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被無數野鼠佔領的地下通道,連接着一個如同地下大廳般的洞穴,大廳的地面埋着許多巨石,四周更有許多構造相同的通道,我萬沒有想到,在這洞穴的石牆上,竟然刻着與黃皮子廟那位“黃仙姑”的神像。
雕刻在石牆後的這幅畫面,在我們發現這石牆般的天然翠石屏之時就已經注意到了,不過這些陰刻年代久遠,石壁上剝落模糊,若不以衣袖擦掉浮土灰塵實是難以辨認。
此時我站在石牆近前,藉着昏黃的燈光,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張黃鼠狼詭異邪惡的臉孔,這黃皮子頭女人身的畫像,另人一看之下,心中就立生煩魘。由於出乎意料,我險些將手中的紙菸掉在地上,趕緊用手指捏住煙尾,放在嘴上狠狠吸了一口,使自己驚詫意外的心情稍稍平穩下來。
劣質的菸絲混合着枯樹葉,抽上一口噴出來的煙霧,簡直象是生爐子時冒煙的煙囪,將我身旁的丁思甜嗆得一陣咳嗽,她揮着手驅趕煙霧:“你難道就不能少抽一點菸嗎?這麼年輕就養成煙癮,將來想借就難了。”我覺得丁思甜身上全是優點,唯一的一個小小缺點,就是她不能容忍別人抽菸,每當看見我和胖子吸菸,她總要說列寧同志戒菸的事情,列寧同志年輕的時候生活貧困,而且煙癮同樣很大,有一次列寧的媽媽對他說:“親愛的弗拉基爾米依裡奇,你難道就不能少抽一點菸嗎?”不愧是偉人的母親,說出來的話就是不一樣,她不直接說你能不能不抽菸了?而是說能不能少抽一點?這是多麼偉大的一句哲言啊,既溫柔善良,又推己從人,不愧是女人中的女人,在被他母親這樣語重心長的說過之後,列寧同志就再也沒吸過煙。
這時候丁思甜又提到這事,勸說我以偉人爲榜樣,讓我戒菸,可我的心思全放在看那“黃仙姑”的畫像上了,對她的話根本沒太在意,雙眼緊盯着石牆上的雕刻,半自嘲半應付地回答着丁思甜:“嗯……不就是戒菸嗎,我覺得戒菸其實一點都不難,我最近這半年就已經戒過一百多次了……”
丁思甜見我回答得心不在焉,而是全神貫注地在看石牆,便順着我的目光看了過去,石屏上的雕刻圖案極爲龐駁複雜,黃仙姑那妖邪的形象只佔其中一隅,待她看清那張面目可憎的黃鼠狼臉,也吃了一驚,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險些叫出聲來。
那畫中的黃鼠狼臉女人,形態舉止十分奇特,好象正在口中唸唸有詞做着什麼邪術,她身前放着一口古紋癍駁的大箱子,箱口半開半掩,在石牆的正中間,則直挺挺的躺着一個女人,那女子頭戴面具,身着華美的鱗衣,看她平躺的姿勢格外僵硬,似乎是一具被精心裝扮的屍體。
在女屍和“黃仙姑”的下方,有一隻似雞似雉叫不出名的長羽禽鳥,正託着一個模糊的人形向上飛昇,我在東北山區插隊這半年,雖然地處偏僻,但也見識到了許多保留於民間最底層的神秘民俗,我看這模樣古怪的飛鳥,發覺其形態極象是大興安嶺民間傳說中的“引魂雞”。
傳說人死之後化爲鬼,鬼者,歸也,其精氣歸於天,肉歸於地,血歸於水,脈歸於澤,聲歸於雷,動作歸於風,眼歸於日月,骨歸於木,筋歸於山,齒歸於石,油膏歸於露,毛髮歸於草,呼吸之氣化爲亡靈而歸於幽冥之間。
人活着全仗有一口氣息不絕,一旦呼吸停止身亡,這口陽人氣息則立即墜入大地之茫茫,在這種觀念的風俗中,家中有人過世,要立即宰殺一隻雄雞,並以雞血塗抹屍身,相傳雄雞之魂可以載着死者亡靈使魂魄升騰,避免墜入輪迴再受劫難,在我插隊的屯子裡,有跳大神的,也就是跳薩滿舞的,還有給死人做“引魂雞”的神婆、神漢,在運動中這些人都捱了整,在開批鬥大會時,他們交代罪行,我才得以知曉。
這時候胖子見我和丁思甜看個沒完,便也過來湊熱鬧,我們三人眼見這天然翠石屏上內容離奇荒誕,實是難以窺得其中奧秘所在,只是憑眼中所見揣測,似乎這天然翠石屏上所記載的,是“黃仙姑”施展邪術,利用一種類似“引魂雞”或是“扎紙鳥”之類的法門,在山區裡一些洞窟中,還會看到類似的古老神鳥圖騰,被當地人俗稱爲大羽送死鳥,這隻能牽引亡靈的神鳥,將那戴有面具的女屍亡魂,從陰曹地府中救了回來,意圖使之復活,而“黃仙姑”那口形影不離的箱子,大概就是其邪法的來源。
這與我事前的猜測截然不同,看來這被無數離奇傳說包圍着的“百眼窟”,絕非是盜墓鬍匪“泥兒會”藏寶之地,他們費勁周折挖出黃皮子墳下的箱子運至草原深處,難道竟是爲了給一個早已亡去千年的死鬼招魂?
我想到這心裡不禁打了個突,也越來越是好奇,看這天然翠石屏年代甚是久遠,想來那戴面具的女屍必定是古人無疑,她究竟是何許人也?現在又身在何處?“泥兒會”的鬍匪來到這裡之後,到底都發生了什麼?關於百眼窟附近人畜失蹤的傳說是否與之有關?還有……各種念頭在腦海中此起彼伏,可越琢磨越是沒有頭緒。
胖子冷不丁一拍大腿:“我說老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來,你看這埋的這些石頭象什麼?我越看越覺得眼熟,咱們是不是曾經在哪見過?”
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黃仙姑”的那口箱子上,正在猜想那箱子中裝有什麼稀罕事物,想着一半卻被胖子的話打斷了,順勢往那些埋在地面的石頭上瞧了幾眼,猛然想起在大興安嶺深山的許多人家中,凡是老房子,屋中角落都擺着圓形山石,有的用泥土埋住一半,有的乾脆就直接擺在屋中,我們知青剛落戶到山裡,對這種在屋裡放石頭的做法很不理解,覺得完全沒有任何意義,後來跟屯子裡的山民混熟了,經過多方打聽才得知,原來這些石頭都是解放前留下的,早年間人們都用這種方法避邪驅鬼,古書中提及:“埋石四隅,家中無鬼。”這些石頭是用來鎮鬼的,在東北民間,殭屍、吊死鬼做祟害人之事的傳說極多,住在荒山中的人家,爲了保平安,才逐漸形成了這種習俗,至於具體始於什麼年代,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