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條峽谷十分危險,下方是條在山石間奔騰的大河,河水最終匯入地下,並不出山,十分奇特,而兩人取道峽谷,首先要穿越一道密林,兩人走的累時,便在林子裡歇腳。不遠處粗壯的樹木,有些將根扎入了河水中,游魚在樹根的空隙間穿梭。
司太平坐在原地,琢磨着烤一條魚來吃,他們並沒有攜帶乾糧,那年代,糧食是很寶貴的,山裡有魚有鳥,有各類山珍野味,因此根本用不着動家裡的糧食。
陳詞則到了水邊,坐在一根組裝的樹幹上,盯着奔騰的水流,不知在想些什麼。司太平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這個年輕人的身手非常靈活,行動跳躍,有時候就跟沒有重量似得。
司太平身上帶着魚鉤魚線,準備挖兩條蚯蚓出來釣魚,忽然之間,陳詞目光猛然看向了他,緊接着說了句:“別動。”陳詞是個很有氣勢的人,他說的話往往會讓人不由自主的服從,司太平霎時間僵住身體,但腦子裡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爲什麼不能動?
緊接着,他發現陳詞的目光移到了自己的頭頂,似乎是自己頭上有什麼東西一樣。司太平小心翼翼翻了翻眼皮,將眼珠子往上瞅,猛然便瞧見自己頭頂有一條綠色的東西。雖然只看了個模糊的大概,他還是認了出來,是一條巨毒的竹葉青,漂亮碧綠的身體就懸掛在自己的頭頂,在這麼近的距離下,人的動作絕對快不過蛇,只要自己一動,絕對會被咬一口。
司太平很急,山裡人常遇蛇,不是什麼大事兒,但這麼近距離,又是在自己頭頂,即便經驗豐富,這會兒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他下意識的想看清楚,纔剛打算擡頭之際,猛地,一陣熱液忽然噴濺在了臉上,緊接着便見一個綠色的東西掉落下來。
司太平定眼一看,赫然是那條竹葉青掉落在地,兀自掙扎着,腦袋上插了一隻血紅色的小刀,而射出那柄小飛刀的,不是陳詞又是誰。
司太平眯着眼回憶當時的情景,說:“我能有今天,多虧了師父。”當時那種年月,人們的眼界很少,更不要說司天平這個山裡人了,目瞪口呆,只見着陳詞微擡的手,神色冷漠的站在樹根上,背後便是白浪翻騰的江河水,那氣度,便猶如天神下凡一樣。
陳詞的出現,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大門在司太平眼前展開,只那一眼,司太平便深深折服,在接下來的日子裡,陳詞讓他往東他就往東,讓往西就往下,讓坐着絕不站着,讓趴着絕不蹲着,他倒是希望陳詞能多支使他一寫,也好趁機拉近關係,只可惜,大部分時間陳詞是當他這個人不存在的。
司太平厚着臉皮說:“我能不能拜您爲師?”
陳詞看着他,嘴角露出譏諷的笑容:“學什麼?”
司太平葉不蠢,他心知陳詞的本事還多着,便說:“你教什麼我學什麼。”
陳詞冷冷道:”我教你的第一件事:閉嘴。”
司太平雖然被嚇唬住,但還是沒有放棄,那時候的人非常踏實肯幹,他決定用自己的誠心打動陳詞,在接下來的路程中更加的殷勤,陳詞待他如常,對此並沒有表示。
這期間變故重重,千難萬險自不必說,二人在第五日,穿過那片迷石嶺,終於望見了紅巖石畫。前方,一面壁紙的峭壁,如同有人將一座山從中間劈成兩半。露出的切面上,岩石鮮紅如血,那是當地很常見的紅巖,但這麼大面積的卻只有這裡能見到。
經過風雨的洗禮,紅巖表面凹凸不平,露出歲月侵蝕的痕跡,一些雜草在細縫中頑強的生長出來,在山風中抖動。
司太平鬆了口氣,露出笑容,說:“師父,到了。”陳詞高傲的根本不屑於理他,他嘴裡叫着師父,陳詞也根本不管,彷彿與他無關一樣。
緊接着,陳詞拿出了一臺相機,在那個年代,個人擁有的相機是很少見的,大部分人都是去長相管裡拍證件照。司太平覺得陳詞就代表另一個世界,他看什麼竇新鮮,所以對陳詞的一舉一動格外上心,因此這些記憶,也尤爲清晰。
