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看,只覺得頭暈目眩,要知道,這兩棵樹之間,足足有接近四米多的距離,而且高有十來米,就這麼跳過去,實在需要勇氣。我權衡了一下,發現自己沒這個本事,只能苦笑一聲,放棄了跟上去的想法,伏在遠處,準備觀察懶貨接下來的行動。
他的動作無聲無息,如同鬼魅,由於這裡林木緊密,因此他的腳根本沒有沾地,在樹與樹之間跳躍着,一路朝前而去。由於懶貨沒有燈光,因此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中,我也看不見了,唯一能見到的,便是宿營地的篝火。
我知道,懶貨最終肯定會去那個地方。
他是想幹什麼呢?打探敵人的動靜?
我正疑惑不解間,黑暗中,一個人影忽然從守夜那兩人的背後出現了。我認出是懶貨,他不知何時已經下了樹,並且繞到了其中一人的背後。那人渾然不覺,但坐在他對面打牌的那個人一擡頭卻發現了。
不過,沒等那人出聲,一柄黑色的刀直直飛了過去,這次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刀直插咽喉,那人連聲音都沒能發出,濺出一片熱血,整個人便倒了下去。
而就在刀擲出的瞬間,懶貨已經猛地從身後用手腕扣住了另一個人的脖子,隨即狠狠一擰,那人的脖子轉了一百八十度的彎,也倒在了地上。
我蹲在樹上,只覺得渾身如同被潑了一盆涼水。
我不是沒殺過人,但我沒見過這麼殺人如麻的,而且是在瞬間,眼皮也不眨的殺死兩人。
這時,懶貨擡頭朝我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臉上浮現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但他沒有再繼續下去,身形沒入了黑暗之中。而這場無聲無息的殺人行動,並沒有驚醒在帳篷裡睡覺的其餘人,一切都安安靜靜的。
這一刻,我總算知道白三爺派出的是怎樣的狠角色了。我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和胡爺的對話,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懶貨就是這個任務的執行者?他要殺光郭家的人?
可是他爲什麼殺了兩個人之後沒有接着動手?
片刻後,我聽到樹下響起了腳步聲,是那種腳踩在枯葉上的聲音,緊接着,懶貨又重新爬上了我所在的樹。他身上,甚至連一點血跡都沒有,唯一帶血的,只有那柄刀。
刀已經入鞘,由於我們現在蹲在同一個樹叉子上,所以彼此的距離很近,就着月光,我可以看到刀鞘上面的血。
懶貨坐在了樹杈子上,雙腿懶洋洋的垂在兩側,手枕着腦袋,眼睛開始閉了起來。我壓下心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道:“大半夜的,你起來……就爲了殺那兩個人?”話一說出口,我才發現自己的嗓子啞的厲害。 шωш .ttκa n .Сo
我以爲自己將情緒控制的夠好了,但一出聲,就意識到這一晚受到了多大的衝擊。頭一次有人在我眼前,殺人殺的如此輕鬆從容,甚至這個人,現在已經開始打起了瞌睡,而我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看向那個營地,篝火由於沒人添柴,因此光線漸漸微弱下去,無聲無息死去的兩個人,並沒有驚動帳篷裡熟睡的人,一切都在黑暗中靜靜的流逝。
我知道,懶貨會躺在這棵樹上,而不是直接回營地,肯定有他自己的原因。
他究竟在等什麼?
約莫半個多小時候,黑暗中,忽然想起了一聲聲悠遠的嚎叫聲,我一聽就反應過來,是狼嚎!
那狼嚎聲離的很近,此起彼伏,連成一片,儼然有聚攏的趨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狼羣是朝着那邊的營地而去的!霎時間我明白了懶貨的用意,只覺得手腳冰冷。這人,先無聲無息的殺了兩個人,以濃重的血腥味兒,誘使一些猛獸。而在夜晚狩獵的猛獸中,以狼爲最,這小子,是故意用這個方法引誘狼羣去襲擊他們的營地。
聽到狼嚎聲,躺在樹上的懶貨猛的坐直了身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遠處的營地,平凡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說:“好戲要開始了。”
隨着狼嚎的加劇,營地裡的人自然被吵醒了,紛紛慌張的鑽出了帳篷,第一眼,他們就看到了地上倒着的兩個人,立刻圍了上去,當發現人死後,那夥兒人嘴裡叫罵着看向周圍,顯然是以爲殺人者還在附近。
而這時,狼羣已經到了。
狼羣畏懼火光,一時沒有靠近,但從那幫人背靠背,端着槍的防禦姿勢來看,他們應該已經被狼羣給包圍了。這時,那郭家大小姐不知吩咐了句什麼,其中一個人鑽進了帳篷,片刻後開始朝着火裡添加東西,快要熄滅的篝火,霎時間熊熊燃燒了起來。
火光瞬間照亮了他們的臉,一幫人神情陰鬱,臉龐在跳動的火光下顯得晦澀不清,他們應該是加入了固體燃料一類的東西,緊接着,便是一連串槍聲。槍聲不絕於耳,是朝着從來中放的。
我這時冷靜下來,一分析,就覺得懶貨的計劃要失敗,我道:“他們的燃料充足,狼羣不敢靠近,現在狼羣基本上是被他們當靶子打,要不了多久,肯定會畏懼退縮,你如果是想用狼羣滅了他們,恐怕要失算了。”
懶貨一邊打哈欠,一邊觀察這戰局,懶懶散散的說道:“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壞了吧?我是在救他們。”
我一愣,覺得這人簡直是在胡說八道,面不改色的殺了兩個人,又引來狼羣圍攻,一招一招都是在置人於死地,現在居然還好意思說是想救人?真當我是傻子不成?
