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宣長公子再回房,有管事娘子帶着僕婦端着熱水佳餚而來,這廂許雙婉等侯府的僕婦與採荷侍候着她更好衣,渾身清爽坐於了等着她歸桌的長公子對面。
“先用兩口菜。”換了一身藍色錦袍的宣長公子臉色看起來了稍稍好了一些,臉孔雖還說一片蒼白,但比起之前身着紅袍時的模樣,多了幾分帶着人氣的暖色。
許雙婉自他帶了僕從進門,到下湯起身更衣,因他接二連三的安排而起的訝異至此也平歇了下來。
這位長公子再做點什麼,她也不驚訝了。
這位以往讓她覺得彬彬有禮的長公子,不是以往她相識的那些同齡的世交中人,他的心思,沒有她認識的那些在家中備受寵愛重視的公子哥好猜。
想及他已二十有三,比她年長七歲,前面有過兩任未婚妻,從歸德侯府這些年又不得聖上歡喜,就已可知歸德侯府過得不容易,他豈能是那般簡單的人,又豈是她這個閨閣女子看的透的。
看不透,那就暫且不猜了。
往後年月還長得很,總有她看的透的一天。
許二姑娘從小到大,琴棋書畫只能說尚且過得去,沒有一樣精湛到驚豔於人的,但她有一點要比常人出色得多,那就是她的耐性,她的不急不躁。
這廂她不再驚訝,也不再去想她的長公子丈夫在想些什麼,她順從地拿起了筷子,眼角看了他夾菜的筷子一眼,伸手就把筷子伸到了他剛夾過的那盤菜當中,輕輕地夾了一小筷肉絲。
接下來也是如此,他吃一道,她接着吃一道,接下來他不再開口,她就如此跟着他用完了食不言的一頓晚膳。
膳用到末了,半杯溫水送入肚,她這一天身披霞衣,頭頂鳳冠的不適此時已褪去了泰半。
他一落杯沒一會,僕從又安安靜靜地端着熱水而入,桌子杯盞撤下,空氣中瀰漫着幾分燙水帶來的氤氳,而這一切都不是許雙婉曾料到過的新婚夜,因此她神智都有些飄渺了起來。
她如此,候在一邊的採荷和雯兒、喬木更是如此,她們恍恍惚惚,只覺這一切都是夢境,心中對姑爺的敬畏更是深至心底,連呼吸都放淺了,半個字也不敢開口出言,絲毫不敢造次。
等到歸德侯府的僕婦用眼神示意她們也跟着退出去後,她們下意識就跟着退,這次她們都沒去看她們姑娘,就是跟了她們姑娘十來年的採荷也是在臨出門的時候纔回過神來,悄悄地往後看了一眼。
但一眼看去,看到了姑爺朝他們姑娘走去的背影,她慌忙別過了眼,覺得寒氣從腳底片刻就鑽透了全身。
莫名地,她怕這個姑爺。
這廂,宣仲安拿了一個酒壺兩個酒杯,朝他坐在牀邊彆着臉,不敢看他的妻子走去。
“少夫人。”他坐到了她身邊,手朝她伸去。
許雙婉低頭微側,接過了他手中的一個杯子。
宣仲安沒說話,看着她伸出酒杯,直到她端着酒杯的手穩了,不再抖了,才緩緩地往她的杯中注酒。
待到滿了,他看向她,看她雙頰緋紅,豔過桃李,見她睫毛輕跳似如蝶舞,又見她臉孔越來越紅,這才收回眼,給自己注了一杯。
“少夫人。”他又喚她,伸出了手,與她交杯。
少夫人這時豈止是心亂如麻,萬般鎮定過的心神已全然不管用,她心跳如雷,全所未有的羞怯讓她伸杯的手又抖動了起來。
宣仲安看着她的臉,又垂眼移到了她抖動不停的手,拿着酒壺的左手一伸,把酒壺放到了牀邊的矮桌上,把住了她顫抖的手,把她手中的酒,送到了她的嘴邊。
他看着她,喝着手中酒,把她的那杯酒喂進了她的口裡,看着她垂下的那雙眼睫毛不停地輕顫,一下一下,顫進了他的心中,在他的心裡泛起了一片漣漪。
一杯已盡,他又拿起了酒壺。
許雙婉見他又倒了一杯,這心都焦慮了起來,這一次,她伸手了另一隻手托住了自己的手肘,不想再被喂進口。
宣仲安見此,未有多言,只是在看了她一眼之後,收回了倒酒的酒杯,把頭探到了她的耳邊,在她耳側的發上深深地吸了口氣……
許二姑娘剎那連頭皮帶脖子與腳都紅燙一片,滾燙得讓她無所適從。
只一杯酒,她就像是已經醉倒了。
待到三杯已過,她已無法睜眼,任由他的手探進她的衣裳,在她身上作亂。
