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那兩個侍郎,許雙婉知道他們不僅僅是太子的人,其中一個也是太子妃和霍家的人。

刑部也不缺聖上的忠心不二之臣給他報信。

聖上和太子妃要是往着她家長公子殺人的線索往下查下去,不管他是不是栽贓還是別有心思,想來他們也無心計較這個了。

如果玉美人生的那個兒子還活着的話,他也是蕭家的後人,更是聖上的皇長孫。

他們大韋,只有皇長孫才能被封爲皇太孫,這皇太孫一般都出自太子妃的肚子,就算萬一太子妃生不出,太子妃又想要個皇太孫的話,那就是去母留子,把兒子養到膝下。

這個人要是還活着,現在太子妃的那位皇太孫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果然是滔天的大事。

她對這些個倒沒有她家長公子興奮,皇宮的事,向來禁民間言說,她一個閨閣當中長大的女兒,對其也是忌諱得很,但對於她來說,他沒事就好,這已是值得她高興的事了。

許雙婉見他歡喜得髮絲兒都要起出來了,嘴上微笑不斷,替亢奮的他不斷地順着胸口,笑着跟他輕言:“我知道了,我也高興。”

“你懂什麼?”宣仲安笑着撲過來咬了她的鼻子一口,在她嘴邊呢喃,“傻姑娘,他們亂了,咱們家就又可以活長一點了。”

他咬的不重,也不疼,就是又舔了一下,癢得很,許雙婉摸着鼻子躲了一下,笑望向他……

那模樣,溫柔婉和,把宣仲安看的笑個不停,看起來竟有點傻。

許雙婉看着他的的模樣,笑着笑着,心口突然跟針刺般密密麻麻地酸楚了起來。

又可以活長一點了。

是啊,又可以活長了一點了,不知道不確定之前,他有多害怕呢?

可惜,什麼事都要跟她說的他,關於這個他不會說給她聽的。

他頂多在累到極點的時候,跟她說:婉姬,我不行了。

真真讓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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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仲安很慷慨地把他這邊好不容易查到的線索交給了太子妃,是關於那個皇孫的行蹤的事。

他託的他那位霍家一派的侍郎大人帶的話,還跟人假惺惺地道:“但願宣某這番表示,能讓太子妃吩咐霍家的人,別呼前擁後的帶人去我侯府摑我家少夫人的掌了。”

那侍郎大人冷不丁聽了個天大的消息,腦子已經一團糨糊了,這廂見尚書大人微微笑的樣子,他連強笑都笑不出來了。

顧不上失態,他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起身道:“恕下官身上還有事,請大人容我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宣尚書稍顯激動地揚了揚手,爲人很是大方。

大白天的,竟允許下官溜號。

等人走了,歸德侯府的宣長公子再一次覺得自己是個好官。

他這樣的好官,理應活長一點,要不老天都看不過眼,是不是?

宣尚書自認跟太子妃也獻了一點媚,成功賄賂了人家,心情好,揹着手高高興興地,又去刑部的刑堂了。

號子裡的牢犯本來都站在各自的號子裡搖着欄杆嚷嚷着放他們出去,打他乾乾淨淨,還繡了一圈祥雲的靴子在門口一出現,這些人就不喊了,一溜煙地就回到了他們牢號裡最角落的地方,把自己縮成了一團,更有甚者,意圖想把自己縮成一片空氣,好讓他看不到。

遂宣尚書一進牢房,牢房安安靜靜的,靜到掉針可聞,喜好安靜的宣尚書左右看了看,很是滿意地一頷首,自言自語道:“看來大家今天也都很聽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審誰,叫我好生爲難。”

他這話一出,牢房裡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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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那邊極快收到了宣仲安想讓她聽到的消息,一聽完,霍太子妃很久之後才從嘴裡擠出一個字:“查。”