我不由冷笑,說:“是嗎,你是打算怎麼救?”
懶貨淡淡道:“狼,是一種極其有耐心的動物,並且是堅定的一夫一妻制,它們的報復心很強。他們這麼對持下去,燃料和武器都會消耗很大,這樣就沒有辦法支持以後的行動。”
我立刻明白了懶貨的意思,接話道:“就算今晚狼羣退了,但在這樣的殺戮下,狼羣中的很多狼,都會失去另一半。狼,忠貞並且極具報復心,失去伴侶的狼很可能組成新的復仇隊伍。”
懶貨半眯着眼,盯着那幫人不要子彈似的屠狼行動,淡淡道:“到時候燃料不足,子彈不足,又有狼羣報復,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立刻明白了懶貨的用意,只覺得心裡沉甸甸的,道:“在這樣的情況下,爲了隊伍的安全,肯定是放棄這次行動,不能再繼續追蹤我們了。”
賴貨打了個哈欠,說:“他們一直跟着我們,胡爺早晚會弄死他們,我現在讓他們就此止步,豈不是保全了他們的性命?”
我一時間不知如何說完,槍聲還在繼續,伴隨着狼的嚎叫聲,聲音從最初的氣勢洶洶,到後來的痛苦,甚至從那嚎叫聲中,我聽出了孤獨與哀嚎。爲了這個計劃,懶貨滴水不漏的策劃了這場行動,將人命與狼羣的性命玩弄於股掌之中。
那些狼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的伴侶爲什麼會死,它們只是循着血腥味兒,來尋找果腹的食物,然後慘遭一場不平等的殺戮,負傷、死亡、失去伴侶……
作爲動物,它們只會驚懼於人類的恐怖,而無法理解人心。
我聽着悽慘哀傷的狼嚎,深深的感覺到,人心,是這樣一個恐怖的東西。我幹過壞事,我也看過別人幹壞事;我殺過人,也同樣看過別人殺人,即便在那種時候,我都沒有現在這樣的感覺。
淒厲而哀傷的狼嚎,密密麻麻的槍聲,讓我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
這時,懶貨忽然問我:“你在同情這些人?”
我想了想,說:“不是,我在同情那些狼。”
懶貨終於睜開眼,正眼看着我,顯得意外,道:“同情那些狼?畜生而已,有什麼值得同情的?我還以爲,你是看不慣我殺了你那兩個人。”
我心裡如同壓了塊重石,看着懶貨懶散的神色,想着他一個念頭就死去的人和狼,道:“經歷過這一晚之後,我覺得人真的太過強大,而人心實在太過噁心。這個世界上噁心的人太多了,多死幾個與我無關。相比之下,那些狼好像更無辜。”
懶貨忽然笑了出來,並且笑出了聲,道:“哈哈哈,多死幾個人與你無關?你這話去大街上說一遍,會被所有人指着鼻子罵。”
我道:“我爲什麼要去大街上說?歷來,真話都是放在心裡的,假話纔是說出口的。”
懶貨淡淡道:“難道你不是人?”
“我當然是,所以,我也挺噁心的。”這場廝殺我已經懶得再看下去了,狼羣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顯然開始撤退了,即使隔的很遠,我也能聞到那濃烈的血腥味兒。
這些畜生,可能到死竇不明白,爲什麼一頓飯,要付出這麼多同伴的生命。
它們的腦袋,永遠不可能想明白,是因爲有人在操縱這一切。人沒有利爪、沒有鋒利的虎牙、沒有巨大的咬合力,但他們有智慧。他們的智慧,伴隨着慾望,改變這個世界的同時,也進行着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