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蚣的淚

天蚣的淚

高胖子苦笑道:“咱們已經進了囚鵬苑,金刀也被抓進來了,我們還有回頭找穆三理論的餘地麼?”

謝半鬼還沒開口,天蚣已經說道:“如果,你們有朋友被囚禁在囚鵬苑裡,我勸你就別找了。找到了,也帶不出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拿着楊學成的罪證和穆三合作,直接面陳皇上。派高手過來圍剿楊學成。”

謝半鬼無奈點頭道:“現在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前輩知道楊學成的罪證在哪兒麼?”

“別相信她!”高胖子厲聲叫道:“她既然那麼恨楊學成,怎麼會放出巡山蜈蚣給他幫忙。”

“如果我沒有利用價值,像我這樣即將人老珠黃的血色妖嬈能活到現在麼?”天蚣冷笑間吐出一股勁氣,推開了書房後窗道:“你們自己看看吧!”

書房外的後花園裡,滿是暴露在風霜雨雪中的“血色妖嬈”,一個個沾滿了雪水的面孔,錯落有致的鋪滿了整個花圃,有些早已經化成了森森白骨,卻仍然被擺放在“百花”中間,就像是花叢中的幾片枯葉,爲豔麗憑增幾分悽然。 ”“

天蚣悽聲道:“只有名花,才能被擺進楊學成的書房。那些普通的花草就只能在花圃裡自生自滅。這間房子裡的姐妹,以前都是各有風情的名媛,甚至還有皇親國戚,公侯之女,只有身份、氣質,風情、才情都能入他眼的‘血色妖嬈’,在能活的久些。”

“抱歉!”高胖子倒也光棍,走上前去向天蚣施了一禮。

“無所謂,換成是我也會小心謹慎。”天蚣調整了一下情緒道:“楊學成殘害無辜,控制士子,勾結朝臣的證據全都在他書桌下的暗格裡。想拿罪證,肯定會碰到暗格的機關。這間書房馬上會被人圍攻,我可以幫你們拖延一會兒,能不能殺出去就全看你們的本事了。”

謝半鬼轉過身去擡手猛擊桌面,絕魂爪像是撕開紙片般穿進書桌直達的暗格,抓出裡面用黃布包裹着的賬冊,背在了身上。

忽然間,書房四周警鈴大作,鈴聲以書房爲中心向整座囚鵬苑急劇擴散,房間四面同時落下一塊鐵板,厚達數寸的鐵板以萬鈞之力貫入地底時,機關卡鎖釦緊的聲音驀然入耳。

謝半鬼擡頭看時,兩塊帶着機關卡簧的鐵板從房頂兩側衝出倏然併攏,切斷了他們最後的一條退路。

“別慌!”天蚣開口道:“書房閉合之後,機關就會噴出毒煙,你們不用擔心,毒煙的事情交給我來做。”

天蚣飛快的說道:“書房再打開時,是你們衝出去的唯一機會。囚鵬苑裡除了楊學成之外,真正可怕的高手只有四個。守在門外的應該有兩個,一個是銅象,另一個是鐵虎,合成銅鐵雙衛,外家功夫十分了得。我可以幫你們對付一個,另外一個你們得自己想辦法。”

天蚣說話間,書房四角已經伸出了數十根中空的鐵管。她趁着鐵管裡還沒噴出毒霧,快速說道:“出了書房的範圍,往水道的方向跑,順水出去。不要再回水房,那裡有楊學成的弟子血影袁野。如果在水道附近遇上水妖藍道士,一定要在他完全調動水源之前,打斷他的飛劍,一旦被他控制了水源,死的就是你們。要是能找到水妖的本體一舉把他消滅更好,那傢伙是個邪術高手,通常控制也一把飛劍殺人,本體很難找到,這個不用強求……”

天蚣話沒說完,鋼管當中已經毒氣四溢,整座書房瞬間被籠罩在濛濛白霧當中。以謝半鬼的功力,只是稍微吸入了一絲就覺得頭暈目眩,五臟六腑像是被火燎過一樣劇痛難當,謝半鬼強壓着一口鮮血盤坐在地,運轉功力抵禦毒氣。

謝半鬼閉上眼睛之前,最後看到的是,潑水般的鮮血從那些無法運功御毒的“血色妖嬈”嘴裡噴射出來,血色妖嬈像是失水的鮮花,無力無奈的枯萎下去,腦袋軟軟垂在花瓶邊上,成行血跡混雜着破碎的內臟順着骨瓷花瓶潺潺流落。

天蚣忽然張口猛吸,漫天毒霧猶如溪流入海般向她口中匯聚而去,被她喝水一樣的吞入腹中。天蚣一面吸食毒霧,一面用目光示意緩過神來的謝半鬼和高胖子靠向牆壁。

高胖子緊貼着正門方向的鐵板蹲下身來,蓄勢待發。謝半鬼卻俯身把耳朵貼在鐵板上,屏住呼吸靜靜的聽着外面的動靜。謝半鬼的處驚不變,謀而後動,不由得讓天蚣高看了幾分,也給她憑添了幾分信心。