給她查,查明白了。

這之後,她迅速做了安排,只是安排之後,當着宮人的面,她軟倒在了地上,頭埋在肚中,嗚嗚地哭了起來。

她頭上的鳳釵,落了一地。

當夜,太子進了她的寢宮後,發現她的寢宮裡,一個下人也沒有。

再看太子妃,見她竟端坐在宮殿中間唯一擺放的椅子上,太子也是一愣。

“來了?”太子妃看向他,笑了下。

“怎麼了?”太子見不對,趕緊往她走去。

看他急迫的樣子,太子妃又笑了起來,只是笑着笑着,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

他不知道跟她發過多少誓,說過多少山盟海誓,說他心中只有她一人,別的,不過都只是一時的衝動,一時的慰籍罷了。

她不是很相信,但也有點相信。

她跟太子算起來,也是青梅竹馬,是他求的娶的她,不是她死皮賴臉非要嫁給他。

那時候,想娶她的人不止他一個,對她好的人,也不止他一個,但她還是選了他。

嫁給他,他是好了一陣,後來出了個蕭家的玉美人,他就魂不守舍了,她冷眼看着,心想那是個妓,是個物件,他再喜歡也不過是把玩一陣罷了,只是她想得太好了,爲人也太大方了,直到她發現那個物件生了他的兒子,她才清醒,原來不是她這樣以爲的。

她算了算日子,這孩子是她被玘妃所害,肚中孩兒流了的那段時日有的,那段時日他精心呵護着她,抱着她說這個孩子沒有了,他們還會有下個孩子,他的長子,只會出自她的肚子,讓她別傷心。

好一個這個孩子沒有了,他們還會有下個孩子,他的長子只會出自她的肚子,她在知道他已經有了長子後的那天,頭一次覺得自己竟傻得可憐,當時她都快笑瘋了。

但她後來還是選擇相信了他,因爲她把那個美人孩兒都處死了,他也沒說什麼,反而是很快就過來請求她的原諒。

她又相信了他,又幫着他在這地獄一樣的宮裡爲他廝殺,幫他謀劃,還爲他發誓只要皇太孫不是出自她的肚子,他就絕不碰另外的女人的話而感動。

但結果呢?結果就是現實又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

那個玉美人的兒子還活着,被他好好地養在外面。

她就說了,移花接木那一套,他怎麼就那麼熟呢,敢情,是早在她眼皮子底下就玩過了。

“你怎麼敢呢?”太子妃擦着眼邊的淚,笑着跟他說。

他怎麼就這麼敢呢?那是蕭家的人,聖上最爲憎恨的蕭後的侄女兒,他怎麼敢在她幫他收拾過後尾後,還讓他活着呢?

太子妃一萬個想不明白,他怎麼就這麼敢呢?

他就那麼愛那個玉美人?

那是個官伎啊,千人摸萬人斬,這滿朝的文武用過她的人不知幾何,她混跡官員當中,就是要找像他這樣的冤大頭,爲她蕭家謀反,跟聖上對着幹,他怎麼在明白之後還要當那個冤大頭呢?

他怎麼就不怕丟人啊!

太子妃臉邊的眼淚越擦越多,她爲自己都不明白的眼淚之多笑了起來,一時之間,竟看不清站在她面前人的臉孔。

她擡起着淚眼,看着他,不斷笑着,不斷流淚。

“怎麼了?”太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沉到了谷底。

太子妃閉上了眼,等到眼裡的淚流乾淨了,她才睜開眼,笑看着他:“你藏在外面的那個與蕭家之後生的兒子,被人知道了。”

她笑看着刷地一下就巨白的臉,欣賞着他眼裡的濤天的驚駭,接着道:“宣仲安送了兩頭消息,一頭消息,送到了我這頭來,一頭,送到了聖上那去了。”

太子張大了嘴,下意識就往門口看,要去吩咐他的人……

“你現在去,來不及了,別擔心,我已經吩咐人去收拾了。”太子妃看着他微笑,“但願,霍家的人會比聖上的人快一步。”

“他,他……”太子眼前發黑,手指在空中狠狠一橫,吼道:“他怎麼敢!”

“他怎麼不敢了?”太子妃看着她深愛的男人那張驚惶失措的臉,想不明白,她怎麼就把她的心交給了像這樣的男人呢,“你想讓他死,他就讓你死,他怎麼就不敢了?”

她朝着他吼:“他本來就是個亡命之徒啊,跟你本來是個蠢貨畜牲一樣!他有什麼不敢的?就像你,你!你有什麼不敢的!”

