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那我想想。”少夫人無聲地笑了。

宣仲安在她腿上用了點吃食,說了會話,就睡了過去,許雙婉也沒挪動他,在陪了他一會後,才把他的頭從腿上挪開,讓他躺在榻椅這邊睡,待她忙完夜間的事,又給望康餵了次奶,又把望康的搖牀搬到了躺椅這邊來,她則縮進了他的被窩裡睡了。

途中宣仲安沒有醒過來,睡的很香。

等他半夜醒來,準備起牀上朝,他還不要臉地朝少夫人抱怨:“你怎麼不叫醒我往牀上去睡?我連口都沒漱呢。”

許雙婉笑着點點頭:“那下次叫醒你。”

長公子撇了下嘴,不太高興地道:“好罷。”

他就是那麼一說,又不是真讓她做。

不過等少夫人侍候他更完衣,長公子吃着熱呼呼的早食,就又高興了,就是望康朝他哇哇大叫,也不嫌棄兒子沒有世家公子的風範了,而是朝他揚頭,讓他再叫一個。

“不早了,去吧。”許雙婉見他用過早食,還要跟望康說話,忙抱着望康看着門道。

宣仲安收拾着官服,拂了拂袖子,假裝不在意地道:“誒,這家裡,也是沒個留我的。”

說着,就往門外走。

許雙婉也沒追上去,長公子走到門口回過頭朝她怒視了一眼,這纔出了門。

等出了門,他就變了一張臉了,臉孔疏遠冷淡,眼波無緒,這臉乍一看,十足十的活閻羅。

咬着肉餅,帶着幾個護衛長隨在等着他的阿莫阿參一見,肉餅也吃不香了,一口嚥下,吆喝着護衛趕緊牽馬的去牽馬,先走的先走,阿莫更是說完話就往前一步跟長公子諂媚地笑道:“公子,今兒早了一點啊,少夫人沒留您吶?”

長公子斜眼冷冰冰地瞅了他一眼。

阿莫望後看,道:“瞧,少夫人抱着小公子出來了。”

宣仲安轉頭一看,看到了她,冷肅的臉稍稍好了一些,嘴角也往上翹了一翹。

不過,就一眼他就轉過了頭,擡頭看了眼天色,“走吧。”

家再好,也不是他想留下就能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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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雙婉抱着望康目送了他遠去,又回房休息了一會,等到辰時纔去了婆母那邊,跟她請安,隨後留在了那邊處理家事,沒事的時候就跟着婆母繡繡花,說說話。

侯爺也是每早一早就要出去,宣姜氏送走了他,就是盼着兒媳婦過來。

兒媳婦對她極好,侍候的只比以前的下人更周全更用心,宣姜氏繡着她的花,時不時吃點零嘴,用點補膳,再聽兒媳婦跟她講的一些書裡的事情,聽她念上一段再跟她講上一會,再抱抱孫子,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下午許雙婉不留在聽軒堂這邊,她要回沁園準備丈夫回來的事宜,又要備一家人的晚膳,事情忙了點,要見的下人就多了些,有些還是府裡的那些管事的,婆母慣來是不太喜歡見這些人的,她便把事情就留到沁園那邊吩咐去了。

不過傍晚要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長公子要是託人回來報晚膳不回來用,許雙婉還是要回聽軒堂陪公婆一道用晚膳。

歸德侯現在還在忙建國學府的事,國學府留侯府不是太遠,坐半個時辰的轎子就能回來了,外邊到底是沒家裡舒坦,且他要是這一天不回來,也就抱不到孫子,孫兒的事長子那邊也是跟他說了,晚上就不抱出來了,得放在他們那邊屋裡,省得夜裡驚了神。

許雙婉沒請奶孃,但讓虞娘帶着兩個她挑的忠厚,實心眼的丫鬟照顧着,望康被侍候得精細,但抵不住他是個皮實的小傢伙,現在能發聲了,衝誰都哇哇叫,手舞足蹈,誰也不知道是在喊什麼叫什麼,卻把歸德侯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父親和小叔小時候,就從無他這般的壯實活潑。

侯府這邊家裡一切都好了起來,歸德侯現在對這個兒媳婦也沒以前那般遠着了,到底是把這個兒媳婦當成了自家人,很多不便交到他夫人的事也交到了許雙婉手裡,就是他的那份銀子,也是交給了她。

他跟她說的是:“我這些,不是給望康的,就是給洵林的,你是個厚道的,放在你手裡我也放心,你拿着罷,去置田置產還是拿在手裡都好,等我百年後,你就看着給望康和洵林分一分,到時候洵林好點,你就給望康多分一份,洵林要是差些,他這個弟弟就得仲安和你幫扶一把了。”

