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昨天晚上想得好好的,我去找個算命的,或是到廟裡問問,求高人幫我解決掉這場不該發生的麻煩。
但上午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覺,等下午起來,就將這些事情全都拋之腦後,翻出爺爺留給我《陰陽本行經》,尋找起關於鬼的記載。
但書中有不少地方我看起來很吃力,還好這本書是上下格式,而不是從右往左的書寫方式,就是當中的文言文需要我自己去翻查字典,特麻煩。
不過我還是慢慢的竟然沉浸了進去。
我發現,這個‘過路先生’真的很有趣,就當時的年代而言,他的思想很新潮,而且,他竟然跟魯迅先生一樣,早年也去日本留過學,後來纔開始修道。
所以他看待問題的眼光,與傳統的道士不同,比如我上一章節講的關於鬼的論述,就是出自他口。他認爲,要想超度鬼物只有兩個法子,要不殺了它,徹底的將它剷除;要不就幫着鬼物完成心中未了的心願,散去它的執念與怨氣,這樣,鬼物就可以超生,消亡在天地之間。
但對於我這個半吊子來說,想將鬼物徹底剷除,肯定不現實,因爲書裡講,若想使用道家法門,先要打通周身脈絡,因爲不打通經絡,也無法從氣感當中,體會出來什麼是天地五行,何爲金,何爲木,何爲水,何爲土,何爲火。
沒有這樣的感悟,也就無法運用五氣真元,便不可能去使用道家奇術。
所以我只能採取另外一種方法,幫那老鬼化解掉心中的怨氣,他也就會自然而然的消失。
摸清了這些思路,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下午三點多快到四點的時候,我突然間想起來,糟糕!我今天是下午班,4點到晚上12點,怎麼把這事給忘了?
於是打了輛車,直奔單位,只遲到了十幾分鍾,但由於路遠,一個班兒不但沒掙上錢,還倒貼了幾塊錢的車費。同事們都說我傻,來個電話讓人頂一下不就完了,犯得着這麼着急?
但多年養成了時間觀念不好改變,隨便他們怎麼說吧,下了班我還要去找老鬼商量正事,我要去問問他,因爲什麼想不開。
同時我決定,給家裡拉根網線,這樣就不用再辛苦的去翻字典,翻字典實在是件很麻煩的事情,不過還需要先裝一部座機,那時候網線大多是撥號上網,沒座機不行。但裝座機需要花不少錢,好像兩千多,現在想想真是傻缺,你求着老子裝老子都不裝,還敢要錢?
反正乾的都是傻事兒。
到這個時候我和阿花可以說是完全成爲了路人甲乙丙,她對我失望,而我也完全把她放在了腦後,暫時再也想不起來還有她這個人。
從開始到結束莫名其妙,我膽小怕鬼這件事還惹得廠妹們笑話了我好些天。聽人說,樑寶勝回到村裡後就大病了一場,他半夜放水澆墳頭的事情十里八鄉盡知。後來還傳成打他的不是一隻鬼,而是一羣鬼,只有一兩尺高的小人人兒,把他按在地上一頓暴打……
不得不佩服人們的娛樂精神,藍精靈看多了吧,幸好沒有喜洋洋和灰太狼啥事,因爲那時候這兩禍害還沒出生。
下了班十二點按照習慣我應該在宿舍裡睡一晚再回去,但這一晚我毫不猶豫的走了,而且爲了便於老鬼頭找我的麻煩……我再次逆行去了路的那邊,我想他肯定是住那邊兒。
結果我們兩人還挺有默契,他如願出現,問我“你是來超度我的?”
我搖頭,跟他保持着一定距離,問“你知道怎麼超度嗎?”其實我應該問你想怎麼超度,他一聽這話就火了,呼的一下飄到我的身前擡手就想打我,我愣住沒動捱了他一巴掌,但他也不好受,我竟然看到自己身上發光了,還遮了他一個大頭跟。
老鬼頭摔到路邊,見此一幕,我頓時來了膽氣,將自行車扔開大罵“xnmbd!叫你招惹老子。”
我當時也想揍他來着,打鬼這種事我還沒做過,全憑臉皮厚反震了他下……反正都這樣了誰怕誰,他抽了老子一巴掌但也暴露了自己的馬腳,我並不是毫無還手之力!