紅巖石上,有很多刻上去的壁畫,由於年代久遠,很難辨認出具體形象,在司太平看來,那像是一些抽象畫一樣,有些像人,有些像三角,有些是重重疊疊的圓圈,完全看不出頭緒。
但陳詞很認真的拍了起來,心無旁騖,司太平就去周圍弄些吃的。陳詞一直工作到晚上,通過不同的角度拍攝,到了紅日西墜之時,才終於收起相機,兩人吃着烤魚,在火堆旁沒有說話。
忽然間,陳詞擡頭看了看天,說了一句司太平聽不懂的話:“這一切,比我想象的更復雜。”直到今天,過去了二十七年,司太平從一個磚廠工人,混成了風水大師,也依舊不能明白陳詞的意思。
第二天,兩人就踏上了回程,回去的路上,陳詞更加沉默,司太平隱約察覺到,這次的行動,陳詞或許沒有找到他所需要的東西。
回村時,陳詞付了錢就要離去,司太平急了,攔住他說:“師父,我怎麼辦?”他隱約知道,這是自己最後一次機會了,陳詞一走,那扇大門就會永遠關上。
陳詞依舊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他,道:“讓開。”
司太平頂着巨大的壓力,說:“不讓,你帶上我吧。”陳詞眯了眯眼,沒說話,而是微微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往後看,司太平回過頭,看見了自己的父母焦急不安的眼神。陳詞的意思很明確,你走了,他們怎麼辦?
司太平一咬牙,將陳詞給的兩百塊錢全部交給了父母,帶上幾塊錢零錢在身上,對父母許諾說一年後肯定回來。陳詞也沒有理會,任由司太平跟着,下了火車後,司太平沒錢了,已經跟不上了。
望着這個不熟悉的地方,以及陳詞冷漠的背影,司太平這才意識到自己低估了陳詞的無情。他既覺得難受,又覺得後悔,既捨不得那扇大門,又捨不得家裡的父母。
就在這時,他發現陳詞的腳步停頓了一下,微微側頭看他。對於尋常人來說,這或許只是一個很平常的回頭嗎,但司太平已經很瞭解陳詞了,他不會回頭去看一個並不重要的人,這個回頭的意思很明顯,陳詞在等他。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跟着陳詞跑了很多地方,陳詞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但往往都無果,半年後,陳詞給了司太平一個地址和一些錢,以及一封信,他對司太平說:“我沒有什麼能教你的,也沒有時間教你,帶着這些去找這個地址上的人,他會安排。”
緊接着,陳詞上了火車。
這是二人的最後一次見面,一轉眼,便是二十七年。
司太平已經喝的有些多了,他說:“人這一輩子,總會遇到那麼一個改變人生,到死都不能忘的人。”他沒有提陳詞將他託付給了誰,只說學有所成後,也曾經試圖尋找過陳詞,但一直無果。
我靜靜的回味着這一段往事,腦海裡模模糊糊勾勒出陳詞的影子,這個影子,卻和我再徐福墓裡遇到的啞巴重疊在了一起。但就如同林教授當時所評論的那樣,陳詞像個不是人的人,而啞巴至少是有人氣的,他們兩個不會是同一個人。
但世間爲什麼會有兩個如此相似的人?
我在思考啞巴和陳詞的關係,司太平繼續絮叨,他身材發福,比較胖,雖說五十多了,但胖的人一般顯年輕,因此看起來只有四十歲出頭,頭上也看不見白頭髮。通過他的絮叨,我大概知道了他後來的經歷,陳詞將他介紹給了一個姓古的風水大師,這位大師和陳詞是什麼關係,我就不得而知了。
飯後,司太平喝的醉醺醺的,我把他扔酒店,自己便離開了。
此刻是日落時分,我將那地陰煞的事跟鍾恭說明,兩人決定事不宜遲,今晚就動手。此刻是下午的四點鐘,下斗的裝備都是現成的,我們將東西搬到了竇家別墅,事先給竇老頭通了氣,他給胡阿姨放了個假,別墅裡就我和鍾恭二人。我們便睡覺休息,準備等到晚上十一點左右,四下萬籟俱靜之時再幹活。