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大哥。”他摸索着站起來,道:“你來看我了。”
我握着手提箱,覺得有些難開口,頓了頓,還是道:“給你帶了些吃的。”
呂肅道:“冰箱,我吃了。”這一點我倒是看得出來,他由於眼睛看不見,因此地上全是吃剩的包裝袋,房間和我剛離開時差別很大,牀單被褥什麼的一半在牀上,一半在地上,整個兒一無法自理、
我將陳天德的解藥交給他,示意他先吃下去,等了十來分鐘,藥效發作,呂肅逐漸視物,看了看自己弄的一團亂的地方,也聽不好意思的,緊接着便好奇的盯着我旁邊的手提箱,道:“吃的?”
我點了點頭,他鼻子抽動了一下,像是發現了什麼,臉上露出一種懷疑的神色,停在原地沒有動。
這糉子的味道雖然淡,但並非完全沒有,空氣中隱隱約約能聞到一種臭鹹魚的味道。呂肅對這個味道顯然不陌生,他後退了一步,臉上露出一絲恐懼的表情,結結巴巴道:“陳、陳大哥,裡面是、是什麼東西?”
我道:“你難道聞不出來嗎?我知道你不想吃這些,但現在離你上一次進食,已經過去五天了,再不吃,會死的。”
呂肅並非我想象中的不諳世事,他立刻問道:“這裡面的東西,你從哪裡弄來的?”
這時候當然不能說實話:“挖的,我會想辦法讓你恢復正常的。但在此之前,你必須得活下去。我弄到這東西很不容易,在鬥裡差點兒送命,希望你不要讓我的好意白費。”這麼一番哄騙,他一個心智十七八歲,又被關了十多年的人,哪裡聽得出來,臉上頓時露出糾結的神情。
片刻後,他搖了搖頭,後退幾步,似乎自言自語般,道:“人死了,就該裝進棺材,然後埋進土裡,我們這樣活着,有什麼意義。我們家是做棺材的,我爸爸說,人這一輩子,赤條條的來,生前有再多的東西,死後也是萬事空,只有那副棺材是最後的歸所。我應該被裝在棺材裡,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我很意外,螻蟻尚且偷生,連肖靜那樣的人,都千方百計想着活下來,爲什麼他卻一點兒求生的意志也沒有,甚至最大的夢想是被裝進棺材裡?這絕對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古怪的話。
這麼一想,我便問了出來。
呂肅道:“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感覺嗎?甚至我想自殺都辦不到。被關在地下,周圍全是屍體,最後我把它們一口一口的吃下去。”
我聽了,心裡暗道,這要是普通人,八成早就瘋了,他現在還能條理清晰的說話,實在不容易。但我不可能真的讓他就這麼餓死,否則我和呂肅的交易也達不成了。但他的話卻讓我心中一動,於是追問道:“你有沒有想起來,他爲什麼要這麼對你?”確切的說,呂肅費這麼大心思養着他,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之前他曾無意識的說過什麼山洞一類的詞,莫非與此有關?
呂肅立刻點頭,道:“有一個山洞。”
我道:“什麼山洞?”
