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聲嘩嘩，如密集鼓點。
白色水霧在風不停飄動，周遭的景色在白霧若隱若現。
孟凡站在山頭，凝眸瞧下去，眼已經沒了其他人，只有那個咧嘴笑着的慘烈男子，在行之將死的情況下，他瞧着他說道：“兒子，重明鳥，爲父給你搶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在孟凡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大浪。
衆人也爲這一幕震撼，愣愣怔怔的說不出話來，何嘗不羨慕那位臭名遠揚的二世祖，有一個如此偉大的父親？
雨聲摻雜着急促的呼吸聲，梧桐苑的十幾位女子，盡皆將手腕放到嘴邊，小聲哭泣起來。
下面那是他們的宮主啊！
那個每逢見到她們，都笑着點頭致意的帝仙宮宮主方閒雲啊！
這時候，他快要死了……
孟凡臉陡然升起一團怒意！
體內尚未穩固的風屬性經脈，彌散出狂暴的風屬性真氣，不見他如何動作，腳底蕩起一團漣漪，身形如一陣雨急風，向那個慘烈男人衝去！
那十幾位梧桐苑女子也是手持長劍，紛紛從山頭掠下，迎向了那個男人！
姬風亦是一晃身形，和孟凡並肩飛掠，沉聲道：“方當歸，這次不要衝動，真的會死人！”
而帝仙宮通天堂的蔡堂主，在這時候已然知道了輕重，不要臉的大喝一聲：“方宮主，蔡千斤陪同少宮主來救您了！”
原因無他，在方閒雲身後幾十丈外，有五道身影走出，身彌散着濃濃的殺意，在那五道身影后面，還有五十餘人，皆全副武裝，手持一種造型古怪的弓弩，箭已在弦，氣息凌厲！
“方閒雲即便是死了，也可以含笑九泉。”山頭，天穹宮的宮主瞧着那些人低喃道，“真龍山共有九位長老，此時只剩五位，顯然已經被方閒雲宰了四位，而方閒雲腰間的那顆頭顱，呵呵……”
天穹宮宮主捻着下巴的鬍鬚，徐徐道：“那頭顱便是真龍老祖！”
其實那頭顱已經面目全非，鼻子嘴巴都已稀爛，唯獨雙目圓睜，是很難辨認的。
站在山頭的其他人，聞言紛紛色變。
方閒雲竟然將真龍老祖給宰了？
那他的修爲必定突破至觀相了！
在這片世界，超脫之後還有一境，觀相境。
而觀相境有三重，化胎，離魂，大觀。
天穹宮宮主確認道：“方閒雲已到大觀境了。”
他又掃了一眼山頭衆人，見衆人作勢要衝下山頭，沉聲道：“諸位稍安勿躁，還要看看方閒雲的態度，是否像他承諾給咱們的那樣……”
孟凡眨眼間便掠到了方閒雲身前，伸出一臂，攙扶住了方閒雲搖搖欲墜的身子，直視着追殺而來的五位長老，還有那五十餘位持弩人，冷喝了一聲：“繼續前行者，死！”
“繼續前行者，死！”
梧桐苑十幾位女子重複那句話，仗劍身前。
她們雖然修爲不高，甚至都沒有一位長生圓滿的，都是身段纖細的樣子，但這時候身所爆發出的氣勢，分明是告訴在場所有人一件事。
若再有人敢動方閒雲一下，那從她們屍體踩過去吧！
姬風瞧了瞧肩頭唯一的一根羽毛，而後瞧了一眼那五位超脫長生境的真龍山長老，對傲然而立的孟凡道：“方當歸，若不是你拿了我姐的嫁妝，咱們是一家人了，我肯定不會跟你出來折騰，怎麼一和你在一起，遇到的事情都如此嚇人啊！”
孟凡面無表情道：“現在走還來得及。”
姬風嘴角抽了抽：“不能啊！萬一你活着回去，打我姐怎麼辦？”
蔡千斤跑過來之後，臉帶着一抹視死如歸的表情，攙扶住了方閒雲的另一隻胳膊，瞧了一眼深深刺進方閒雲肩頭那柄長劍，沉聲道：“蔡千斤誓死保護宮主！”
這倒不是說他突然轉了性子，實則是在眼下的不同尋常氣氛，察覺到了一絲微妙。
梧桐苑十幾位女子不約而同的向蔡千斤投過去了鄙視眼神。
帝仙宮宮主方閒雲這時候還哪顧得理會別人說什麼，有些模糊的視線，早聚焦在了攙扶着他的孟凡身，嘴裡不停唸叨着：“好兒子，好兒子，爹沒白疼你，沒白疼……”
他也沒在自稱“爲父”這個不太親近的稱呼，說的是“爹”。
大雨傾盆之下，這位悽慘的男人，其實早修爲衰竭，可這時候仍不忘散出一股霸道氣勢，爲兒子阻隔了空的碩大雨滴。
男人又怕給兒子丟了臉似的，咬着牙挺直了脊樑，裝出一副高手風範。
孟凡聲音有些沙啞：“方閒雲，你真傻！”
男人憨厚笑着：“不傻不傻，爹老機靈了！”
說罷，男人冷眼掃了一眼五位長老，掙脫蔡千斤攙扶他的手臂，將腰間的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取了下來，然後高高舉起。
你們要我給一個態度？
那我給你們一個態度！
方閒雲大聲衝着站在山頭的那些人喊道：“諸位老哥，真龍老祖隕落，先前的約定不變，我方閒雲只要兩隻重明鳥，山的東西一概不要！”
若水三千，我只爲兒子取兩隻重明鳥。
方閒雲揮手將頭顱拋向山頭：“重明宗，分家了！”
聲音遠遠擴散出去，響遏陰雲。
天穹宮身爲九山九宮的第一宮，其宮主揮手接住那顆頭顱，狠狠一捏，嘭的一聲，那顆頭顱爆成了一團血霧，擡起手對站在山頭的衆人用力一揮：“走！”
山頭羣雄，應聲掠下山頭，沸騰如下水的餃子。
方閒雲瞧着無數人影衝下山頭，用一種顯擺的語氣，對孟凡道：“兒子，爹豈能讓你爲爹涉險，爹這幾十年可不是白活的，人緣那叫一個好，你看，他們都是爹的，嘿嘿，同夥！”
孟凡用力抓了抓方閒雲的手臂。
想對他笑笑，卻是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捫心自問，等以後救醒了小溪，有了自己的孩子，能不能也爲孩子做出這樣悲壯的事情來？
他又想起了在紫陽真人的陵墓裡，在那個小小的幻境裡，他和小溪成了親，生了一個孩子，叫孟初心。
初心初心，一夢初心。
當時初心遇到麻煩，他帶着小溪，帶着阿福，去救他……
孟凡心口突然疼痛起來。
天穹宮宮主帶領羣雄，霎那間圍住了五位長老及五十餘位持弩強者，厲喝道：“要死還是要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