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雖然口口聲聲地說馬上就要做法了，但是他拉開陣仗，卻遲遲沒有動手，而是開開回迴繞着周圍走了好大幾個圈。
我看他那時候的東西，躊躇滿志，完全不像是要做法的模樣。
陳玄每走一步，我都跟着提着氣，完全不敢放鬆。現在也是，但凡是他動一動，我整個人的目光便聚焦在他的身上，比他自己還要緊張好幾分。
地上的血跡因爲有一方距離顧盼的牀很近，加上地面上死了一層的蠱蟲，所以陳玄的圈兒只能繞一個半圓。每次都是剛剛要走到顧盼的身邊的時候，便原路返回了。
我原本以爲陳玄這樣走兩圈，便要開始有所動作了。但是事實並不是這樣的，他走了兩圈，立馬把桃木劍往地上一插，因爲地下是堅硬的水泥，所以地上絲毫未動，只是陳玄緊緊地嘆了兩口氣。
“怎麼了？”我看他這個樣子，心裡甚是着急，所以不等他說什麼，我便先問他了。
陳玄的臉色失落極了，看了看我，不緊不慢地說：“我沒法下手！”
“爲什麼？”陳玄對付鬼鬼怪怪的，從來沒有含糊過，怎麼到了這會兒居然開始猶豫了，真的是讓我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我靠近了他，仔細地去看他。
不看也就罷了，看了一眼，我才發現，陳玄臉上的失落已經“刷”的一下蔓延到耳朵後面去了。額頭上還滿是極其細密的汗水。
“要是鬼鬼怪怪的，也就算了，可是眼前的是一圈蟲子，我覺得有點束手無策！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陳玄說話的時候，臉都漲紅了，站在地上也是渾身都不自在，就差要跳起來了。
他這麼一說，我覺得也是——他是一個道士，讓他驅鬼降魔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但是目前，我們面對的偏偏不是人、不是鬼、不是怪……恰恰是一羣不懂得人性的蟲子，他下不了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橫豎不能就放任自流吧！
地上那些蟲子，並不像我說的那樣不懂人性。最起碼，它把我和陳玄的表情看得真真的，陳玄起初圍着它們打轉的時候，那些蟲子基本上都聚集在一起了，像是隨時準備要進去戰鬥狀態的勇士一般。但是等陳玄棄劍嘆氣的時候，那些蟲子居然神奇十足地散開了，定是料定了陳玄不能拿它們怎麼樣一般。
但是陳玄還是憋足了一口氣，等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的時候，他撿起地上的劍，朝着那些蟲子揮舞了兩下。那些蟲子便又迅速地集結在一起了，死死地盯着陳玄。
陳玄還是不知道怎麼下手，只是一把桃木劍朝着地上的血跡揮了揮，剛剛要觸碰到那些蟲子的時候，又立刻收了劍回來。
“怎麼又停下來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我看陳玄這個模樣，都有些着急了。他舉劍要刺的時候，我都捏緊了拳頭準備替他加油打氣。眼看着就完刺將下去的時候，他突然鬆了勁了，可別提我心中的失落感了。所以跟陳玄說話的勁兒裡，也不無抱怨。
“我不能讓他污了我的劍！”我看看地稅一灘污穢的東西，我起初只是單純的以爲陳玄真的是怕地上的蟲子沾污了他的劍。後來他告訴我，我才知道，因爲那把劍是道家的東西，也是做法的傢伙，如果被玷污了的話，可能以後做法恐怕就要費力些了。
陳玄收回自己的劍，但是手裡捏着的訣還是沒有鬆。另一隻手拋起手裡的紙符，桃木劍一揮，紙符便被桃木劍正中靶心。嘴裡再嘀嘀咕咕地念唸咒，桃木劍前面的紙符“蹭”地一下便燃了起來。陳玄右手將劍稍微一斜，紙符便順着軌跡滑落到了地上的血跡上面。原本已經快要幹掉的血跡，“撲”地一聲燃了起來。地上的那些蟲子看着火燒了過來，立刻亂了陣法，四處逃竄。
還沒有來得及逃開，便被火燒到了身上，“噼噼啪啪”的聲響，就像是將死之際最後的咆哮，遠遠地聽的我心頭不由得發寒。
只是一張符，若是平常的光景，要燒光恐怕也就幾秒鐘的事情。但是這一次卻不然，來來回回，少說也燒了兩三分鐘。
還有地上的那些血跡，平時就是你如何的努力，也點不着的。但是這一次也很反常，火星子剛剛濺到上面的時候，它便熊熊地燒開了。沒一會兒功夫，便燒得所剩無幾了。
地上的東西是燒得差不多了！那些蟲子也都變成了一地的焦炭，黑黢黢的。但是身形還算是看的清楚。
這裡剛剛燒開去的時候，房間裡便迅速地蔓延開來一陣一股的味道。那陣怪味，有些像是燒焦了一般，但是那個味道卻直直地刺進人的鼻腔。分分鐘，便讓人覺得自己的鼻腔裡滿是這些東西一般。多聞片刻，便覺得五內翻騰，一股噁心的感覺就直奔腦門心兒而去。
此刻，正是這個味道正濃的時候。我捂着鼻子，也快要受不了了。眼看着這些東
西都燒完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二話不說，跑上前去開了門、開了窗。