說罷之後,他沉默了一下,又朝兒媳婦道:“不是不留一份給你和仲安,仲安比我出息多了,有他給你掙命,你就不用擔心那些了,他到底是比我強了去,我也放心他。”

歸德侯現在手裡銀錢不多不少,每個月能有個三四百兩,他又是個不愛喝花酒的,且現在都是人奉承巴結他的多,要他出銀子的地方就少了,有時候還能拿點孝敬錢,這錢一算下來,每月就有這個數了。

這放在普通小富人家,也是能將將過一年去了。

許雙婉是個識數的,她以前在許家,認識的人天生大富大貴的少,皆多還是那些來京新上任的,多是一般人家出身,她母親帶着她去跟這些人家做客,雖說是做客,其實也是受祖父和父親之令去摸人家的底的,臨走前還要帶走一些,許雙婉因爲還遭到過那些小姐妹的唾罵,被她們罵過幾次,也就知道一般人家跟富貴人家的區別了。

他們過一個月所花費的銀錢,可能是人家一年兩年才能花到的。

長公子跟她說起這些事來,也說這些人家下面,還有更窮的,有些真正的窮苦人家,終其一生都只有一條褲子穿,不像他們,每年四季都要換新的,穿厭了顏色,還要換一個再置一身才妥。

許雙婉本來是個善當家的,也是怕侯府日後想用錢拿不出,她現在確實是只要手裡有餘錢,就拿去置產去了。

畢竟她家長公子也說了,以後家中怕是不能以收別人的銀子爲生,還是靠自己府裡的產業爲生來得長久些。

因爲大批官員的清洗,現在脫手莊園田產鋪子的人家也有很多,長公子也是在裡頭挑了些讓她選,她在當中也是買了幾個鋪子,又接手了一些田產和地,京城的幾個肆裡也多了幾個鋪子。

現在公爹把他那份銀錢給了她,許雙婉心想着日後這些就留給洵林罷,至於望康和以後的孩兒的,她這頭就跟他們爹多辛勞些,早早爲他們備些就是,當下便應了公爹的話,也沒說這些以後留給洵林的大話來,僅道:“兒媳曉得了。”

宣宏道見她不推託,也是欣慰。

如岳丈跟他所說,成一個家難,敗一個家易,這家既然成了,那就好好守着,如此才能一代勝過一代。

宣宏道也是看着長子在外幾次以身涉險,才奪了侯府現在的這點安虞,於是心底裡的那些憤慨嫉世也就全然無蹤了。

總不能當兒子的拼了命,他這個當爹的,卻老是拖他的後腿,畢竟,兒子想把侯府救下來,再發揚光大,爲的也是他,這也是想一生最大的想望,現在眼看這想望有成事之日,他有生之年還能看到,他更是謹小慎微了起來,以前他還四處遊走跟人攀交,現在則是有人巴着他,他連在外吃酒的次數都少了。

這人心順了,許雙婉也是看的出來,侯府比她剛嫁入時安寧多了,氣也是沉了下來。

她初嫁進侯府時,侯府的公婆,還是小叔子也好,都讓她有種他們像那易碎的瓷瓶一般的感覺,連下人也是臉上透着一種絕望的麻木,讓人膽顫心驚,她老覺着她要是一個失手,就會砸碎一地的碎片,遂她也是每一步都走得極其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也成了一件被人一碰就會碎掉的瓷器。

現在,不管如何,哪怕侯府還在生死當中掙扎,但這個家已經有了活氣,尤其是洵林,他從一個隨時都會大吼大叫的小兒成爲了一個活潑開朗的侯府小公子,這是許雙婉嫁進這個家裡面以來,最讓她能會心一笑的事情。

夫君跟她的說法是,是這個家裡裡面有了日日都在主心骨,活在這裡的人有所倚仗,不需要浮在半空當中無所依託了,這氣當然就沉了下來。

許雙婉沒當他這是在誇讚她,因爲天天嚇唬下人,把下人嚇得魂不附體的人是他,每次他一回來,下人們就得雞飛狗跳,就差抽着籤前來端茶送水了。

侯府家寧,許雙婉倒也沒想着再給侯府添下人,她把侯府一大半用不到的院子都封了,就用着這些調*教好了的下人就是,如此也是省了不少開支。

遂侯府也就沁園和聽軒堂和雲鶴堂是開着的,另外還需要日日打點的就是一大片園林,比起一府動輒就是十幾院落,僕從如雲的王公貴族的人家來,侯府的面子是小了些,要是這等人家來做客,看了心裡也不免起嘀咕。

這要是清楚落在別人眼裡,侯府還是寒酸了些,但好在也沒人敢進府來丈量侯府,許雙婉這時不大氣的名聲還沒傳出去。

這日霍家的五少夫人帶了僕從過來拜訪,也因許雙婉是在以前侯府大殿當中的側殿交待她的,霍五少夫人也沒看出什麼來,就是問起許雙婉要不要在侯府辦個花會,請些夫人和姑娘來家做客時,許雙婉朝她搖頭否了,道:“家中也沒有栽什麼好花,皆是樹木,沒什麼好賞的,便從沒想過。”

