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書聽了知畫的話。身子都有些氣得發抖了。
她第一次這般嚴厲地指着知畫斥責道:“你這是要害我不成。你悄無聲息地就把小姐的藥膏換了。萬一到時候藥膏有什麼問題。擔責任的人卻是我。”
“沒有。沒有。”知畫連忙擡頭解釋。“那藥膏只帶進去了半日。馬上就送回來了。我在放回去之前。自己試過的。”
知畫拉起袖子。一道傷疤出現在她的手臂上:“我劃了自己的手臂試過。那藥並沒有被下毒。我才沒有說出來的。”
“若是有問題。我第二日。怎麼也不會讓你給小姐用藥的。”知畫連着叩了幾下頭。她心中也是十分惶恐。
雖然這藥膏自己用了並沒有感覺到不妥。但小姐既然察覺。肯定有些不對的地方。自己確實是大意了。若是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她還要什麼活路。還在意什麼證明自己的能力。
知畫越想越後怕。她低着聲音哭泣起來:“小姐我錯了。小姐……”
知書卻還是氣得不行。她指着知畫恨恨地道:“即便是沒出事。就是你這樣的心。也是夠讓小姐承受了。將小姐隨隨便便就置於危險之中。我看你是從來就沒有把小姐真正放在心上過。”
知畫被扣了這樣一頂帽子。心中惶恐愈甚。她膝行着到蘇陌素面前。不住地磕頭:“小姐。知畫錯了。知畫錯了……”
蘇陌素擡手製止了知畫的動作:“好了。別磕了。你站起來。”
“小姐。”知書不贊同地喊了蘇陌素一句。
蘇陌素卻沒有如往常一般地認同她的觀點:“藥膏之事就到此爲此。知畫。你要記牢此事的教訓。無論做什麼之前。都應該先來同我稟報。而不是妄下決斷。”
蘇陌素知道如今的知書想聽到的是什麼。過去她即使是訓斥知書、知畫。也會先給予她二人讚賞或鼓勵。十分地顧及二人的情緒。但今日。蘇陌素卻不想再如此。
她是矯枉過正了。
前世因爲是嫡出長女。從未受過什麼委屈。因此對待下人永遠頤指氣使。永遠站在自己的位置。從來不曾考慮下人的想法。
因此。她身邊的酈鵑叛了。春桃叛了。帶去傅府的陪嫁丫鬟最後沒有一個是心甘情願陪着她去傅家祖宅共患難的。
這一世。蘇陌素時刻謹記着要善待知書和知畫。要對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以情相動、以真相待。力求此生的左右臂膀不被人斬斷。
可笑的是。這一世。外人倒確實還未有能來斬斷臂膀的。反而是左右臂膀之間互相傷害起來了。
“知書。你這次做錯了什麼。自己心中可能想明白。”蘇陌素望向知書。
知書的臉上有一絲難掩的憤憤情緒流露出來。
蘇陌素心中有些難過。便索性不再觀察知書的神色。而是徑直說下去:“知畫擅自將藥膏換了。是將我置於危險之中。你將大小姐所制的良弓獻給三皇子。亦是將我置於危險之中。”
“藥膏被換。是給了一個隨時可以下毒的機會給別人。而奪人成果。卻是將我置身到了大小姐和二殿下的靶子之下。知書。你跟着我的時間並不短。雖然京城是剛到不久。可就憑着剛到的這幾個月印象。你難道覺得大小姐是那種甘心被人奪了成果的人。”
蘇陌素提聲質問知書。
知書咬着脣搖了搖頭。
蘇陌素又再問她道:“二殿下的性情你我雖然都不瞭解。但知書。你又可會認爲堂堂一個殿下。吃了虧會在我這個三品官員庶女面前忍下。”
知書再搖了搖頭。
蘇陌素最後問她:“知書。如今藥膏對我並未造成傷害。你已然覺得知畫錯了。可是擔心三皇子府會有人對我不利。”
知書微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小姐會突然提到知畫那事上去。但她依然點了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縱使三殿下對小姐是善意的。也難防他身邊有對小姐不利之人。借三殿下的名義傷害小姐。”
蘇陌素聽知書分析起知畫的錯誤是有條不紊。便嘆道:“既是如此。你又豈會認爲面對二殿下的惡意針對。三殿下會替我站出來。”