她連心都身滾燙一片,他的手一拂過,更是如置炙火上烤,這時候她已弄不清,燙的到底是他的手,還是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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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許雙婉在一片溫熱的熱意醒了過來。
昨晚不過是歇會清醒了些,她醒了過來,又被像是根本未睡着的人壓到了身下,到她沉沉睡去之間過程漫長,到底是荒唐了些,她這一醒就是擡頭,看到了支着手肘側着頭首,從上而下看她的丈夫,她當上臉就是一紅,隨即想起時辰,顧不上羞怯,迅速爬起半身,從他的身上探頭朝窗邊看去。
天色已微亮。
冬日的天總是要亮得晚一些,有時天氣要是不好,就是外面只透着微光,那也是時辰不早了……
許雙婉又扭頭往牀尾邊上擱置的沙漏看去。
屋中光線不亮,看不清那沙漏樣子,她不由眯了下眼……
“卯末。”宣仲安伸出手,把她頰邊落下的發撥到了耳後,他一絲一縷,輕輕淺淺,細細慢慢地撥弄着,把它們全撥到了她的耳後。
許雙婉愣了一下,想起昨晚某景,一下就倒到了枕頭裡,把半邊臉都埋進了枕中。
宣長公子並沒有放棄他的動作,也沒有被她的埋頭擾亂興致,一把髮絲弄好,他就垂下了頭,在昨晚他在她耳後弄出的衆多紅紋當中擇了一處,輕輕觸吻了起來。
許雙婉沒料還有此況,這下天色不早,時辰更不早,她還要去奉敬親茶……
她忍着顫抖,在他的細吻下還是提了膽子,道:“時……時辰已不早了。”
“嗯?”宣仲安含着她的耳珠磨了磨。
許雙婉的耳根又全都紅了。
“要,”許雙婉羞意難褪,但到底還是記掛着自個兒的身份,她自來被外人稱道的就是她的禮數週全,眼看這已經是去遲了,再晚一點,她怕公婆覺得她剛進門就對他們不敬,“要去給爹孃敬茶了。”
她說得細如蚊吟,也就把她攏在身下親吻的宣長公子能聽清楚了。
宣仲安見她粉頰嫣紅,脖子又一片緋紅,他愛極她這個樣子,所以昨晚還在牀邊另點了一對龍鳳燭,只爲看清她的模樣,只是這廂她又羞怯到極不安的地步了,眼看就要哭出來……
要是哭出來,應也是美極。
但要是哭出來了,他怕也是會心疼。
遂他擡起了頭,僅在她的粉頰上落了一吻就支起了身,與她道:“母親昨日跟我說了,讓我們今日辰末去與他們請安。”
許雙婉一聽,不由看向他。
“是真。”見她還懷疑,宣仲安嘴脣往上略揚了一下。
她這雙眼,也是會說話。
就是,不相信的事情多了點。
不過,她剛剛嫁進來,還不到他們交心的時候,就是不相信,也不過是她謹慎罷了。
宣長公子看着她又紅了一些的臉漫不經心地想到,想起式王說起他爲她鬼迷了心竅的話,這話再想想,也是有幾分真意的。
若不然,不論她做甚想甚,他都覺得無甚差錯。
若不是鬼迷了心竅,確也不知該作何解釋了。
這廂他又看着她不動,許雙婉昨天半夜就已被他這般看過一次了,雖說她現在不似昨晚那般不着片縷般被他打量了,身上還蓋了牀被子,但也是沒有給她遮了多少羞去,尤其他們大韋朝夫妻一般睡覺都是男睡在牀裡,婦人睡在牀外,以便好隨時下牀端茶送水侍候夫君,但她現在是睡在裡頭,她要是下牀,只能是裸着身子從他身上躍過,她哪敢,這下只能等着他先下了牀,等到他不在了纔好去拿衣裳穿,讓丫鬟進來侍候。
但他不動。
她等了一會,見他還是不動,又是羞極,只好鼓足勇氣擡起頭,與他道:“該起牀了。”
“嗯?”想着事的長公子漫不經心地輕吟了一聲。
“該起牀了。”好在,許二姑娘擡起了頭,就不打算再低下去,她不能再被他牽着鼻子走了,她得去敬茶了。
“嗯。”心中想着今日天氣不好,他也還有事,下午就帶她去他的舊院,放她一旁操持她的事情,他則還能回幾封該儘早要回的信的宣仲安又應了一聲,低頭看了她的眼一眼,見她躲避而去,“說什麼,再說一次?”
“該起牀了。”
“嗯?”
“夫君,該起牀了。”這次,許二姑娘福至心靈,從他接連不斷的一聲聲輕嗯當中,弄明白了她這個讓她心悸不已的丈夫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有兩更,晚上還會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