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果斷拒絕了後一項提議:“咱們時間有限,停就是死。不能停,只能走,加速衝出去。”
胖子一把拉住我,將望遠鏡丟進我懷中:“你自己看看,那霧濃得像糨糊,衝出去?拿什麼衝?”
我說現在管不了那麼多,這霧來得太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散去,楊二皮的時間不多了,每耽擱一分鐘,他就離死亡更近一步。胖子不同意,他始終認爲冒着大霧前進是找死的行爲。我讓四眼來評理,不想他只是輕輕地咳嗽了一下,指着前方說:“太晚了,咱們已經繞進來了。”
我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已經置身在水霧之中,周圍煙濛濛的,濃密的霧氣很快將整艘船都籠罩了起來。我們幾個人幾乎要貼面而站才能看清對方的臉。
四眼將航海圖拍在桌子上,建議說:“能見度太低了,貿然前進很危險,還是停船吧!”
我擺手道:“湖太深了,這裡已經行到一半的路了,就算下錨也不一定能停住,到時候隨風一吹,還不知道要碰上什麼東西呢!”
翡翠很不習慣濃霧天氣,不斷地在船上跑動,一會兒從船頭竄到船尾,一會兒從艙裡鑽上甲板。它不斷地吐露着舌頭,十分亢奮。胖子準備逮它,追了一氣,最後坐在地上直喘。我不願意坐以待斃,叫他們將船上所有能照明的物件都祭出來掛在船頭。什麼探照燈、手電、連老式煤油燈都點上了,能見度絲毫不見好轉。
“別瞎折騰了,就這麼屁大點光還想走?”胖子爬在船頭的桅杆上張望了一會兒,扭過頭來說,“這回徹底歇菜了,你胖爺我的火眼金睛都看不見前頭的路。黑燈瞎火來這麼一場霧,我看是要生怪。”
我舉着手電,研究了一下楊二皮的航海圖,將我們目前的位置指給他們看:“咱們離葫蘆口已經非常近了,要不是這場該死的霧,都能看見大孤島了。根據我的推算,島就在偏南一點兒的地方,咱們應當試一試,儘量往它那個方向靠。”
“這不行,”四眼用手指在海圖上圈了一下,“我們連陸地都沒看見,現在靠上去,不但有觸礁擱淺的危險,更有可能偏離航向駛進葫蘆口裡邊去,到時候再想出來可沒那麼容易,反而更耽誤時間。還是再等一等吧!這霧來得快希望它散得也快。”
“我反對這種寄希望於運氣的行爲,”胖子高舉煤油燈,單手叉腰,“你算算海里,也就二三十分鐘的事了。我都能聞見陸地的味道。等這霧散了,那粥都涼了,楊二皮早歇菜了。我主張,前進、前進、前進進!”
船上一共就我們三個說得上話的人,眼下胖子與我統一了意見,四眼就算想反對,也不會有人聽。他狠狠地瞪了我們一眼,威脅說我倆這是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拿大夥的性命跟天賭,萬一出了岔子,一船的人都要跟着遭殃。
胖子不屬道:“我呸!不就是一場破霧,它還能翻天!”
正說着,船身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我們沒料到會突然鬧這麼一出,一沒留神全都摔得前仰後翻、四腳朝天。
“我肏,海嘯啊!”胖子開口要罵,才罵了兩句,他“哎喲”了聲,兩手捂嘴滾到我身邊。
船身還在猛烈地晃動,湖水像是被齊天大聖的金箍棒攪了一通,不斷有巨浪衝打上來。我被剛纔的撞擊摔到了船艙門口,整個背脊撞在門框上,別提多疼了。
“你怎麼樣了?”我扶住胖子,將他拖了起來,只見他兩手捂在臉上,不斷有鮮紅色的液體在往下滴,我被嚇了一跳,只當他是磕着了腦袋,不想他搖搖頭對我支吾:“沒事,沒事,咬着舌頭了。”
四眼叫這場風暴一鬧眼鏡也不知道飛哪裡去了,成了一個睜眼瞎,在狂風巨浪中衝我喊:“快穩住船舵,再這樣下去,船要翻了!”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失職了,就在我發愣的那幾秒鐘,船身發生了巨大的偏移,幾乎要翻轉過來。我們幾個人根本連站穩的機會都沒有,又再次被甩了出去。我順着甲板一路下滑,甲板上早就被湖水泡溼了。我拼命地揮動着手腳,還是不停地打滑,眼看就要摔出桅杆。好在翡翠機靈,它呼啦一下滾到了我身邊,嘴裡叼着一根拴在船帆上的麻繩,我哪裡敢錯過這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二話不說,挺足了腰桿上的力氣,兩手向前一撲,死死地拽住了麻繩。這條繩索上泡足了湖水,又刺又滑。我隨着向心力,朝外飛了一陣最後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形,手上立刻傳來一股鑽心的痛,低頭一看,繩子上已經透出了一層帶血的水泡。
甲板另一頭,胖子已經爬了起來,他抓住了帆繩,死了命地想將船帆收下來。我快步衝到船舵面前,兩手緊緊地抓住方向盤,將船身朝反方向打了過去。四眼和翡翠一前一後頂在胖子那邊,幫他收起了風帆。大浪行船不進則退,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對他們吼道:“拉帆,往南走,我們衝出去。”
胖子喊道:“老胡,不對勁啊,你聽聽外頭的聲音,不像是風暴,像,像是在打仗!”
我被他這奇怪的形容弄得愣了一下,隨即靜下心來傾聽,果真聽見“轟隆隆”地喧雜聲從船底透了上來,那陣勢如同千軍萬馬在撫仙湖底下對壘一般。想到此處,我抓起帆繩攔腰一系,跑到船身側面,將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俯身查看湖底的動靜。不知爲何,原本清澈見底的撫仙湖此刻呈現出一攤泥濘的糨糊狀。湖底的水像是被什麼墨汁攪過一樣,不斷地透出深色的旋渦。我趴在桅杆旁根本看不清湖底的狀況,只見湖水不斷地翻滾跳躍,像是隨時隨地都會有一條猙獰的怪物猛地躥出湖面一樣。那陣金戈鐵馬的行軍聲時近時遠,靠近了一聽更顯真實。如果不是因爲再三確定我們是在湖面上,我幾乎要以爲這是一片正在激烈交戰的古戰場。
就在我準備撤回甲板的時候,我面前的湖水忽然開始猛烈地翻滾,有什麼東西似乎正要分水而出。我將身體俯得更低,只剩兩腳卡在圍欄之間,臉幾乎要貼到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