“三殿下若不能護我周全。請問此次獻弓之行。你到底是幫了誰。是站到了誰的那邊。”蘇陌素的聲音中有一種無法遮掩的疲憊。
她將利弊完全分析出來。就是不想讓丫鬟們心中還存有僥倖。還自欺欺人。
哪怕是丫鬟僕從。爲了自己而盤算。這不足以爲奇。可算計之後。還要將這種利己解釋成利主。就未免太過於粉飾太平了。
蘇陌素望向面前的兩個丫鬟。將她們彼此的心事完全點開來:“你們都是我的貼身丫鬟。也是我院子裡一直以來的一等丫鬟。可我這院子裡。並不是只有一個一等的份額的。我身邊也不是隻有一個最寵幸的。”
“我從未有過換動你們的想法。可你們卻爲什麼起了針對對方的心思。”
“知畫。你生性活潑。平日裡比知書多兩分心直口快。雖然有些事情。我不會交代你去做。可交代你做的。也總是知書替代不了的。就像前些日子的換信之事。你魯莽。甚至還帶着幾分粗心。因此你去換信既不被人注意。又不會注意到我給你的信到底有什麼問題。”
蘇陌素看向知書:“知書。你陪在我身邊的日子不短。外出如果只帶一人。我總是帶的是你。因爲你細緻、周全。更因爲你平日對知畫也是關懷包容。我不擔心因爲過多地帶你出去。而引起你們之間的矛盾。”
“可是。先魯莽的人。先起怨憤的人卻是你。”蘇陌素目光中有幾分掩不住的失望。“我知道你是因爲前些日子的幾件事。知畫在辦。且辦成了。所以你心中才有些焦慮。”
“可你焦慮什麼。我既不會因爲知畫辦成事就對你冷待。也不會因爲你一次兩次的失敗。就對你絕望。你何必如此地急切。”
提起當日的換信之事。蘇陌素確實覺得自己也做錯了。她一開始就預料到了。以知書的細緻。未必不會去看自己準備的信是什麼。可她爲了顧及知書的情緒。依然應允了知書代替知畫去換第二次信。這纔有了後面的事情。
“一動一靜。一個聰慧、一個直率。你們兩個都是我身邊不可替代的存在。你們兩個私下爭鬥。就像我的左右手互傷。無論是誰贏了誰輸了。都是我不想看到的結局。”
“而且。我將你們視爲左右手不可取代。你們卻罔顧我的意思。私下決斷。可還有記得我是你們的小姐。可有把我同樣放在心頭。”蘇陌素有幾分痛心。又有幾分難過。
她擺擺手。第一次將知書和知畫一齊趕出了房間:“良禽擇木而棲。你們都是老祖宗身邊的人。如今我這院子太小。恐要耽誤你們的前途。你們還是回老祖宗身邊去吧。”
“小姐。”
“小姐。”
知書和知畫齊聲喚道。
蘇陌素卻是閉上眼。不再理她們兩個。
八年前的蘇蔓玖就可以對幼妹痛下殺手。八年後的她。又豈會輕易放過自己。
蘇陌素不敢鬆懈半分。
雖不是她有心奪對方成果。可事情已經發生。蘇陌素不認爲蘇蔓玖會相信是丫鬟擅做主張的結果。
似是爲了印證暴風雨前的寧靜。蘇蔓玖那邊。雖然有奪弓這個石子扔進去。可半月過去。卻是半點波瀾也沒有起來。
連帶着感受這種平靜的還有小王氏。
蘇陌素見着小王氏的肚子一日大過一日。可越是臨近小王氏臨盆的日期。蘇蔓玖反而愈發消停下來。
似乎是放棄了對小王氏腹中胎兒的惡意。就連小廚房平日總能見到的爭火竈這樣的刻意給小王氏堵心之事也沒有了。
蘇陌素跟在蘇老夫人身邊。瞧着小王氏那大到有些突兀的肚子。心中頗有幾分說不明的心情。
前世。她是沒有這樣一個年幼的兄弟姐妹的。
前世父親蘇瑞文的續絃是個寡婦。並沒有再爲父親生下孩子。
可面前這個小王氏。肚子確實是一日日地大了。
呵。也是自己想多了。前世連小王氏都沒有。自然沒有她腹中的孩子。可不管怎樣。父親膝下若能有個嫡子。想來也是好的。蘇陌素對那孩子還是帶着幾分期待的。
“素丫頭。我瞧着你母親肚子一日大過一日了。我想明日起就去寺廟那邊燒香拜佛。”蘇老夫人轉動着手中的佛珠。“你與我一同去罷。”
蘇陌素收回思緒。對着蘇老夫人點點頭:“都聽老祖宗的安排。”
“你其餘姐妹我就不帶去了。你大姐姐呆在家裡。能讓你母親身體康健些。只是苦了她了。最近越是臨近你母親生產。你大姐姐身體愈發不好。我去拜佛也是爲了她。雖然高僧說蔓玖命格貴重。護個孩子不成問題。可終究她也還是個孩子。”
蘇陌素心裡突地就急跳了一下。
蘇蔓玖會爲了小王氏腹中的孩子生病。真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