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霞光的街道里,販夫走卒已經拖着沉重的腳步在往回走。與小販們的疲憊形成強烈對比的是店鋪裡的那些夥計。
他們依然帶着神采奕奕的笑容,對着走出店鋪的貴人們彎腰弓背:“陳小姐,您慢走。”
一對俏麗的主僕緩步走在當街,衣着靚麗的小姐頭簪輕搖,身邊的丫鬟正側臉在同她家小姐說話,面容也是十分清秀:“小姐,您今天對餘家公子說的話太多了。”
“鈴鐺~”被叫做小姐的姑娘聲音格外柔軟,光聽着似乎就能化了人的心腸,讓周圍耳尖的男人們都紛紛的側目望向聲音的源頭。
只見那一身貴氣的小姐拉着身旁婢女的衣袖,露出一副求饒的神情,聲音更加地悅耳動人:“我不過就是多談了一句他的筆硯,明明不是正宗的鬆和齋,居然還在吹噓他花了多少錢,我也是氣不過嘛”
“小姐,莫要揭人短處老爺平素已經再三說過,您出門就忘在腦後,我是定要告訴老爺的。”一旁的丫鬟雖然衣着素淡了些,卻也是生的一副好面容。
素淡的衣衫反襯得丫鬟面容清麗無比,絲毫不遜色於一旁嬌俏動人的小姐,更是讓周圍的那些人們對着主僕又是多看了好幾眼。
好一對主僕,居然都生的這麼好看
再看那丫鬟,對着小姐不卑不亢,談吐有度,甚至還隱隱的有幾分管教小姐的架勢。雖然肯定是小姐面前的得力丫鬟,但是能將丫鬟都教導的如此得力,這小姐的府上,肯定不是一般人家
衆人的眼光,在這主僕二人的身上掃來掃去,卻是早就令丫鬟心生不耐了。可是她的小姐卻是一點都沒有感覺到,猶自對着她一臉認真的小嚴肅,說個不停。
“他那倒也算是中上的墨硯,如果不是非要吹噓什麼鬆和齋出品,我也懶得去拆穿他。鬆和齋是什麼地方千金難求一品硯的好嘛父親說要買給我都食言了,餘家那小子分明是吹牛皮”
蘇陌素的馬車在人潮中速度就慢了下來。她經過那對主僕身邊的時候,正好將那小姐的辯駁聽到耳中。
原來是自己求而不得才惱的彆扭,真是寵壞的小孩子。蘇陌素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對主僕。
丫鬟正仰面望着小姐,那表情中嚴肅多過服從。
看來是個能做主的大丫鬟。蘇陌素默默想道。她的馬車已經駛開了那主僕身邊。她回頭望去,那小姐的側臉竟出奇的熟悉。
“停車。”蘇陌素急忙喚道。
馬車的突然停下,讓車內的蘇陌素和知畫都踉蹌了一下。知畫忙扶住蘇陌素,好奇地問道:“小姐,怎麼了”
蘇陌素掀起簾子望向那對主僕中的小姐:“那個人,瞧着有些熟悉。”
知畫也順着蘇陌素視線望過去,她看清楚那小姐側臉的時候,嘴巴就立馬張大了:“知書小姐,是知書”
蘇陌素覺得那小姐熟悉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也是知書。可一個死了的人爲什麼會活生生地站在這兒,而且還是另一個身份
那小姐還在拉着丫鬟的手撒嬌:“好嘛,好嘛,別告訴父親。”
“小姐,馬車來了,我們上車吧。”丫鬟卻是不苟言笑地掀起簾子,扶小姐上車。
“又有點不像知書。”知畫說道,“知書從來沒有這樣朝人笑過。”
蘇陌素也認同知畫的看法。如果是知書,她或許可以因爲意外改變了身份,但一個人的性情如何會改變得這樣徹底即便是改變,由心思簡單變得心思縝密還有可能,但反過來,一個心思沉穩的如何會變得這樣單純簡單
“走吧。”蘇陌素放下簾子,同車夫說道。
馬車重新駛起來,蘇陌素想起方纔見到的那輛馬車,馬車車轅上刻着的似乎是一個“陳”字
陳家
這算是個大姓,京城姓陳的人家太多了。蘇陌素收回心事,不再想方纔那場偶遇。
蘇府上,小王氏看清楚芳草筆下的古篆,臉色竟瞬間變得慘白。
她握住那張白紙,聲音顫抖地問道:“芳草,你確實是這個字”
芳草原也抱着討好小王氏的心纔來寫這個圖案的,如今寫出來後,小王氏卻是這樣地質疑語氣,芳草的臉當即就拉了個老長:“奴婢比不得芳菲伶俐,夫人若是不放心,讓芳菲再去大小姐那般看看就好。”
