小二哥雖然正色拒絕,但眼神卻下意識望了一下門口。那時候門口的只有三位客人。”
“那你如何從這三位客人中發現是我呢?”蘇瑞文起了一分興致,問道。
那紫衫女子也正好擡起頭,她狡黠的目光正好落入蘇瑞文的眼中:“我快步下樓,刻意往三位客人的方向都邁了一步,只有走到公子你旁邊的時候,原本在跟其他客人交談的小二哥目光似乎滯了一下。”
女子說這點的時候,面有得色。可她沒想到自己這樣的表情正好落入蘇瑞文的眼底。這種被當場發現的窘迫讓她飛快地低下頭,耳朵都燒了起來。
“小女子也是聽小二哥說得藥的客人面無喜色,才猜測這藥或許客人有其他想法。因此小女子才斗膽來請求轉賣藥的。如果客人是爲製藥苦惱,小女子保證,此藥製成後,小女子送上一份成品。”紫衫女子擡起頭,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蘇瑞文。
她眼神中充滿希冀和忐忑,因爲沒有想到蘇瑞文仍在看着自己,她臉又紅了,飛快又低下頭。
“既然這樣羞見外人,何必自己出來拋頭露面?”蘇瑞文善意地說道,他自己都沒有發覺,這樣的小女兒情態已經讓他嘴角微揚。
那紫衫女子又揪了下衣服答道:“是家中姐妹需要,我實在不忍心她那樣病着。姐姐待我極好,我爲了她,怎麼都捨得的!”
這種明明慌張卻強作鎮定撥動了蘇瑞文心底的柔軟,他上前幾步,就要將藥盒遞給紫衫女子的時候,目光卻突然停滯了。
這花好熟悉。
這女子紫衫上的繡花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