謝半鬼只聽門外有人埋怨道:“象哥,按我的意思,咱們衝進去拿人就是了,你還非要落機關。毒霧這麼一放,還不把老爺子的那幾個心肝寶貝全送上西天那?老爺子到時候追究起來,咱們怕是不好交代。”

“小心行得萬年船!”銅象沉聲道:“咱們唯一沒有佈防的地方就是水房。能在袁老三眼皮底下溜進書房的人,會是什麼簡單角色麼?放跑了他們更難交代,老爺在要是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

鐵虎不以爲然的道:“象哥,別這麼說,命令是我們一塊下的,要承擔也得有我一份。我就是不願意再去弄那些血色妖嬈,我鐵虎這輩子殺人沒數,可也沒見過那麼糟踐人的……”

“閉嘴,再這麼口沒遮攔,小心老爺子收拾你。”銅象喝止了鐵虎之後,才把語氣緩和了下來:“通知小的們,準備弓弩對準書房,一會機關開了,前齊射三輪再說。”

“好!”鐵虎腳是動了,可嘴裡也沒閒着:“我說象哥,你也太小心了吧?幾個小魚小蝦的能有多大能爲,裡面要真關着地煞以上的高手,早就打破關機衝出來了,……”

謝半鬼再聽下去,書房外面除了弓弦拉動的聲響已經再沒有其他聲音,想必鐵虎已經走遠,銅象應該還在原來的位置上監視書房。

此時,吸盡了毒霧的天蚣忽然低聲道:“你們兩個過來,幫我做點事吧!別擔心外面的人會衝進來,離機關開啓還有一段時間。”

謝半鬼依言走了過去:“前輩有什麼吩咐?”

天蚣低聲道:“把我抱到鏡子前面!”

謝半鬼小心翼翼的把天蚣搬到了梳妝檯的鏡子前面,天蚣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對鏡子仔細端詳着自己的面容,好半晌才慢慢道:“你們誰會梳頭麼?我不喜歡這個髮型?”

天蚣問完才啞然失笑道:“你們兩個大男人,怎麼可能會梳頭呢?沒想到,我天蚣道人縱橫一生,臨死想換種髮型都不行。”

“我會!”高胖子從梳妝檯上拿起把梳子:“前輩想要梳什麼樣的頭型?”

“先梳一個道士髻吧?”

等高胖子梳好了道士髮髻之後,天蚣驚喜道:“梳的不錯,沒想到,你還有這種手藝。”

天蚣又忽然嘆息道:“道士髻,我看了多半輩子,除了親切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了。你會梳女兒家出嫁時的髮髻麼?”

“我可以試試!”

高胖子小心的爲天蚣梳好了頭,天蚣的眼裡也流下淚來:“這個髮型我偷偷梳過好多回,從來沒有今天的這麼漂亮。如果他能看見就好了。把我轉過來吧!別讓我再看鏡子。”

謝半鬼轉動花瓶時,卻見天蚣的雙眼詭異的突了出來,她的兩隻眼球就像是要被從皮裡擠出來的葡萄一樣,鼓在眼皮外面。下一刻,天蚣的兩隻眼珠忽然迸出眼眶,血淋淋的落在了桌子上。

謝半鬼驚呼道:“前輩,你……”

滿臉鮮血的天蚣平靜道:“撿起來吃下去吧!我一生煉毒的精髓都在兩隻眼珠裡,吃下去之後你們能百毒不侵。也算我給秘衙後輩留些東西。”

“前輩……”謝半鬼含淚跪倒在地雙手鄭重捧起眼珠,高舉過頂:“我謝半鬼對天發誓,不殺楊學成誓不爲人。”

天蚣微笑道:“臨走之前能見到秘衙的後輩,我很開心。如果可能,我是說如果……帶我的一縷頭髮給你的前輩苟無憂,告訴他,沒能讓他親手挽起我的髮髻,是我終身的遺憾。”

天蚣苦澀道:“靈衙與鬼衙之間,像是被人下了詛咒,總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恨糾葛,如果有一天你們也遇到了靈衙的女子,希望你們不要……算了,這不是你們能決定的,鬼衙八將個個敢愛敢恨,情比金堅,到頭來又能如何,還不是痛苦一生。快刀王如此,鐵手李如此,無憂哥哥也是如此。他後來成親了麼?”

“前輩……不,嬸嬸……”謝半鬼再次跪倒:“無憂叔,終身未娶,他說他在等一個人,等她歸隱江湖的那一天,他就要建一處農莊,養一羣雞鴨,還要,還要……”

“無憂哥……”從天蚣眼眶中流落的鮮血裡,溢出了一絲清流那是她的眼淚,說不出是幸福還是悽然的眼淚:“別告訴無憂哥,我的狀況好麼?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現在的樣子。”

謝半鬼張了張嘴,好半晌才說出一個“好”字。苟無憂已經失蹤多年,生死不知,可是他能把這個消息告訴天蚣麼?

“謝謝!”天蚣話沒說完,機關卡簧開啓的聲音已經乍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