她張着嘴喘着氣,手指着聖上太極殿那邊的方向,笑看着他:“蕭家的女兒生的皇長孫,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子,你太了不起了,你這一下,就是把自己淹死在護城河裡,也洗不清了。”

什麼孝順,對父從無謀逆之心,他讓蕭家女兒生的兒子活着,成了最恨蕭後的聖上的皇長孫,這彌天大謊,他要怎麼撒下去?

看着突然瘋狂了起來的太子妃,太子眼睛急縮,隨後他懷個箭步,跪在了太子妃的面前:“卿兒!”

“我不是你的卿兒……”太子妃以爲自己已經哭夠了,但聽到這聲卿兒,她的眼淚又流了下來,她低頭看着他,哭着笑道:“你的卿兒,已經死了。”

她不再是他的卿兒了。

“卿兒,卿兒,救我!”太子握着她的雙手,放在嘴中不斷地親吻,“求求你,求求你……”

太子妃抽出一手,摸了摸他的頭,“你太可憐了。”

太可憐了,居然到了這個時候,還來求她。

他早幹嘛去了呢?在她幫他的時候,他幹嘛去了?

哦,他去藏他心愛的女人幫他生的孩子了。

“卿兒,卿兒……”太子痛哭流涕,跪在她面前,在她膝蓋裡埋頭大哭,“我知道錯了,你再幫我一次罷。”

前面,就在四年前,他也在她的膝中如此跟她哭求過,跟她說他錯了,他再也不敢了,他心中愛的從來只是她一個人。

她心愛的男人跪在她面前痛哭流涕求她幫忙,太子妃的心就是碎了,也還是幫他解決了麻煩。

他現在又開始求了。

他的膝蓋怎麼就這麼軟呢?

太子妃再次不明白,她怎麼就選了他當良人呢?怎麼爲了他,把霍家綁到了他身上呢?

她當初的眼,是不是瞎的啊!

“你就這麼愛她啊?”太子妃不明白,她擡起他的頭,抽出手帕給他擦眼淚,笑着問他:“愛到就算她死了,也要留着她的兒子啊?你這幾年睡在我的枕邊,想着我殺了你最心愛的女人,你是不是時常恨不得半夜就掐死我啊?”

太子的肩膀僵了一下。

太子妃愛他,心悅他,把他的整個人,從頭到腳連帶髮絲她都刻在了心底,如何能看不明白他的反應?她笑看了他的肩一下,她的心吶,這一刻,就像就被人生生扯了出來,扔到了那污髒之地一樣,疼得她啊,都說不出話來了。

她笑着給他擦眼淚,臉上的淚卻越流越多。

“她比我好在哪呢?”太子妃吸了吸鼻子,笑嘆了口氣,“我哪比不上她呢?”

她是真的不明白,她爲了他,什麼都給了,連霍家她都幫着給他了,她安排着他的衣食,操心着他的以後,甚至覺得他貪鮮也正常,給他安排着美人侍寢,她什麼都做了,怎麼就比不上一個被萬人睡過的賤人呢?

“因爲我沒她那麼騷嗎?”太子不說話,太子妃雙手摸着他的臉,低頭看着他的眼,問他,“沒她那麼下賤,所以你喜愛她,把她放在心上當你的命根子,改道來賤踏我嗎?你憑什麼啊,太子,你告訴我,你憑什麼?愛妻愛妻,你是怎麼叫得出口的啊!”

她說着,狠狠地扇起了她的巴掌,一下,接一下,接連打了無數下。

太子被她打得腦袋發矇,再一次,他又被她逼得無所遁形。

她總像這樣,像什麼都明白他,像看穿了他,像知道他的無能,只能她幫着他一樣,她憑什麼?

他纔是太子!他纔是被她賤踏的那個!

“我憑什麼?”太子心口被她逼得喘不過氣來,他的臉也冷了起來,他不再哀求,而是擡起了頭,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要是玉兒,她從來不會這麼問我!她懂我,我被你逼得喘不過氣來,安慰我,理解我的那個人是她,不是你!”

他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變了,你早變了,你早不是那個我心愛的卿兒。”

他的卿兒,纔不會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纔不會一臉他無能地看着他,他的卿兒有天真無邪的眼,有最迷人的笑容,從來不會跟他絮叨個不停地教他怎麼做人,要怎麼辦事,一言一行都要控制着他,連行房的姿勢都要按她的來……

她是不如他的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