“是嗎?那我改日給你送幾株來?你這般的美人,豈能無好花相伴?”霍五少夫人笑着道。

“來日再說罷。”也是熟了,霍五少夫人的話比之前親近了不少,但話裡行間更是讓人不容拒絕。

“那好,來日再說。”這侯府少夫人這脾氣也是硬,就是好意她也敢拒,霍五少夫人到此也是見識夠了。

她這次來,不是來說事的,是先來攀交情的,只是這侯府少夫人太不好討好了,看來是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了。

霍五少夫人能成爲她們這一輩媳婦當中最爲出挑的,那是因爲她能面面俱到,軟硬兼行,這下見強行湊好湊不過去,就乾脆又另道:“對了,你知道現在京城裡又出了樁奇事嗎?”

“什麼奇事?”

“就是有一家人要起新宅子,把舊屋子推倒了想在上面重起,哪想啊,在他們家地下挖出了十幾具無頭的屍體來,”霍五少夫人朝她道:“這嚇人吧?”

“嚇人。”

霍五少夫人看着她的臉,見她臉上有些困惑,害怕倒不至於,眼波一轉,道:“這不是最嚇人的,最嚇人的是這家人忙着去報了官,等官差來了,這十幾具屍體就突然不見了……”

“突然不見了?”

“可不是突然不見了,可是當這官差一走……”霍五夫人突然湊近了許雙婉,用激動驚駭至極的語氣道:“他們又出現了!”

許雙婉被她嚇得身形就是一閃。

霍五少夫人跟沒看見似的,還去拉她的手,緊張地道:“我聽了的時候,也是嚇得不輕,你聽聽,這事奇不奇?”

奇不奇不知道,但許雙婉被她嚇了一大跳是真的,她把手從霍五少夫人手裡抽了出來……

“我嚇着你了?”霍五少夫人有些訕訕地道。

許雙婉點點頭,朝她道:“這般引人害怕的事,五少夫人就別說了……”

“我還以爲……”以爲是個膽大的,霍五少夫人都有些摸着不她的路數了。

這怎麼就這麼難交好?

“那不說這個了,”霍五少夫人見她臉色不妙,就知道她這能嚇得人往她身邊躲的招術在宣少夫人面前不行,這獵奇之事哄不住這一位,不過想來也是,這位畢竟不是沒出過閨閣的深閨少女,一點小招術就能把她哄得團團轉,被捏在手心都不知道動彈,她還是有點輕視她了,遂她又若無其事地轉過話道:“說件你知道的……”

“您用些點心。”許雙婉點點頭道。

她也是明白了霍五少夫人爲何能代霍家出面來侯府了。

光這一份什麼話都手到擒來隨便說的功夫,不少人都比不上她。

人太靈巧了,攻擊人的能力也太強了,不好對付。

“誒。”霍五少夫人捏了一塊綠豆糕,嚐了一點又道:“跟你們外家姜家有關的。”

許雙婉看向她。

見她終於有感興趣的了,霍五少夫人便放下糕點笑道:“你知道你大舅母孃家有門惡親罷?”

許雙婉笑了笑,看着她。

“聽說前段日子她孃家沈家那大哥,逼着她跟侯府求情來着是吧?你猜怎麼着,他們家那女兒現在出什麼事了?”霍五少夫人說到這,不往下說了,也是好奇地看着她,“這事你知不知情啊?”

許雙婉搖頭,道:“這外面的事,我很少有知道的。”

她知道的事情不少,但大舅母孃家沈家的事,她確實不知情,不知道出什麼事了,也不知道霍五少夫人是怎麼知道的。

“這事你不知道也不奇怪,”霍五少夫人這下也是嘆氣道:“想來姜家就是知道了也不會跟你說,那種事情,聽了也太爛耳根子了。”

“是出什麼事了?”許雙婉看向她。

霍五少夫人當下就起了身,坐到了她身邊,跟她交頭接耳了起來,“說是被人拋屍在了護城河裡,這兩天才被打撈起來,那撈起來時,身上一件衣裳也沒有穿,赤着身呢,現在人都擡到順天府去了,我家有兒郎在順天府當差,回來說起這事,說人有還傳這事是姜家差人乾的……”

許雙婉皺起了眉,霍五少夫人也連忙道:“不過也有人說,是有人半路劫了她,才把她推下水去的,反正現在查着呢……”

她說着就坐直了一點身,拉着許雙婉的手親親近近地道:“你也別擔心,回頭我就讓五公子跟我家那兒郎打個招呼,這麻煩,找不到姜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