至少我不是寶勝那樣的窩囊廢,想讓他怎麼整就怎麼整。
但他突然間消失不見,我又有些心慌。
他躲着不出來我真拿他沒辦法,於是我小聲道“你tm出來,不就是想超度嗎,老子超度了你。”之所以不敢大聲是怕被人聽到了笑話,其實我當時真想好好的吼幾嗓子。
見他不出現,我又道“你tm不出來老子就不管你了。”說完,我就去扶自行車,打算離開此地。大不了老子從今往後不上個班了,工資也不要了,今天就是最後一班!
而我還打算到南方去,找自己的戰友,峨眉山,普陀山,到仙家寶剎去轉轉,我就不信躲不開他!
結果他出來了,站在兩棵樹之間也不說話,但那陰狠的眼神讓我害怕,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先別來硬得。
於是我就問他是爲什麼死的,還有什麼心願未了,開始他不想說,我苦口婆心的講了許多道理,告訴他如果不說,我就沒辦法幫他。
他才告訴我自己姓張,叫張德財,一個很老土的名字,生前就是這太平莊的人氏,甲午年生人,而且還是個很有名氣的大地主,剛解放那會兒工作隊從他家往城裡拉糧食,用馬車拉了好幾天,可見他家當時多有錢。
但他死的冤,雖然他不記恨那些人分他糧食的人,打過他,罵過他,這全是因爲他自己生前作孽,世道變了該着捱整,這都是報應,不怨誰。尤其是聽了工作隊的宣傳後,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他不是人,他搞剝削,他打算改變自己,做個堂堂正正的人,並用自己的雙手去迎接新生。
可是老天沒給他這樣的機會,他被人活活的害死,而且死的很慘。
對他下手的人也並不是工作隊的同志,能下來搞這些的人一般還是講道理的。而是他自己的鄉親,從前村裡的懶漢、遊閒、賭鬼!
解放後,這些窮得不能再窮的懶漢們搖身一變成爲了最光榮人,越窮越光榮,‘屁股門子拿瓦蓋’都成了值得炫耀的資本,全都是村中土改的骨幹力量,對張德財非打即罵,還把他拉出去遊街示衆,用鞭子抽他,甚至還欺負過他的婆娘……而這些,張德財一直都忍着,因爲誰都不想死,他也相信,只要自己好好改造,就一定會有重新做人的一天。
如此,到了49年的秋天,張德財終於等到了翻身的曙光,由於全國形勢一片大好,上面的政策也開始轉變,禁止某些人私自批鬥、殺死‘地富階級’的行爲。有沒有罪,需不需要清算血債,一律要經過人民政府的裁決,誰在私自動手打死人,是要償命的。
但這個政策還沒下達下面的人就已經收到了風聲,眼見政策要變,曾經毒打過、欺辱過張德財的那些人開始坐立不安。因爲這些人同組織上的人不同,根本沒有什麼覺悟,當初受窮的主要原因,也是因爲他們自己好吃懶做,好不容易翻身,專幹些缺德悖性的事兒,他們很擔心,萬一哪天張德財再次翻身做主,會報復自己。
於是這些人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文件下達的前一夜,再次把張德財拉了出來,但這次卻沒有遊街更沒批鬥,而是把張德財拉到這片偏遠的玉米地中。當時剛剛收完莊稼,地裡的玉米茬子還沒刨乾淨,像一把把尖刀,這些人便用馬,將張德財活生生地拖死在了這片地中。
而後隨便刨了個坑,就把張德財給埋掉了,至死,張德財都沒有一座屬於自己的墳頭。
張德財其實不想找誰報仇殺掉誰,否則這麼多年他早就去報仇了。再說當年害死他的那幾個人,如今早已不在人世,他找誰報仇去?
聽完這些話我沉默了下來,我本以爲他的心中執念不去是因爲想報仇,要是那樣就難辦了,我不可能爲了他去殺人。如今看來是我想差了。那他爲什麼要留在世間不捨得離去?
我思索了片刻,問他,爲什麼要整治寶勝兒?我就不相信半個世紀過去,就沒有人在這片地裡拉過,尿過。
他聞言竟然哭了,告訴我,因爲,樑寶勝兒是他的親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