呂肅一邊回憶,一邊開始講起了十多年前的事情。
呂家棺材鋪,做的是無本買賣,鎮子後面就是深山,山裡樹木茂密,甚至還有沉香才一類的珍稀樹種。那座山周圍沒有什麼大的城市,所以並不起眼,那個時候,盜伐和盜獵也很少。
呂家棺材鋪的原料,便是就地取材。
不過這畢竟是違法的事,因此需要材料時,一家三口,一般都是夜裡進山砍樹。
十多年前,在市裡有一位老爺子,家裡挺富庶,祖籍就在三溪鎮,得了癌症,死前想落葉歸根,所以在三溪鎮修養,並且找到了呂家棺材鋪訂棺材。
他們的要求比較高,想做內外兩層的套棺,聽聞山裡有沉香,於是要用沉香做內套。
這年頭,都是一口黑漆棺材,用普通的青岡木或者柏木做口薄棺,埋在土裡,雨水的季節,兩三個月就爛透了。像這麼講究的人,已經很少見了。原來這位老人家是有心理陰影,所以說對身後事特別看重。
他小時候,同村裡有個人死了,下葬了兩個月後,因爲當地不下雨,風水先生說是出了旱魃,得打魃。繞來繞去,最後把那人的墳給挖了,那棺料不好,又時逢夏季,挖出來時,棺材整個個兒都爛透了,奇怪的是裡面的屍體卻腐爛的很慢,身上全是黃?色的老蛆在爬,別提多噁心了。
這老人家想到自己死後,渾身屍蟲在自己鼻子、嘴裡還有耳朵進進出出的模樣,就也不能安寐,所以纔對要做套棺,還得用沉香木。
人家有錢,兒孫也孝順,價格方面自然是開的極高的,做完這一筆買賣,不僅能把家裡重新裝修一番,剩下的還能存起來,以後給呂肅討老婆。而且這又是無本生意,沉香嘛,進山找就是了。
這活兒立刻被接了下來。
呂肅的父親回憶起,自己曾在山裡見過一顆沉香樹,位置有些偏僻,一來一回,估摸着得整整一天,於是便讓呂肅的母親在家看鋪子,自己帶着呂肅,收拾了些乾糧,便進了山。
那時候,山裡一直流傳着關於野人的傳說,呂肅心裡有些發怯。那時候,他本來是該上學的年紀,但由於呂肅中途生了場大病,落下些課,因此考大學沒能靠上,便開始早早在棺材鋪幫忙了。
父子兩在山裡穿梭,天色將暮時,才找到了那一棵沉香樹,拿出鋸子、斧頭正要下手時,呂肅忽然覺得背後似乎有人盯着自己一樣。他一轉頭,就着微弱的手電光,便看到了一個人影。
那簡直不能稱之爲人,他頭髮亂蓬蓬,很長的垂到了小腿處,渾身赤裸,只在腰間圍了一塊黑漆漆的破布,正用一種如同野獸般的目光看着他們。呂肅嚇的大叫:“野人!”他幾乎剛一開口,那個野人就速度飛快的朝他們撲了過來。
那野人如同猿猴,靈活的在樹上穿梭着,路線詭異,即便兩人手裡有斧頭和鋸子一類的武器,也你難以招架。頃刻間,呂肅便被他按在了地上,那人的指甲顯然長久沒有剪過,又長又硬,如同野獸的爪子,直接就朝着呂肅的臉挖過去,險險的就要插進他的眼睛裡。
索性呂父反應夠快,千鈞一髮之際之際,猛地用身體撞開了野人,隨即抓起呂肅,兩人便狂奔逃命。但他們如何能跑的過常年在山裡活動的野人,險險的就要被追上,便在此次,呂肅忽然發現了一個山洞。
那山洞的入口頗小,洞口長滿了野草一類的東西,呂肅提醒了一聲,兩人便立刻鑽進了山洞裡。山洞裡好歹地方狹窄,那野人靠的就是靈活的身法和措手不及的攻擊。如果到一個狹小的地方,他無法閃躲隱藏,便沒有那麼可怕了。
兩人鑽入山洞後,那野人也追了進來,山洞具體是個什麼情形也沒來得及看清,三人鬥在一處,都受了些傷,不過最終,那野人難敵,畢竟他的優勢被壓制住了,身上又沒有武器,連件衣服都沒有,完全是以肉碰刀,不吃虧纔怪。
野人很快便撤退,但奇怪的是,他沒有往山洞外跑,而是往山洞裡面跑。
呂父和呂肅身上沾了血,二人喘着粗氣,對視一眼,覺得奇怪。
呂肅推測:“這山洞,難不成是它的窩?”
呂父打着手電筒觀察了一下山洞周圍的四壁,他是個手藝人,一眼便瞧出這山洞是人爲打磨出來的,他又將燈光往裡打,光暗交界處,猛然便出現了一個石人。
呂肅嚇了一跳,道:“爸,那是什麼呀?怎麼有個石頭人像?”
呂父到底年長,知道的比較多,念頭一轉,心想,會不會是古墓一類的地方?呂父看過新聞,很多山裡的古墓,隨着地質變化,有些會露出地面,或者直接坍塌出來。
這會不會是個墓道口?
他們做棺材的,是跟死人打交道的,到沒什麼害怕的感覺,呂父甚至還琢磨着上報文物局,沒準兒還可以拿個獎金。他們見識不多,自然不會想到盜墓的層面上去,只覺得拿個政府獎金就已經很不錯了。
就在二人決定離開時,從燈光一晃,那石人後面,忽然有東西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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