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和豆腐要賣東西,他總算回到了正題。
那次在格格爾公主棺裡,我一共摸了四樣東西,一件是公主脖子上掛着的玉牌,那東西我覺得有些眼熟,準備自己研究研究。另外三件,一件是玉扳指,一件是個八寶如意,另外一件是個不知什麼材質的牌子,我當時看着造型有些古怪,便也拿了過來。
石疙瘩讓我將東西放在桌子上,這才自己慢慢看了起來。
古玩有個規矩,就是交易不過手。
要買賣或者看什麼東西,千萬不能從別人手裡接,或者往別人手裡送,得放在桌子上,讓他自己去看。否則中途要是一個沒拿穩或者一個沒接住,東西磕了爛了,責任誰承擔?古玩動不動就是幾十幾百上千萬的身家,一失手沒準兒就得賠的砸鍋賣鐵。
我和豆腐坐在凳子上一邊喝茶,一邊等石疙瘩出價。
只見石疙瘩看了半天,隨後拿起第一件,說:“這玉扳指爲女款,比較少見。扳指是權利的一種象徵,一般男性墓居多,女性墓出土量很少,不過這扳指成色發黃,顯然是被屍油沁的太深。玉有了屍沁,就叫死玉,一般人家不買這種東西,一來不好看,二來晦氣。最多兩萬……”
“兩萬?”豆腐失聲道:“合着我們哥兒幾個的命這麼不值錢,一趟下去,就摸了個兩萬塊錢的貨,老陳啊,你這眼光不行啊。”
我打量了石疙瘩幾眼,便看出這小子是想坑我們,什麼屍沁死玉的,分明是想壓價。
我有心想向他打聽呂肅的事兒,於是沒有還口,示意他接着往下說。
石疙瘩以爲成功的忽悠到我,立刻眉飛色舞的往下看,將這第二件八寶如意也批的一文不值,說:“如意以金鑲玉爲貴,你看看這個,只有金,沒有玉,檔次就低了,顯得俗氣,而且這金年代久,色澤發暗,上面的紅寶石嵌縫裡也屍油沁,不行不行,唉……”他嘆了口氣,一咬牙,說:“這麼大的潘家園,二位能一進門兒就遇上我,也算緣分,這樣吧,你這東西,我按照最高價收,五萬,不能再多了,你看怎麼樣?”
我心裡暗笑,心說滾你媽的蛋,五萬?除非我腦子進水了,但面上也不動聲色,做出自認倒黴的神情,示意他繼續往下說。這石疙瘩也是有兩把刷子,看到第三件東西的時候,忽然神色一變,搖頭先是嘆息,緊接着嘴裡嘖嘖有聲,說道:“這是個好東西啊。”
那東西約三寸長,兩寸寬,顏色發黑,兩邊各有一個方形的環耳,入手厚實沉重,手感又不似金鐵,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按照石疙瘩一心想壓價的念頭,就算是再好的東西,也不會當着賣主的面前誇出來,但瞧他這情不自禁的模樣,難道還真是什麼寶物不成?
豆腐早就被石疙瘩給忽悠了,聽說倒騰出來的東西只值五萬,整個人已經如霜打的茄子一樣,開始盤算着怎麼下第二次鬥了。一見石疙瘩那讚歎的模樣,不禁眼中一亮,急道:“怎麼,這個寶貝是不是很值錢?能賣多少?”
石疙瘩看了我們二人一眼,說:“你們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嗎?”
我和豆腐齊齊搖頭,他便擺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壓低聲音說道:“這東西,我也從來沒見過,不過看這造型,還有上面的紋飾,一看就是韃靼的神器,我們先按照它的外觀起個名字,姑且稱爲‘黑木方耳環神牌。’韃靼族信奉薩滿教,薩滿教認爲萬物有靈,人和世間萬物的靈魂是一體的,因此薩滿都有本命神。你看,這個神牌上面,畫了一個怪物,這就是一個本命神。這種神牌,也只有薩滿巫師纔有,而且法神又遵循火化,死後神牌也會跟着火化,所以這東西,基本是不世出的,你們是怎麼搞到這東西的?”
那格格爾公主,傳說天生異稟,可以與萬靈對話,和薩滿法師學習過巫術,有本命神牌也不奇怪。不過她並非死在韃靼,死後沒有按照韃靼薩滿法師的葬俗火化,因此這個神牌才保留了下來。
石疙瘩又說:“物以稀爲貴嘛,而且神牌又是薩滿神靈寄託的地方,放這麼一個東西在家裡,怎麼也覺得古怪。這東西的價格,得從兩個方面思考,第一是考古價值,從考古價值來講,它屬於無價之寶,但從市場價值來說……”他指了指玉扳指和如意,道:“那還不如這兩件東西值錢。”
見我不爲所動,石疙瘩有些吃不準,又是一通天花亂墜,總之將我這三件兒東西批評的一文不值,估計最後又怕我和豆腐惱羞成怒,便又將價格往上擡了擡。我哪兒能讓他如意,一邊說考慮考慮,一邊兒便向他打聽呂肅最近的動靜。
石疙瘩聞言一愣,說:“您說的是鬼哭刀呂肅?這位爺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他的行蹤,我可不知道,怎麼着,二位難道是想找這位呂爺一起……”
豆腐不耐煩道:“知道你就說,問那麼多幹嘛,要怎麼樣才能打聽到他的消息?”