只是這陣味道也不像是什麼省油的燈。我這裡剛剛打開門不久，它們便迅速地蔓延開來，衝刺滿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不說，還迅速地溢到走廊裡。所有的人，聞到這個味道，都掩鼻而去。
“什麼味道這麼臭！”過路的人，聞到的時候，都忍不住朝着我抱怨一陣兒，打量着往裡面望一望，但是並沒有什麼發現，所以迅速地離開了。
“衛風，趕緊關了門過來！”我在門口沒站一會兒功夫，陳玄便在房間裡火急火燎的地喊我。
“這麼臭，開着門透透風吧！”我實在是受不了這個味道了，趁着外面的空氣稍微能好一點的時候，我就猛地呼吸了兩口。陳玄讓我關了門進去，我實在是理解不了是什麼意圖，所以我並沒有照着做。只是人開始朝着裡面走！
“我讓你先關了門，再進來！”陳玄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憤怒，語氣也近乎咆哮。我不用看他，我也知道目前他的表情，他一定是漲紅了臉，臉上的青筋全部凸起。
他要發怒了，我自然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關了門，悻悻地往裡面走。
一關上門，那陣噁心的味道，便又如同疾風驟雨一樣，撲面而來，讓我有些招架不住了。所以心裡不免有些埋怨陳玄，只是礙於情面，並沒有把這種不難表露出來，只是輕聲地罵了兩句。
陳玄還在原來的地方站在，一動不動。眼睛更加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地上的那些東西。
“真不明白，那些東西都死了，還有什麼好看的！”我站的遠，並不知道陳玄看的東西有什麼玄機，心想着不都是一些已經死了的蟲子，所以我不滿地小聲嘀咕。
我沒有看見那一切的時候，還有嘀咕和抱怨的理由，但是當我靠近了陳玄，看到了地上的東西的時候，我便沒有勇氣繼續嘀咕了。
“它……它們還……活着……”地上的那一層黑炭，慢慢地蛻掉了自己身上已經黑色外衣，露出了一個個潔白的身體，肉嘟嘟的……但是剛剛明明看見他們已經被火燒成了焦炭了。既然已經成了焦炭了，便沒有理由重新活過來了，但是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看來，它們應該不怕火燒！”看見眼前這個狀況，陳玄也是完全沒有任何的辦法了，眼神裡的慌張自然是不用多說的。我拿着劍的手背在身後，我雖然看不見，但是還是能夠感覺到他那股不自在的勁兒。
“那我們該怎麼辦？”最開始的那幾只蟲子，因爲沒有血液的滋養已經死了，化成了一灘乳白色的液體。但是現在剩下的這些，地上的血已經被燒乾了，但是他們還安然無恙，看來這些血對它們來說，已經沒有什麼用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該怎麼辦？
陳玄使勁地搖搖頭，說：“一時半會兒，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再看看……”
說完這句話，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見陳玄有任何的動作。只是一雙眼睛看着地上的小東西一動不動的。最開始他還這樣看着，但是時間稍微長點兒的時候，他實在是忍不住了，就一個人跑到窗戶邊唉聲嘆氣去了。
這期間，顧盼又吐了兩次。血量一次比一次少了，而血色一次比已經正常了，只是裡面或多或少地夾雜着這蟲子。
顧盼吐過這些東西之後，臉上的顏色正常多了，而且吐完這些東西之後，嘴裡開始“嘟嘟”地說着些什麼。
我看顧盼快要醒過來了，所以我一顆心便撲了上去，結果人還沒有捱到她的牀邊的時候，就被她面前的那些蟲子逼得退了回來了。
沒有辦法，我只能豎着耳朵，細細地聽顧盼的話。即使我費了多大的力氣，也只是隱隱約約聽見顧盼叫我的名字。顧盼說話的時候，還偶爾動一下自己的身子，就如同翻身一般。
以前我守着顧盼的時候，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狀況。再看看她的臉色，看來她真的應該快要醒過來了。
“陳玄，你過來看看，顧盼好像要醒了一樣！”這樣的一個好消息，我當然第一時間跟陳玄分享。這個時候，陳玄還站在窗戶邊上，唉聲嘆氣的，整個人臉色都已經變了。
聽我這麼說，他嘆了一口氣，然後朝着牀邊走過來。看了顧盼兩眼，說：“嗯！看樣子真的是要醒過來可，連吐出來的血的顏色都正常了！”
“對了，她到底吃了什麼東西了？”陳玄看看血液裡的那些蟲子，眉頭又迅速地擰在了一起，樣子看上去別提有多麼的痛苦了。還不等我說什麼，他就自言自語地問我了。
“啊？最近她什麼都沒吃啊……”顧盼從住院那天開始，吃的東西就越來越少，偶爾喂她吃點兒什麼東西，她一個翻身，就全部都吐出來了。所以，這些日子裡，她也算是什麼都沒有吃過吧。
“
我是說她生病之前吃了什麼？這些蟲子是怎麼進入她的身體的？”陳玄衝着我翻了一個白眼兒，不耐煩地說。