芳草這句話是句賭氣話,可沒有想到的是小王氏當真應了下來,她拉住芳菲的手,說道:“是,芳菲,你再去看一趟。再、再捧一套頭面去,看是不是還會放到那個首飾盒裡。就選最貴重的”
芳菲也沒有想到小王氏會這樣說,她面色有些訝然:“夫人,這已經去過了,大小姐會明白你的心意的。”
“可、可我”小王氏的手都有些顫抖,顯然內心慌亂得很。
“芳草,要不你先下去休息吧。”芳菲沒有想到一個這樣的古篆會引得自家主子情緒這般不穩定。如今芳草在小王氏心中是個什麼形象,芳菲也心知肚明。爲了能勸慰小王氏,她只得冒着得罪芳草的危險說道。
果然,芳草臉色十分難看地站起來:“那奴婢我就先告退了”
說完,她再不停留,直接衝出了小王氏的房間。
芳菲望向小王氏。只見原本已經情緒穩定下來的小王氏臉上酸楚痛意再度涌起,本就微紅的眼眶此時更是隱隱泛起淚光,臉色也是蒼白得驚人。
“夫人,到底怎麼了,這是一個什麼字”芳菲回握住小王氏的手,問道。
“榮。這是個榮字。”小王氏帶着顫音答道。
芳菲問道:“那個鐲子是夫人的”
“不,不是我這個蓉字,是欣欣向榮的榮。”小王氏強嚥了一口口水,說道。
芳菲雖然不明白這“榮”和“蓉”之間有什麼問題,但看着小王氏的臉色,她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芳菲語氣愈發柔和,充滿了撫慰之意:“夫人且先說說,萬事都有解決的辦法。”
小王氏的手亂抓起來:“芳菲,準備東西,我們這就去張府。”
“去張府幹什麼”芳菲問道。
“去看大夫,馬上去,我們馬上去找那個梅大夫。”小王氏站起身來,她自己撲到銅鏡面前,看向銅鏡裡的人。
“去,我們馬上去。”小王氏又強調道。
芳菲想不明白,可無論她如何再勸,小王氏都不說其他話,只說一定要去張家。
儘管知道小王氏這一出門,勢必要讓蘇蔓玖知曉。前腳才以身體不適的原因,遣芳草去大小姐那裡,後腳夫人就自己出了門。芳菲知道這是不妥,可她實在勸小王氏不住。
幫着小王氏收拾了東西,芳菲只能希冀這趟能早去早回,萬事順暢。
張府裡雖然沒有芳菲的手帕交,可是芳菲這些日子在外門當雜掃丫鬟,反而知道了更多其他人家的事情。是以,她們主僕很快就到了張府門外。
“你們來找誰的”那張府的守門十分之傲慢。
“我家大人是光祿寺卿蘇大人,我家夫人想見見你們家夫人。”芳菲說道。
那守門的卻不爲所動:“什麼光祿寺卿,我不認識。再說了,你說是光祿寺卿家的就是光祿寺卿家的啊,我還說我是相爺家的呢。快走走走”
芳菲還要再說,那守門的小廝卻重重地把門關上了。
芳菲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門,可小廝去只是在門內罵趕,再也不肯開門。
芳菲轉身想勸小王氏:“夫人,要不我們先回去。如果您想見梅大夫,我們再找二小姐商量商量”
“我、我們在這等”小王氏並不想離去。她心裡有一個迷,她害怕解開,可又不能在拖。
“夫人,我們這樣等,也等不到什麼啊”芳菲說道。
小王氏卻是自己想清楚了:“那梅大夫住在張府,可張小姐卻是嫁出去了的。所以梅大夫肯定會替張小姐出診或者張小姐回張府,那麼我們在外面等等,一定能碰到其中之一的。”
芳菲卻覺得這個辦法一點也不樂觀:“可我們如何知道對方是張小姐或者梅大夫呢”
“芳菲”一個熱情的聲音突然響起。
芳菲轉過頭,卻是一個丫鬟提着個籃子正往張府走來。
芳菲想了一會,仍然沒有想起小丫鬟是誰。不過倒真有些臉熟。
“芳菲姐姐不記得我了”小丫鬟滿臉笑意,“芳菲姐姐,我是冬花的妹妹啊。”
提到冬花,芳菲便有了些印象。冬花是蘇府的丫鬟,這一點,芳菲記得很清楚。如果沒有冬花的事情,她也不會知道自己身上的那件不堪回首的事情
芳菲勉強笑了笑:“原來是你啊。你這是從哪裡回來”
那小丫鬟甚爲熱情地答道:“我出去買菜呢。我們府上有個貴客,每日的用餐都要新鮮採辦的。廚房陳大娘讓我專門伺候那位貴客的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