石疙瘩有心想坑我手裡的貨,自然是變着法兒討好,也不在乎豆腐語氣惡劣,回道:“鬼哭刀呂肅的消息我不知道,但要怎麼聯繫他,那我心裡有譜。出了門兒往前左轉,最氣派的那個店面‘一元堂’,暗地裡專倒騰殺頭貨。那位呂爺好手段,手底下出的貨,從來沒有差的,像我這種小店面,我都不好意思請他進來。他的貨,大部分都是一元堂在接,您們二位要想打聽呂肅的消息,可以去那個地方。”
“一元堂。”豆腐唸叨了一句,拽着我的胳膊,說:“事不宜遲,趕緊的。”
石疙瘩見我們要走,連忙阻攔,說:“哎哎,二位,事情得一件一件的辦,先辦完眼前的事要緊,這三樣東西我出個友情價,十五萬全收了,你看怎麼樣?”我看了石疙瘩一眼,隨即慢悠悠的將東西收進懷裡,說道:“三百萬,一分不能少。”
那玉扳指和如意,確實算不上頂好的東西,十來萬也湊合,但那件兒‘黑木方耳環神牌’,卻真是不世出的神器,若非格格爾公主情況特殊,恐怕舉世也難找出第二塊,說是無價之寶也不爲過。要不是現在被條子盯上,東西有些扎手,我怎麼着也要等它‘冷’兩個月再慢慢出手。
做一行有一行的規矩,剛出土的東西燙手,不好出,越是貴重的東西,條子盯的越緊,有些青銅貨,出土一兩年纔敢拿出來賣的也有,這個過程行話叫‘存冷’,就是等風頭過了再銷贓的意思。
石疙瘩一聽報價就傻眼了,拍大腿道:“我好心拿你們當朋友,二位兄弟可不能這麼不識擡舉,我敢打包票,出了這個門兒,沒人會比我出更高的價了,這樣,二十萬,不能再多了。”
我理都沒理他,心說自己還沒窮到這份兒上,按我的想法,拼了命弄出來的東西,寧願一分錢賣不出去,也不能賤賣了。誰知剛走出這大門,石疙瘩的口吻又變了,身體鑽出門口,快速堵在了我們身前,豆腐道:“怎麼着,你還想明搶了?”
他這一番話聲音高,立刻吸引了過往路人的目光,石疙瘩趕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狠狠一跺腳,說:“行,我服了你們了,再加,這次五十萬,翻兩倍!”
豆腐奇了,說:“之前你不還說這三樣東西是破爛貨嗎,這會兒怎麼價格一升再升啊?”
石疙瘩訕笑連連,說:“二位都是精明人,我是個做生意的,低買高賣是常態。既然兩位不上當,那我也只能做誠信生意了。五十萬,天地良心,絕對不騙你,這是我的名片,二位可以去別家多對比幾趟,生意要不要做,到時候再說。”他將名片往我倆手裡一塞,便讓出路。
我心中覺得奇怪,這一次看着到不像是說謊,難道我和豆腐這一次下鬥,真的就只有這麼點兒收穫?這和我們的付出可不成正比啊。
雖然這麼想,但我也沒當面說出來,便招呼豆腐,按照石疙瘩指的路,一路尋摸着去那‘一元堂’,誰知到了地方,卻是大門緊閉,朝旁邊的商戶一打聽,卻說從兩天前,這就暫時歇業了,至於什麼原因,也無從知曉。
豆腐摸着下巴,揣測說:“呂肅手裡拿着鎮海石,肯定是要出貨的,他剛從鬥裡出來,這個一元堂就關門了,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線索到此處便中斷了,我不死心,便道:“咱們多走幾家店,那石疙瘩吹牛皮到是有一套,嘴裡的消息是真是假還不一定,多走幾家店,沒準兒還會探聽到別的消息。”我倆這麼一合計,便專挑些大的店鋪鑽。
這年頭,有錢就能開店,錢越多,店越大,但古玩冥器這一行,是暗地裡的交易,店盤再大,暗地裡沒有路子,那也是上不來臺面,只是表面光鮮而已。
我和豆腐對潘家園的形式並不熟悉,一連好幾家,就是用同樣的法子,先說賣東西,誰知東西拿出來後,和我心底的估價差了十萬八千里,最高的只肯出價到二十萬,而且很多黑話都對不上,因此我和豆腐也不敢貿貿然的詢問呂肅的事,兩人碰了一鼻子灰,走在人來人往的潘家園,心情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