病從口入！陳玄的意思是說，這些蟲子可能是顧盼吃進去的！顧盼吃的東西跟我一模一樣，那意思是說，我的身體裡極有可能也有蟲子？我光是想一想這些事情，我都覺得心裡瘮得慌。
但是也不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怎麼可能會沒有事情呢？所以，我有些疑惑地看着陳玄，陳玄也被我看的不自在了，說：“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我是問，顧盼在生病之前吃了什麼東西？難道這個你都聽不懂？”
“她生病之前一直都跟我同吃同住，我吃什麼，她就吃什麼……但是，我怎麼就沒有任何的異常呢？”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異常，但是聽陳玄最開始那麼一說，我對於自己的情況也有點兒懷疑了。搞不好，我也中了這種毒，或者是中了這種蠱了。所以，我自然是跟着慌了神兒了。
“你過來，我看看！”陳玄聽我這麼一說，臉色驟變，原本臉上的玩世不恭突然之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看着我的眼神正經得讓我都有點兒受不了了。
“哦！”我不敢怠慢，自然是迅速地跑到他的跟前，讓他瞧個仔細。
瞧個仔細！陳玄瞧的着實挺仔細的，先是看了看我的臉色，然後又替我號了號脈，並沒有發現異常，才鬆了一口氣說：“這就奇怪了，爲什麼你好像身體裡並沒有這些異常呢？”
“真的？”陳玄如此說，我便像是受到了大赦一般，整個人心情豁然開朗。
“我說的話，還不信？”
“我不是那個意思！”
“對了，你仔細回憶一下，看看顧盼在生病之前有沒有遇到什麼古怪的事情？”陳玄依舊是一本正經。
“古怪的事兒？”我努力地把記憶倒回到之前的時光裡，慢慢地回味每一件事情，仔細地想想，好像還真有些什麼事情。所以，我猛的一拍腿，還沒說話，陳玄就被我吸引住了。
“是不是想起什麼了！”陳玄看我的表情，也猜到了幾分。
我點點頭說：“嗯！顧盼中毒的事情你應該聽過吧？就是四方村集體中毒事件那個事兒……”雖然其他的人中毒的症狀我沒有見過，但是他們中毒的時間卻是出奇的一致的，不用說這件事情一定有着某種聯繫的。
“什麼？顧盼是因爲四方村的那個事情送到醫院來的？”陳玄驚訝極了，張大了嘴巴。
“你不知道？”我一直因爲陳玄知道這個事情，直到這個時候看見了他的驚訝，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他並不知道我和顧盼、小五都來自四方村。
“你又沒說，我怎麼知道！”陳玄又朝着我翻了一個白眼，看得我渾身不自在。
“那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吧？”我跟陳玄熟絡起來，自然是不願意事事都順從這他，偶爾也要跟他爭得面紅耳赤。從他把小五接到他的身邊去之後，便更加是如此了。所以，我這裡就跟他嗆上了。
“知道又怎麼樣？”
“那你趕快想辦法救救顧盼啊，總不能就這樣下去吧。你說，你怎麼就能沒有辦法呢？”我開始抱怨他。
“憑什麼，我就應該有辦法？”陳玄知道我是跟他槓上了，也許是萬萬沒想到我有這一招，所以他臉都漲紅了，好像要跟我吵一架一樣。
“因爲你是道士，我不是！”
我就這一句話，便堵住了陳玄的嘴。他有些話想說，但是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沒有說出一句話來，只是用一種近乎於憤怒的眼神看着我，渾身顫抖。
末了，過來半天，他才從我的身上把眼睛挪了下來，低着頭，小聲地嘀咕着說：“四方村到底是什麼地方，怎麼盡出些怪事情……這裡才平靜了沒幾年，怎麼又出事了……”
“啊？你說什麼？”我聽他說的跟四方村有關係，所以我趕緊問他。
陳玄猛地擡起頭來，但是正眼都沒看我，說：“我在說四方村人傑地靈，人傑出狀元，地靈出妖怪……”
“你……”
我剛準備要朝着陳玄發怒的時候，他一個禁聲的手勢，我的聲音也只能夠戛然而止了。我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知道有什麼端倪，只能夠順着他目光的方向往前面看。
他看的不是什麼別的東西，正是地上的血跡裡面的蟲子。它們這會兒聽着我和陳玄的話，正在血液裡遊得歡呢。
“我好像有辦法了……”陳玄看了看，用力地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一把，差點兒沒有拍我一個踉蹌。還好我站穩了，纔沒有跪在地上。
按照我的個性，我是要發作的，但是聽陳玄這麼說，便知道他可能是有十拿九穩的辦法了，所以我心中的怒火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我趕緊問他：“你有什麼辦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